“不过......”白云两眼困惑地抚心自问,“这人到底是谁呀?”
她分明不认识,却又感觉似乎在哪儿见过,心底竟莫名其妙地涌起一股忧伤的情绪。
尤其是,对方注视自己的眼神儿里,竟也流露出一丝亲切和温和,这通常是看到熟悉的人才会有的眼神呢。
莘安自看到白云那刻起,就暗暗告诫自己:你现在要接引的,是一个叫白云的女人,不是当年的“芫儿”!
他脸上漾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一抹浅笑,优雅地侧过身子,稍弓了腰身,伸出右手,对白云做出了“邀请”的姿势。
他垂下的左手虎口处,一朵白色的彼岸花正泛着银光,细巧的花瓣儿不停地向外翻卷着,就像是在一遍遍绽放的样子。
白云好奇地盯着那朵花看了几秒,从床上伸下双脚,踏着地上的鲜花,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着,向莘安站立的方向缓缓走过去。
“妈妈……”身后忽然传来女儿林清逸凄惨的叫声!
白云急忙停住脚回头,只见丈夫林玉生和女儿正身着隔离服,站在她刚才躺过的床边。
病患家属不是不能随便进重症监护室吗?除非......
她呼吸一滞,惊慌失措地踩着地上的鲜花,快速跑向那父女俩!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抢救了......请节哀顺变!”主治大夫面露戚色,遗憾地对林家父女说。
给她做手术的专家和妇科主任一脸肃容地站在床边。
白云吃惊地看到,病床上还躺了一个自己,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两个护士正在拔床上那个自己身上插的各种管子,整理胸前敞开着的衣襟。
怪不得自己刚才一直觉得冷!
白云疑惑不解地回首看向莘安。
“躺在病床上的是你的身体,跟我说话的是你的灵魂。你刚才从床上坐起来的那一刻,已经魂离身体,离开人世了。”莘安眼底是满满的怜惜和同情。
“不会吧?”白云分辩道:“我……我刚才还梦见自己死了,最后还不是醒来了!”只是梦里死的那个“自己”,不是女人,不叫白云。
“你是真的离开人世了。”莘安轻声解释。
“可我只是癌症初期呀,专家说,开腹做了全子宫和双侧附件切除后,治愈率可以达到80%左右啊,怎么会死呢?”
“你是死于麻药延迟性过敏,”莘安微蹙眉头,厌恶地瞥了中年女人和老男人一眼,“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那两个吸引,忽视了一直安静躺着慢慢苏醒的你,等发现你情况不好的时候,抢救已经来不及了。”
白云不禁哀叹,我怎么这样悲催?!
“这是人世间的说法,地府的说法是,你大限已到,生死簿上早就注明了。”莘安语气温柔,“时间到了,你该跟我走了!”
白云低着头,用一只光脚轻轻摩挲着路上的鲜花,心里一片茫然。
跟着你走,我就真的死定了!
可是不跟着走,惹怒了这个勾魂使者,保不准就立刻就面目狰狞,用锁链拴住自己脖子,像遛狗似地拉着走呢。
那就不太好了!
白云叹气安慰自己:还是早死早托生吧!
十八年后说不定就是一条好汉呢,当然......也可能是十八的姑娘一朵花!
不过,话又说回来,白云倒挺希望地府判官能人性化一点,让每个投胎的人自由选择下一世性别,那她就能遂了心愿,来世做个男人了!
莘安满眼疑惑地望着眼前的白云。
只见她低头沉思的脸上,时而愤懑,时而喜悦,时而叹气,时而摇头,表情十分丰富,可谓精彩纷呈!
“你......不是黑无常吧?”白云突然仰头,看向比自己高了一头的莘安。
她从文学作品和影视剧里获得的认知,勾魂使者中的黑无常面容凶悍,身宽体胖,个小面黑,头上帽子上写有“天下太平”四字,可是眼前这人这么帅,怎么看都不像呀。
“不是。”黑白无常是世间文人杜撰出来的地府压根儿查无此二人!
白云悻悻然看着身上白底红蓝条纹相间、宽松难看的病号服:“我能换套漂亮点的衣服再走吗?”
莘安:“每个人离开人世,灵魂脱离身体的那一瞬间,潜意识里的自己是什么模样,到了地府就是什么样子。比方性别、年龄、妍媸、服装,还有身体是健全还是残疾等等,全在离世时的一念之间。”
“真的吗?”白云眨了眨眼睛,心说早知道的话,我刚才从病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就该把自己想成一个“翩翩佳公子”!
她不自觉的微笑里带了一丝俏皮。
看得莘安恍了一下神:“这......仅限于人刚离世的时候!”
白云忽然想起丈夫林玉生和女儿,急忙回头看,身后却是绵延不尽的花路,哪儿还有那父女俩的身影!
白云再次叹气,真是缘分已尽,多看一眼都不成啊!
