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从山坡上滚下来,桑兔立即拉紧缰绳,马蹄高高扬起,一双惊慌的眼睛出现在泥土落下之后。
桑兔跳下马将女子拉起,“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女子咬着嘴唇,期期艾艾地摇摇头。灰头土脸的,衣衫上都是被划破的痕迹,像是在逃难一样。
“你……”桑兔正想问她叫什么名字。
女子突然哭出声,身子一软就要跪下,“女侠,女侠救我!”
“不要跪。”桑兔赶紧拉住了她,“你叫什么名字?”
“倩儿,我叫倩儿。”
“我叫桑兔。发生了什么事?是有人要抓你吗?”桑兔想到了去年很多年轻女子被抓的事情,难道又有人在到处抓人?这是条山路,前后没有什么大的城镇村落,偶尔能见着几间破败的民房。
“我,我是逃出来的……”
倩儿说她曾是湖州的一名歌姬,被一个叫齐立的富商看中后娶回家做了小妾。五日前齐老爷死了,他的正妻怀疑是倩儿在点心里下了毒,于是就报了官。
官差上门,仵作验后说齐老爷的死状不像是中毒,更像是血脉堵塞后导致的死亡,还有就是盘子里剩下的点心里都没有毒。而且,虽然那个点心是倩儿做的,但当时是齐老爷自己从盘子里挑了一个,然后分成两半,一半自己吃了,另一半给了倩儿,倩儿确实吃了,现场的家仆都可以作证。
官府就给了结论说齐老爷可能是年纪大了突然暴毙的。可是夫人不相信,天天打骂她,还说要她陪葬什么的,她就只能逃出来了。
“太气人了!”桑兔听后为她感到愤愤不平,好好安慰了一番。“那你还有其他亲人么?我可以送你一程。”
倩儿含泪摇摇头,“我,无处可去。”
桑兔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先把倩儿带去扬州,然后再做打算。
由于在路上耽搁了一下,到达扬州地界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若是赶到苦昼园大概要子夜,桑兔就带着倩儿去了鹓沼园,拜托管事的帮忙照顾一下。没想到在园子里见到了阿甲和陶李。
阿甲高兴极了,一下子跳到桑兔面前,“兔姐姐!你怎么来了呀!你是路过还是特意来找我们的?阁主大人知道吗?可惜他没有来,他最近好像很忙,我都很少见到他了。还有符大哥也很忙,都没空骂我了,还好有陶李陪我玩。阁主大人说让我带陶李来这园子住一段时间,他说是你说的,暮夏时节最合适泡温泉了。”
“嗯,他说的对。”桑兔被少年的热情感染到了,笑呵呵地看着阿甲圆圆的眼睛闪啊闪的,就山中活泼的小兽迎接万物萌生的春天一样,新奇、跳脱。“我就是特意来看你们的。”
“太好了!阁主大人若是知道肯定很高兴!”阿甲这才想起身边还有陶李,赶紧把他推到桑兔面前好好夸了一番,尤其他前些日子用小弩一下子就射中了五只蝉。
陶李局蹙地喊了声“兔姐姐”。
桑兔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啊,小李,我听钟阁主说过,说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
“哇!真的吗?”阿甲惊喜地叫起来,“阁主大人也这么说过我!难怪我跟陶李一见如故,再见……再见就是好兄弟啦!”
被两个少年人“姐姐姐姐”地叫了一晚上,桑兔在睡梦中似乎都能听到有人在叫她“姐姐”。
是少年特有的那种青涩声线,开心的、活泼的、意气风发的、小心翼翼的语调,或慢或快、或低或高闹了整晚。忽而,少年的脸被血污沾满,他气息奄奄又万般不舍地喊了一声“姐姐……”
桑兔猛地睁开了眼睛,心头还砰砰跳着。转头一看,天色未明,窗户被晨风吹拂着,时不时发出木头摩擦过的那种暗哑声音。
睡不着了,桑兔现在特别想见到一个人。跟值夜的管事交代了几句,就打马奔向福康大街。
伴着黎明的微光,浅草上的露水,枝桠间的鸟鸣,被她以归来者的身份收入囊中,一起冲开这个夏末的晨曦。
心里想着人,再抬头时就已经接近了目的地。路口的豆花摊已经开张,桑兔拉停了马。
桑兔接过老板递来的食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每一下都踏在她的心跳上,她转头看去,一双烟兰带露的眼眸从薄雾中亮起。
“我买了甜豆花,喜欢吗?”桑兔扬起手中的食盒,笑问道。
“喜欢。”钟问策也跟着笑起来。
豆花还是新鲜的好吃。最后他们就在路边的小桌边吃完了甜豆花,而后又买了一些带回苦昼园。
清晨的街上车马很少,炊烟袅袅上升,与未散的雾气缠绕在一起,缠绕的不止烟和雾。
两人走在街上,钟问策一手拉着马,一手拎着食盒。他突然有点儿懊恼起来,早知道让老板将豆花送到苦昼园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去牵桑兔的手。
“你是要出门么?”桑兔的声音响起,这是他们今晨见面后说的第二句话。
“……没。”钟问策也不弄不清自己怎么回事,黎明醒来,突然觉得房间很闷,遂起了床。又觉得园子里很闷,于是打马出了门。在见到路口的那个身影时,他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这样啊,那我知道了。”桑兔笑起来。
“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到的?”
