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早饭后,南宫戬遣人唤南宫阅来到祠堂。堂前供灯长明,香烛缭绕,南宫家历代祖先皆供奉于此。
南宫阅上香跪拜,心中惶然。
“阅儿……这边是你爹娘的牌位,叩个头吧!”南宫戬七尺男儿已是掩面动容。
“南宫屿,你的父亲,就是……”南宫戬有些哽咽,“就是你的师父。”
南宫阅一凛,从未得知过师父名讳,师父从前同他也只道是南宫家有难言之隐,早年间因缘际会,便暂时收养了他。
回忆起在终南山十余载,名为师徒,却实则亲如父子。师父对自己的照顾与教诲历历在目,临终前的恋恋不舍和谆谆嘱咐,如今回想起来,那是一位父亲对孩儿的牵肠挂肚啊!
刹那间,南宫阅感觉自己的头像是要裂开了一样,天旋地转,分崩离析,心痛得已无法呼吸。
“那我的母亲呢?”南宫阅怆然道。
“你母亲本是扶光氏神女,与你父亲相爱后,被扶光族人厌弃责罚,抽掉了灵根,元气大伤。以至于生产时灵气尽泄,纵使遣人请来了十几名郎中,终也无力回天。”
南宫戬拭了泪,接着说道:“你出生后亦是与寻常孩儿不同,周身皆是胎毒,且遭受了扶光氏诅咒。你母亲已然故去,你父悲痛欲绝,又担心养不活你,便抱着你去观里见了师傅。师傅解了你的胎毒,却解不开你身上的诅咒,只给你脖子上挂了一颗灵珠,告知你父亲,如此光景,若能避世安养到十八岁,便是无碍了。”
南宫阅跪在地上,下意识摸了摸颈中伴随了自己十几载的灵珠。难怪父亲走前百般叮嘱,一定要好好戴着,千万不能将其取下。想到这里,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去了魂魄,终是再也无法遏制内心的崩溃与哀伤,喉咙像被利刃刺穿了一般,伤痛嚎啕而出,泪水滂沱而下……
一顿磨折,形销骨立,南宫阅躺了三日。叔父南宫戬日日送来药膳,宽慰陪伴,见他心绪渐有好转,堪堪放下心来。毕竟是南宫家的男儿,说到底都有着竹子般的坚韧,即便倒下了也很快就会立起来。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中秋,南宫府内一片节日喜庆。
晚饭后,屏退众人,叔父邀南宫阅于湖心亭中小酌。叔侄二人对月共饮,相谈甚欢。
“阅儿,你虽尚未及冠,叔父见你平日里学而不怠,练功勤勉,常与砚之切磋。可见你父对你经年培养,期望甚高。”
“不知阅儿可有想过今后做何打算?”
“叔父,我虽自小与父亲长于山上,未能接受如京中世家子弟一般的教化,但父亲待我亦师亦父。除教我学识,武功之外,也常常同我讲述南宫一族历代保家卫国,战功赫赫的伟绩。教诲我作为南宫家的男儿,不求建功立业,但求为国为民,无愧于心。”
南宫戬长叹:“你父虽隐姓埋名,却从不曾忘记南宫家族的使命啊!”
南宫阅从座中起身,单膝下跪,作揖道:
“叔父,阅儿没有经过什么历练,对山下之事更是知之甚少。承蒙叔父不弃,阅儿请求叔父,许我入营,深扎苦炼,来日若百姓有所需,阅儿也想同叔父征战沙场,为国效忠!”
南宫戬闻言,心中甚慰,探身扶起南宫阅,用力拍了拍少年的臂膀。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从此我南宫家有后为继,有子承志啦,哈哈哈哈!”
山北大营。
少年化名南阅,携砚之至营中已数十日,近几日正赶上军营纳新,好不热闹。
“你这小不点儿,也来参军?挤什么挤,一边儿去!”
队伍里一莽汉横冲直撞,将一“小个子”生生给提溜了出去,十分霸道。
南宫阅正欲上前调和,只见那“小个子”不疾不徐,正身整了整腰间革带,利落地上挽了袖口,默然迎上前去,冲着莽汉冷不丁就是一脚飞踹,竟将其踹出几尺开外去。莽汉身沉体重,痛得一时半会儿起不来身,只得躺在地上一边嗷嗷着一边口沫横飞,大骂见鬼。
“小不点儿?喊谁小不点儿,瞧不起爷爷,那就得乖乖挨爷爷的打,再骂,将你踹出营去!”小个子拂袖说道。
惊这一乍,周遭之人皆目瞪口呆,惊诧不已,凑在一旁窃窃私语。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也太厉害了!”
“幸好是他那硬实身板,换作你我,这一脚下来恐怕肋骨都得折掉几根。”
“惹不起,惹不起,躲着点。”
南宫阅一时间亦是惊异,但想到这世间本就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也觉得倒是寻常。
日暮夕斜,南宫阅如常来到军营后山。操练之余,他在浅谷里开垦了一块药田。军中常年对草药需求量极大,南宫阅识药草,懂医理,闲暇时便尽力为之。
用罐子在溪边打满了水,南宫阅俯下身来一点一点细致地给药草浇上,山下可供培育的药草品种有限,南宫阅极其小心珍惜。
“逍遥竹、香蒲,紫苏叶、救兵粮,鱼腥草……”
南宫阅闻声抬头,只见早上那个“小个子”正杵在药圃旁,一边用手指点着,一边喃喃自语,如数家珍。
“你也懂药材?”南宫阅问道。
“是啊,我自小长在……,长在山边,这些呀,就好像是我的'家常菜'。”“小个子”说道。
“难怪,那倒是不足为奇了。”南宫阅低头继续浇水。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小个子”问道。
南宫阅搁下罐子,“我叫南阅,你呢?”
