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丝弦发出的声音很轻,稀稀疏疏的布料摩擦声都能将它轻而易举地掩盖。
身体因抽咽而错了节奏,在她的脖颈处微微颤动着。感受着衣襟被一滴滴如珠滚落热液浸润,沈星川本意安抚的手悬在半空,迟疑半晌又放归回了原处。
苏丝弦应该是累极了。宣泄了情绪的心神松垮,又没有了什么顾及,不出半刻便稀里糊涂的陷入了睡梦之中。
她的呼吸很轻,身体很轻,抱着爱人的手也虚虚的搭着不曾用力。
“抱歉。”唇齿相碰,无声的歉意在沈星川心中响起。
“沈星川。”温热的气息将身处美梦中的苏丝弦弄得有些微痒,她不安地呼出声呢喃起来,手习惯性地在衣料上摸索着什么。
未曾关紧的门缝里投射进来了一道微光,顺着床帘缝隙爬到了她攥着病号服肩头一处小角不肯松开的手上。
沈星川轻轻将脸颊贴近怀中那人稍显凌乱的发丝,倏尔发出细微而绵长的慰叹。
“在呢。”
术后护理和复健没让苏丝弦觉得有多繁琐,倒是沈星川不知抽了哪处的风,转生成了个“谢谢怪”。
做个擦身、倒水、挤牙膏的小事都能收获她嘴里蹦出的两个谢字。倒显得遵守结婚誓言,无论疾病还是贫穷都不离不弃模样的苏丝弦,在做什么天大的慈善一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多年的相处经验表明,沈星川定然是憋了个大招等着自己。苏丝弦由着她作妖,反正她有的是耐心等着某人图穷匕见。
自从陈默说她可以间接性地坐着休息或者下床运动一段时间后,沈星川便自动进入了工作状态。眼镜、电脑、手机、文件等一系列配套,在消息宣布的隔天便陆续配齐。
而每搬进来一件东西,都要面对苏丝弦灵魂凝视的配送员李总只想让大老板赔偿一下精神损失。当事人十分后悔,她就不该为了吃这口热乎的大瓜,赶着受死。
苏丝弦看着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处理堆积文件的沈星川,伸手将定了八百个闹钟的手机举到她眼前,十分强硬地规定了她的日程安排。
沈星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细细搜寻了好一会儿,方才在浩如烟海的修养时间里寻摸出那些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办公时间。
“能再……。”
“不客气。”收揽了一切解释权与质疑权利的苏丝弦坐在她身旁的凳子上,手里端着个不知从哪里寻摸来的一个搪瓷杯。
她将杯子上印着的不客气三个加粗大字转到沈星川眼前后,摆出一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好奇姿态:“不好意思,条件反射了。你刚才说了什么?不会是除了谢谢之外的其他词语吧。”
沈星川:“……。”
于是每当视频会时,与会人员都能看到**oss十分自觉地将手机被放在床用办公小桌的一角,并且提醒他们注意汇报时间。而那道铃声,往往能成为项目争吵不休时的灭火器。三番两次下来,众人也习惯了这个信号。
知情人员艾薇儿不免啧啧两声,面带戏谑的指着入镜的搪瓷杯,调侃道:“护工管的够严啊。”
“这叫专业。”沈星川端起搪瓷杯,将温水喝出了琼浆玉液的感觉。
“还是您独具慧眼啊。”艾薇儿只觉得那杯子上头写的哪是不客气,分明是能让人眼瞎的秀恩爱!
沈星川如今的状态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席游戏比赛的颁奖活动了。
公告上头也只能顺水推舟的说如今天灾**当前,这种娱乐活动还是延后为好。等寻个好日子再举行颁奖典礼,顺带来个表演赛,一系列冠名费与赞助全数捐赠,还能做个好名声出来。
今日的会议告一段落,沈星川挪了挪有些发麻的腰,换了个姿势坐着。
咔哒!内外联通的门把手向下动了一下,却在开了一条缝后便像静止了。
苏丝弦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让郑导多费费心吧,时间什么的我们到时候重新安排一下。我这边一时也……。”
沈星川将搪瓷杯端起来,喝到仅剩下薄薄一层时便将它放回了原位。
她的心中有一张苏丝弦每日电话处理事务的时间表,近三天的频率与时间都有了极为明显地提高。粗略估算下来,她在这边已经浪费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这对于本就紧张的电影制作周期来说,是极为致命的。
手指顶着杯身往桌沿一推。瞬间,搪瓷杯在地上哐啷弹了两下后便将脑袋一歪,躺着装死。
虚掩的门立马被推开,苏丝弦匆匆走了进来,见到沈星川安然无恙的模样,方才松了口气。
她随手将手机放到床上,低头收拾起地上的狼藉来。几个呼吸后,耳边响起了沈星川的声音:“那边的周期很紧张吧。”
苏丝弦敏锐地感觉到燕国地图在眼前缓缓展开,她避而不答的反问道:“喝水吗?”
没等到人回答,反倒是手机在床榻上发出了拼命地震动。
沈星川快她一步将手机拿了起来。随着免提的打开,王大花的声音响彻房间。
“没啥事儿吧?”