“昨夜。”桑兔把路上救下倩儿,又在鹓沼园见到阿甲和陶李的事情都说了,当然,她没有忘记最重要的事情,“我想你了。”
话音刚落,她发现身边的人停下了脚步,低着头,胸口起伏着。
“怎么了?”
“……没。”
当钟问策再抬起头的时候,桑兔发现他的眼眶红了,似有什么要喷薄而出,是她没有见过的情绪,一种很决绝的东西。她看出来了,却不敢说破。
“哎呀,是不是被我的甜言蜜语吓到了?那你可能要习惯一下了,以后只会越来越狂野的。”
钟问策突然笑出了声,“是嘛,那我还有点儿期待呢。”
“哦?真的吗?你怕是没有见识过江湖大女子的力气和手段!实话告诉你吧,我可是会飘花浪蝶、蝶恋蜂狂、狂风暴雨、雨露均沾……”
钟问策突然凑过来贴在了她的唇角,阻止了她后面的话。
“前三个就行,后面的不允许。”
这么霸道!桑兔眨眨眼,而后才反应过来他说不允许的是“雨露均沾”。
不过,“诶?我说钟阁主,这可是在大街上!”
钟问策好笑地看她,“刚刚还说自己是江湖大女子呢!”
桑兔眼睛一眯,“呵!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关在房间里!三日三夜都不放你出去!”
这一句惹得钟问策开怀大笑,笑得天青日白,笑红了两人的耳朵。
符容端着药碗来到书房,还没到门口就察觉到不寻常的氛围——自家阁主大人竟然站在廊下“迎接他”,两只眼睛放出的热切目光堪比开水一样滚烫,他赶紧把小碗放到了身后。
“啊——乖乖——你来啦——”符容跟桑兔打招呼,边说边跟钟问策换了下站位,直到将阁主大人挡住了一大半才停步。
“符大哥,早啊,我给大家买了豆花。”桑兔说着转身去拿桌上的食盒。
钟问策眼疾手快地接过符容背后的药碗,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喝光了碗里的药,药味都还没有散开就被他通通咽下了,又把小碗放回了符容的手上,两人配合十分默契。
待桑兔转回头的时候,符容赶紧接过食盒,只留下一句“鲜豆花得趁热吃”就已经不见了身影。
“这小芙蓉也真是的,俗话说得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花么。”钟问策向着符容远去的背影评价道,又掩唇咳了两声,这才转回身来,却被眼前突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桑兔吸吸鼻子,而后眉头一皱,“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她闻出来了,这是符大哥特质的效果特别好也特别苦的药,她上次送糖醋小排过来的时候,钟问策诱她“共苦”的那一种。
见钟问策微微撇开了头,桑兔干脆捧住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却十分低柔,“你又受伤了?这次伤了哪里?”
钟问策眼神闪烁了几下,反手把书房门一关,将桑兔拉进怀里低头就吻上她的嘴。
桑兔刚开始呜呜地挣扎着,而后就慢慢就软在他的怀里。一阵绿杨拂雨、秋冷霜白、又甜又苦的吻,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钟问策放开她的唇,转而去亲吻她的眼角、脸颊。
“别哭,我没事。”
好一会儿,桑兔才止住了眼泪,抽抽嗒嗒地说:“我没哭,是药太苦了。这符大哥也真是的,他最近是不是生活不顺心啊,还是被人骗了银钱,怎么熬的药这么苦!”
“是吧是吧,真的很苦吧!我都跟他说过多少次了,他还说是我有病所以才觉得苦的。”钟问策笑着把桑兔按进了自己怀里。
“前几日收到消息,有人雇佣杀手去对付川沙堡,我们就赶过去帮忙了,受了点皮外伤而已。”
“让我看看。”
“……不好看。”
桑兔在钟问策怀里抬起头。“你是我的,好不好看我说了才算。”一边说着一边开始上下其手在他身上摸起来,摸得钟问策连连讨饶。
钟问策拿她没办法,牵着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脸红红的。“在这里。”
桑兔手一抖,只敢虚虚地贴着他的腿,感觉到那里缠着几圈纱布。心道这个位置确实不“好”看,要脱了裤子才能看,她的脸也红了起来。
“还说是江湖大女子呢,跑江湖的人哪有不受伤的。”钟问策摩挲着她的脸颊,眼神幽暗,声音暗哑,“我不在的时候,你不也是受了很多伤么。”
桑兔直直望着他,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脸,随波涌动着,想起梦中那一声万般不舍的呼喊,心头狠狠一坠。
“哎呀——我真的完了呀——俗话果然说得好啊——!”
她这么干巴巴地一喊,阴霾被一扫而空,钟问策忍俊不禁。“哪句俗话?”
“俗话说,色为割肉钢刀,我这辈子受得最重的伤,就是你在我面前,我却无计可施,这是要被凌迟致死了呀!”
“你呀......”
笑闹一阵后,桑兔提到了这次来扬州要传递的另一个消息:“阿冲现在可能是魈阳门的人。”
“什么?”符容惊呼,“这真是阿巧娘碰到阿巧爷——巧碰巧啊!之前在查赤鷩谷余孽的时候,就有人提到魈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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