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长长的一声叹息,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发出叹息的是一直没出声,生前代文科精品班数学,被学校相熟的老师们亲昵地,自然也夹带了一点儿“戏谑”成分,称为“锣锣”的罗昌明。
叫“锣锣”,并非他“罗”姓的谐音。
也非是他身高一米九,高而消瘦,背脊稍稍有点儿“罗锅”。
而是罗昌明不爱交际、不擅长数学教学以外的言辞,与其他老师交流时,常常是别人已经长篇大论了好久,他才突然冒出一个感叹词。
感叹就感叹吧,却又有一点点诙谐幽默,让人不由得想起过去某个年代流行于街头巷尾、田间地头的传统曲艺表演形式——通俗易懂、喜闻乐见的“三句半”!
发挥一下天马行空式的想象力吧!
五个人一起表演,前三人各手持两节竹板打一下,依次说一句:“大街小巷红旗飘”、“人流如织真热闹”、“如此这般为哪样”!
第四人也打一下手里竹板,说半句:“国庆”!
第五人敲一下手里提着的铜锣:“铛”!
这声“铛”含义深刻,既有称赞演得“好棒”的意思,又有提示观众下一段三句半更精彩的意思。
最后一人其实可有可无,但如果他与前四人相比又高又瘦的话,效果就不一样了,起码现场表演气氛会更诙谐搞笑。
莘安开始也是这样想的。
轮回转世的芫儿——欧阳彤,已经认了省内最好的数学老师赵潇为干爹,就没必要再为她寻找其他数学老师了。
但是认干亲仪式后,在桂园主楼的一楼大厅里,隐身的莘安亲眼目睹欧阳彤说服赵思阳收下汽车后,主动问她干爹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补课,赵潇思索了一下,回答:“中秋节收假后,你们学校不是提前举行模拟考试吗,那就等考完试成绩出来了,我看了你的试卷,根据你的具体情况拟定补课方案。”
赵潇瞥了一眼欧阳康林,又说:“别的科目,我会找其他老师帮着看一下,让她们给你提一些合理化的复习建议,再给你要一些实用的复习资料和习题……数学的话,等国庆节一收假就开始补!”
莘安认为,补课对欧阳彤来说刻不容缓,决不能等到国庆节收假。
因为,她若以三十年前考上大学中文系后,再没接触过数学、英语、历史和地理的状态参加考试,不用等试卷改出来,就能知道成绩不会有多好看,当然,除了语文。
莘安不希望欧阳彤的学习激情,因为这次模考失利而低迷,所以,他找这五位老师在考试前给她恶补,为她押题,希望她在这次模拟考试中取得一个不错的成绩!
既然转世的萧芫要参加高考,要显亲扬名,那他莘安自然当仁不让,必须成为萧芫的坚强后盾!
莘安双手背后,神情轻松,站在院子里,仰头看向夜空皎洁的圆月。
不远处的王华,把视线从花坛里姹紫嫣红的大丽花上收回,关切地意会莘安:“他们会答应吗?”
莘安瞥了一眼紧闭着的客厅门,也没出声,淡然意会道:“只要心中对人世间还有留恋……”
无需莘安再多言,王华已然明白了。
怎么会没有留恋呢——任谁在风华正茂的好时候,事业有成,家庭幸福,却骤然撇下亲人离世,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交代和安排,都会心有不甘,万般留恋的吧!
意会,是地府使者以上级别的灵与灵之间,除语言之外的一种常用交流方式。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句话放在人世间,有两种意思,一是指道理奥妙难以用语言说明,二是指现场情况微妙不方便说出来。
但是放在地府,却多了一种意思——灵与灵相距太远,声音无法传达到对方那里,所以才会隔空用“意会”的方式交流。
意会交流,无论隔了多远的距离,还是隔了两个世界,除了双方要凝神静气,心意相通,还要催动他们左手虎口处的彼岸花加持才行!
地府使者手上的彼岸花是银白色的,判官手上的彼岸花是蓝色的,十位地府之王中的九位,手上的彼岸花是金黄色的,另有一位,且是地府唯一至尊无上的王,手上的彼岸花是纯金色的!
手上的彼岸花,不但是他们身份的象征,也是他们灵体源源不竭的灵力之源,更是他们以重塑的身体行走于人世间的保证!
当然,王华那晚亲自跑到欧阳家别墅去找莘安,不是不能意会通知他,而是自己过于好奇——让他兄弟惦念、等待了九百多年,已经转世轮回到第二十二世的萧芫,究竟是什么样子!
“什么?”客厅里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锣锣,你真的偷偷存了私房钱呀!”