苏丝弦默默将手收了回来,直到指甲在掌心抠出印记来,方才定住了心神:“没有,你说。”
王大花松了口气,继续说道:“郑导和大家忙活了好几天,资产清点的差不多了。”
确实,留给苏丝弦的时间已经到了极限。但是,她却还没准备好离开。
该说的话都说了,王大花也不好逼人太紧,换了个话题问到:“沈总怎么样了?”
“我恢复得很好。后天的飞机回燕城,你们已有的行程可以继续安排。”
苏丝弦看着沈星川面无表情面色如常的将她们的未来带入了公式化的流程。这些日子来的一切行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她无力的将脑袋低下,放弃了说话的权利。
王大花明显愣了一下,这跟刚才苏丝弦与她说的情况不甚相同。两相对比起来,倒是能轻松地得出结论:一个劝不走,一个偏要留。
也不知道这经历了生离死别,本该抱头痛哭,立誓永不分离,争取将下半辈子的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掰开两半用的二位祖宗是怎么了。
她等了老半天,也不见苏丝弦说话。于是,只能干巴巴地说上一句您多休息,便赶忙挂了电话。
一时间屋内静得让人心慌,沈星川将手机递回给她。
苏丝弦能够感受到她们之前因信息与能力不平等所带来的依赖在此刻再次被拉平。沈星川与过往记忆中一样,惯常做的了这个恶人,为纠结的她选了条向上的单行道。
一瓢冷水浇在心头,她只觉得神经不断跳动,各类繁杂情绪糅合成了委屈与不解。但身为既得利益者的她,只能僵着脸把它们强压了下去。
“谢谢。”她将手机抽走,转身离开。
沈星川下意识握了一把空,眼中的光彩随之消散。她眉睫轻颤了几下,终是闭上了眼等着门关上的一声响。
然而预料中的摔门声并未响起,沈星川睁开眼望着不知何时无声关上的门。良久,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周律师今年一改常态,没用飞镖在世界地图上扎出个国家来作为自己的过年场所。反倒将年后的工作尽数延期,而后马不停蹄落地三亚偶遇某人。
接到沈星川那通及不合时宜的电话时,她正躺在度假酒店的室内沙滩上,看某只小黄鸭游泳圈在泳池里扑腾着起起伏伏。
“是我。”
沈星川用短短的两个字让周律师收敛起了嘴角的笑意,她将墨镜摘了,把上头积压已久的尘埃呼走:“文件已经寄到那边了,什么时候需要,让人给你送过去。”
手机那头的水声哗啦哗啦的响个不停,沈星川遥望着看着远方的夕阳与大地亲吻在一处。表层的金装逐渐消散,世界露出原有的色彩。被灼烧过后的万物渗透出了层层黑稠,正逐渐蔓延上每个人的心头。
走廊的落地窗外,上天正吝啬地回收着赐予人间的光华。
孩子搀扶着手臂受伤的母亲走过,口中念叨着英国浪漫主义诗人雪莱的诗歌: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苏丝弦坐在墙边的椅子上,回想着沈星川出事前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她起了放人离开的心思,感受到不对的沈星川遵守了她们婚前的承诺,无声地放任着一切如同朱米诺骨牌般顺利地倾倒而下。
本就不多的联络刻意地被减少,经纪人与秘书成了她们的口舌,尽力用语言的艺术维持着伴侣应有的体面。
若要是没有失忆这一遭,她是怎么也不想不到。真的会有人愿意在永恒刺骨的冬日里,守望那遥不可及的春天。
可惜今年的春天,是离别的季节。
苏丝弦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想着搜索一下出院后的食谱,好传送给家里的阿姨。
而她之前搜索过的问题,那句沈星川写在木牌上的冷门诗句,正躺在搜索历史里等着她的再度点开。
鬼使神差地指尖不受控制点了上去,今天的网速很快,圈圈转了不过几秒便显示了结果。她随意地点开了第一条结果,只当作语文扫盲的看了一眼。
但只消一眼,她便再难从中挪开神思去。
多画春风不值钱,一枝青玉半枝妍。山中旭日林中鸟,衔出相思二月天。
“相思……二月天。”苏丝弦低头,又将诗歌细细读了一遍。
英国的浪漫主义在她们的现实作风有着不止八小时的时差。但她说的等春来与沈星川说的,应该是同一个春天吧。
手指轻按截屏将证据保存下来,她又不确定似地打开相册将这诗一字一句咂摸了遍,方才将手机放回兜里。
浪漫个鬼!这么冷门的诗,是个人都不知道!等手头上的事结束了,她一定得将人堵在屋子里,让她一字一句给自己好好解释解释。
苏丝弦在心里念叨完,顿时觉得胸中烦闷一扫而空。想起早上打饭时,护士同自己说起今晚有特供的元宵这一好事来,不免又多了丝雀跃与欣喜。正月十五合家团圆的日子,置气才真的是浪费了大好时光。
想着打包回去勉强给沈星川尝一口,之后便让这阵子清汤寡水的她看着自己将甜点炫个干净的画面,便觉得心中一阵暗爽。
哪知道刚一抬头,便迎上了到处串门、每日见不到十分钟的俞免那张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脸。
俞免将她打量了个遍,嫌弃皱眉道:“你这分分钟把自己哄好的技能也是万中无一啊。”
苏丝弦收敛了笑容,换上一副更为嫌弃的表情看她:“彼此彼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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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一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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