“南、阅,喔,我叫阿霁,你以后叫我阿霁就好啦!”
“对了,日后我有空也可以帮你照顾这些小东西啊!”
南宫阅起身微笑:“多一个人照看它们,那再好不过了,多谢!”
“不谢,太客气啦,我们来日方长呢!”
西边的飞霞已然淡淡如丝,余光映在一双灵动的眸子里,融化了……
一日操练之后。
“哎,听说了吗?宫内大喜,皇后娘娘诞下麟儿,皇上可高兴了,下旨大赦天下,还要犒赏三军呢!”
“是吗,天哪,那我们岂不是有口福了?嘿嘿!”
“就知道吃!你懂什么?圣上和皇后少年夫妻,如今早早有了子嗣,社稷安矣,乃黎民之福!”
几个小兵正团在一起乐呵呵地分享着喜讯。
“南阅,你回来啦!今日操练怎么都没看到你,我去后山你也没在。”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浇好水了,刚出的稀稀的杂草也都拔掉了。”
“谢谢你,阿霁,辛苦了。将军一早命我和砚之去城里协助采买,你看!”顺着南宫阅的手指去,瞬时间一阵骚动,帐外帐内的小兵们都沸腾起来了。
只见营门外不远处,南宫戬正率领卫队乘马而来,身后正是一车车堆积如山的恩赏补给。
士兵们顿时群情激昂,拜见过南宫将军后便都迫不及待地抢着去卸车。
月上梢头,大营中热闹非凡,一堆堆篝火燃得正是尽兴。今日难得南宫将军松口,将士们总算饮上了几碗佳酿,个个兴奋不已,对酒当歌,甚是开怀。
滋啦滋啦的烤肉声馋得小兵蛋子萧宝口水直流,只目不转睛不挪窝地盘腿坐在火堆边等着。阿霁用佩刀削下一块上好的牛里脊,萧宝眼里瞬时有了光。这边刀背一转,阿霁将烤肉递给了正与同袍畅饮的南宫阅。萧宝嘴一撇,眼里的小火苗瞬间熄灭,委屈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同袍们见此情景,忍俊不禁,有人打趣道:“阿霁,你偏心眼儿啊!”
南宫阅转过头来,笑眼千千,或是因为饮了酒的缘故,整个人很是松弛,轻轻摸了摸萧宝的大脑袋,随即将肉递到他手上,“吃吧,萧宝,十五岁的小娃娃,你得长个呢!”
萧宝简直太开心了,一大块“失而复得”的、滋滋流着油的牛里脊可太令他满足了!这会儿眼眶中的泪水也不知飘到哪儿去了。
“谢谢哥哥,哥哥,你先尝一口!”萧宝又将肉递到南宫阅嘴边。
“不用,你安心吃吧,阿霁那里还有很多。”南宫阅笑道。
阿霁无奈,看着眼巴巴的萧宝,憨态可掬,甚是滑稽,也不由得笑出声来,“小馋猫,快吃吧!”
现下又给南宫阅削了一块烤得恰到好处的腱子肉,方才满意。
酒足饭饱,大家陆续回去帐中休息了,今日托小皇子的福,众将士可谓心满意足,实难得的一日。
阿霁尚无困意,捧着脸坐在大营的瞭望台上看星星。
冬日里,终究是月朗星稀。
“南宫阅,
我知道,你不记得我了,对不对?
没关系,
我还记得你就好……”
腊月已至,年关将近,京城里加强了城防,部分将士被派往京里换班守城。
本该热热闹闹,张灯结彩的时节,没成想城里却突然闹起了瘟疫。这波疫病来势汹汹,人人自危,不出几日,就已经有数十人因此丧命。
大营中开始了全面消杀,军中医士也第一时间准备了药汤,但还是备不住疫病传到了军营里。此疫传染性极高,且多重症,军中已是人心惶惶。
南宫阅带着阿霁和砚之日日帮忙照料病患,眼看着同袍一个个倒下,却无良方,南宫阅心急如焚。
白日里,他同军医钻研药方,熬药试药,晚上就于帐里挑灯夜查古籍,找寻驱疫之方。
熬了好几个日夜,终于,在一卷传世古方中找到了关于一味仙草的记载,说是对治愈疫病有奇效。可此草长于深山之中,悬崖之巅,且无定处,极难寻觅。
南宫阅没有顾虑,毅然决定立即进山。砚之忙阻拦道:“公子,不可,家主本就令你回府避疫,你放心不下同袍婉拒了。此去更是凶险,家主得知必不允许你如此涉险。”
“砚之,我必须去,莫要阻拦。”南宫阅心意已定。
“那我随公子一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你留下,军中如今疫情肆虐,正缺人手,你要给军医打好下手。”
“可是……”
“砚之,放心,我自会小心谨慎。还有,暂时不要告知叔父,免得他徒增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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