莘安和王华,不约而同地望向客厅方向,脸上隐隐地浮现出一抹了然一切的笑意。
发出惊呼的是梁燕。
刚才因为一声叹息,罗昌明被大家追问,他说:“头七回魂夜,和你们在市中心广场分开后,我先后搭乘了一辆出租车、两辆私家车、一辆货车和一辆摩托车,才回到家里。”
他老家在农村,自己平时在学校,住的是学校分给他的宿舍——一室一厅一厨一卫。
感念父母供他上大学不容易,罗昌明特意娶了一个农村媳妇,就是邻村的妇联主任。
媳妇倒是人美心善,做事风风火火、泼辣能干,婚后也真如他所愿——孝敬公婆、帮忙照顾还没成家的罗昌明弟弟。
但人无完人,媳妇财商稍欠,不善于理财,花钱大方没计划,儿子都上初中了,家里居然没攒住钱。
世人说,男人是搂钱的耙耙,女人是装钱的匣匣,可自己在外面耙的钱再多,也挡不住媳妇那个露底的匣匣往外漏呀!
以后父母养老、弟弟结婚、儿子上大学、娶媳妇都需要钱,罗昌明不得不瞒着媳妇存些私房钱,以备不时之需。
“‘哥,你回来了?’我一踏进我家大门,就看见我弟弟,站在院子正前方客厅门口台阶下面,冲着我打招呼,把我吓了一大跳,没想到我弟居然能看见我!”罗昌明说。
“我踩着地上铺的炉灰,走到我弟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却发现他连眼睛都没眨,依旧冲着大门方向说‘哥,趁着我嫂子不在,你赶快把私房钱给我交代一下,一共存了多少,藏在你宿舍的什么地方?是现金、银行卡还是存折?最好别是存折,去银行取着特别麻烦,人家非要本人去取才行。’”
“哈哈哈!”胡婕刚笑出声,看见大家都用异样的目光瞧着自己,立刻噤声。
的确,头七回魂夜是已经逝去的灵魂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回到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最后一次看望自己这一世的亲人,是很悲伤的事情,应当满脸戚容才对。
不过,锣锣弟弟说的话也太......出人意表了,太搞笑了!
“然后呢?”杨广林问。
罗昌明悯然道:“我问他,想拿我的私房钱干嘛,结果他答非所问,说‘哥,你知道我嫂子人特别好,但是手里就是存不住钱,所以我想先拿到你的私房钱,继续偷偷存起来,以后侄子上大学结婚的时候,我全部都给他。爸妈的养老你不用担心,都包在我身上了。你也不用怕我以后娶的媳妇不愿意养咱爸妈,那样不孝顺的女人,你弟弟绝对不会娶回家’”
罗昌明眼眶泛红,继续说:“我弟还说‘至于我嫂子,你也不用挂念。嫂子这些年对我挺好,长嫂如母,只要她还是咱罗家人,我一定会像侍奉长辈一样对她!’”
罗昌明有些哽咽:“我跟我弟说话,拉他的手,摸他的头,他都没有任何反应。他根本看不见我,只是在对着空气说话。后来,我弟从窗台上端起倒了辣酒(白酒)的酒盅,仰头喝完,把酒盅摔碎在地上,说‘哥,我若违背今天誓言,就如这酒盅一样粉身碎骨!’”
大家无不唏嘘流泪,为罗昌明,也为自己!
民间传说,人有三魂七魄,死后一年去一魂,七天去一魄,三年魂尽,七满魄尽,所以要过“七期”和“三周年”。
头七是指人离世后的第七天。
世间传统殡葬习惯认为,头七那晚,死者魂魄会被鬼差护送着返还阳间家中,看望家人,了却最后的心愿,再世投胎为人。
那夜,地府专差把五人从心灵小筑领出来,从地府带到他们生前所在的市区中心广场,从身上摸出五条红色细绳,一头绑在五人脚腕上,另一头攥在差人手里。
绳子一上脚,直接就隐入灵体里看不见了。
“你们目前灵力太弱,在空中飞不了,必须搭乘世人的车。”差人正色道:“但是,你们搭人便车的时候,切记不得吓唬、伤害他们,不得与他们有任何肢体接触。这样的话,车上的人看不见你们,顶多后颈会觉得凉飕飕的,不至于因为恐惧而发生车祸。”
最后,差人又郑重其事地说:“一过子夜,我就会拉动绳子,你们的灵体瞬间就能从家里隔空飞回这里,然后我带你们一起回地府。”
除了罗昌明,其余四人婚后买的房子都在同一个小区,是学校与政府、地产商三方合作开发的。
廖波在自家单元门口,看见一个男生正递纸巾给女儿,柔声劝慰:“请节哀顺变!你爸爸若地下有知,肯定不希望你这么伤心,何况你妈妈还需要你安慰呢,所以,你一定得振作起来!”
泪水濡湿了廖波的眼眶。
若是生前发现女儿早恋,他肯定不能容忍。
但此刻,他却觉得,能有个人陪伴女儿,开导女儿,令她早日走出失去父亲的痛苦,也未尝不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