好在确诊自己患了癌症后,她已经为女儿安排好了后路,即使丈夫林玉生再婚,清逸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因为没能好好地跟丈夫、女儿、叔叔一家和闺蜜们告别,白云倍感遗憾,一脸萧索,跟随莘安沿着鲜花铺成的道路向地府走去。
一袭白裙,衣袂飘飘,又黑又亮的长发如瀑布般地披散在肩和背上……光着两脚。
走到花路尽头,眼前豁然开朗,满眼都是耀眼的红色,仿佛广阔无垠的红色海洋一般。
中间有一条宽阔的大路,从脚下一直延伸到远方,金光闪闪,看上去像是铺了一匹泛着金光的丝滑绸缎。
这风景太震撼人心了,竟让白云有一种恍若置身于仙境的错觉!
她惊讶地望着身边的莘安:“这......就是传说中的黄泉路和彼岸花?!”
莘安眼底掠过一抹温柔的笑意:“是的。不过,这条路只有在人世间积了德、行了善的灵魂才有资格走!”
自己被归类为德善之人,白云既意外又开心:“我还以为黄泉路只有一条呢!”
“大奸大恶者,死后走的是遍布荆棘的路,普通人走的是碎石子铺成的路......”
地府的风光出乎意料地旖旎,白云心情顿时大好:“人世间传说,地府幽暗不见天日,阴气森森、寸草不生,尤其是十八层地狱,每一层的名字都令人听了胆战心惊呢。”
“那不过是世间文人的杜撰,”莘安淡淡一笑:“地府、人世间与天界,属于不同的生存空间,同样享受着大自然的资源,只是某些方面不同罢了。”
白云停住脚步,凝神看着莘安,很认真地问:“人间传说,作恶的人死了以后会下十八层地狱,被油烹,扒舌等等,是真的吗?”
“是。”
“就应该这样,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才公平!”
白云说完,嘴里开始轻轻哼唱:“十八的姑娘一朵花一朵花,眉毛弯弯眼睛大眼睛大,红红的嘴唇雪白牙雪白牙,粉色的小脸粉色的小脸赛晚霞。”(韩宝仪版本)
她两手提起裙摆,轻巧地抬起裸着的左脚缓缓落在黄泉路上,玉润舒适的感觉立刻从脚底蔓延到了全身,连心里都是酥酥痒痒的。
世间传说,彼岸花的花叶永不相见,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白云来来回回地哼着那几句歌,边好奇地走到路边,俯身细细查看大名鼎鼎的彼岸花:朵朵如碗口大,红得娇而不艳,细长的花瓣向外层层翻卷着,亭亭玉立,很是赏心悦目。
哇,汪洋大海一般的彼岸花里,果真没有找到一片绿叶!
莘安有些哭笑不得,他接引过数不清的人,哭天抢地的、抖成筛糠的、拼命挣扎不得不用锁链拉着走的,还有垂头丧气、沉默不语的……像白云这样哼着歌,乐此不疲地地去嗅彼岸花香气的,还是头一次遇到。
“你唱的是什么?”
“十八的姑娘一朵花!”
“怎么来来回回就几句?”
“我就喜欢这几句啊!”
白云紧走几步,回身笑颜看着莘安,倒退着走,“你看起来很年轻啊,多大了?”那口气,仿佛热情的老阿姨盘问小鲜肉,准备给他介绍对象似的。
“我二十一岁离世,已经过了九百六十四年了,现在应该是九百八十五岁!”
“哎呀!”倒退着走的白云,突然被自己脚绊了一下,身子失去重心,骤然摔向身后的黄泉路上。
莘安见机冲过去,及时伸手揽住了白云下坠的腰。
慌乱狼狈的白云借着莘安手上的力,努力向上挺起,想稳住身子,却因为用劲儿太大,身子太轻,双脚没站稳,像一只被人用力戳了一下的气球一样,猛地弹起来向前扑进了莘安的怀里。
莘安愣怔了几秒,立刻用双手紧紧抱住了她!
瞬间四目相对,呼吸凝滞!
莘安心里很清楚,自己怀抱里的灵魂,已经喝过二十一次孟婆汤,在人世间轮回了二十一次,做过七次女人、十四次男人,早就不是当年的芫儿了!
但是,当他看向怀里人那双迷离、灵动的双眼时,竟身不由己地产生了错觉,仿佛时光倒退回了芫儿临终前的那一刻——他一如当初地心痛、不舍、自责、还有……深深的爱恋!
莘安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担心一个细微的动作,怀里失而复得的芫儿又不见了!
温暖、舒服、莫名有些熟悉的气息......白云惬意地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她头脑突然清醒,睁眼看到一双深情凝视着自己的眼眸......完了,完了!
这......就有点吃人家小伙子豆腐的嫌疑了,还是一个长相俊美、肤色白皙的小伙子!
两人的脸离得太近,莘安那双幽静、深邃、清凉如水的眼眸里飞快掠过的温存和柔情,让白云顿时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呼吸凝滞,双颊发热,心慌意乱!
脑海里瞬间闪现出一个令她无比汗颜的雷人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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