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周婉僵住,短暂失神后,趴在墨尘怀里放声大哭。
离星遥也是失去过至亲的人,一时间被少女的情绪所感染,心中不是滋味,他在房间内施了个消声法决,撇过脸去静静坐在一旁。
墨尘望着他,想起十数年前在神隐峰上的那个夜晚,当自己跪在空荡小筑前为离掌门夫妇哭泣时,小星遥是不是也在另一处一同悲伤着?
如果那一天能见到你该有多好。
“见到了,会有什么不同?你是想要安慰他?还是想要他安慰你?”
一直跟在墨尘身边的人面黑影猝然开口,他冷漠地注视着房间内各有所念的三人,对墨尘道,“让这姑娘别哭了,扰得我头痛。”
墨尘不理,当作没听见,任周婉继续尽情宣泄。
人面黑影绕到他耳边,换了副命令口吻,“别磨磨蹭蹭的,赶紧问问她妖怪的事儿!”
墨尘抬眼,冷道:“我说要与你共事不假,但你别忘了,做什么、不做什么,还是由我说了算,轮不到你指挥。”
人面黑影不屑一顾,点着墨尘心口,讥道,“少装善良了。你与我没什么不同!你扪心自问,你当真在乎周婉难不难过?除了离星遥,你还在乎谁?呵呵,谁都不在乎我们,我们也谁都不用在乎!”
墨尘厌恶地摆开身前虚影,转而面向周婉,语气变得温柔又蛊惑,“小婉,想不想为你的家人报仇?我可以帮你。”
周婉哭声渐渐止住,她泪眼婆娑地望向墨尘,“陈大哥,没用的,它是神,没有人能杀死它。忤逆它的人,都会遭到它的报复。我们家就是最好的例子!你不要再去做无谓牺牲了……”
墨尘掏出白帕递给周婉,指着离星遥对她道:“我虽没有斩妖除魔的本事,但是这位离修士有。害死你们全家的那个妖怪充其量不过是个伪神,而这位离修士却是即将要飞升的真神。伪神遇上真神,孰胜孰败不言而喻,对不对,小婉?只不过呢,现在离修士找不到那个妖怪了,你愿不愿意帮他找出来?只要能找到那妖怪,你家人的仇就一定能得报!”
周婉哽咽道,“我就是愿意、也不知道妖怪在哪儿啊……”
墨尘:“没关系,你只需给我们讲讲那个妖怪的来历,它会藏去哪儿,我自有判断。”
离星遥插话道:“你问那只妖已经被我除掉了,我现在要找得是另一只。”
墨尘语气笃定道:“没有第二只妖怪,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个。”
离星遥辩道:“这怎么可能?陈玄,你不要乱猜了,我们去祭洞中验查过,之前那只已死,不会弄错的。”
墨尘弯眼浅笑:“星遥当然不会弄错,即便错了也是因为那妖怪太狡猾,蒙了你的眼。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咱们碰到那个可能不是妖怪的本体,只是它的一个分身?”
“分身?”
离星遥迟疑,他先前确实没有设想过这种可能,若是分身,许多疑点的确可以解释的通。
不过,他此刻仍是不信,修者们都没看出的端倪,竟会被一个普通人发现?
他问道,“你如何能断定那妖怪有分身?”
墨尘从袖袋中取出一片黑色碎块,回道,“因为我是唯一触碰过那妖怪的人。我的五感比一般人更敏锐,能感觉出常人难以察觉的东西。我后来又去了几次妖像出现的现场,摸过几次那诡物,我很确定它们和之前祭洞里的那尊是同源之物。”
离星遥短暂沉默一会儿,开口道:“若是别人听来,肯定觉得你在胡扯。可巧了,偏偏我认识一个和你有相同情况的人,他判断这些,一向很准。若你的五感也像他那样灵敏,那你说得这些‘言之凿凿’,我倒是可以姑且信上一信。”
墨尘急问,“那个他是谁?墨尘吗?”
离星遥:“没错。”
墨尘:“你很信他?”
离星遥:“很信。”
墨尘:“你信我,是因为我像他,还是因为我们这样的人你都信?”
离星遥被问得莫名其妙,“你与他并不像。我也不是什么人都信。”
墨尘还是不满意,又要再问,身旁周婉被他过于执念的样子吓到,拉拉他衣袖,唤了一声,“陈大哥,你还好吧?”
墨尘沉眼一瞬,猛地转向少女,接着又在少女起疑前换回平常表情,用温和语气同周婉说道,“小婉,我没事。来给我们讲讲那个妖怪的故事吧。”
周婉点头,“山里的那个妖怪,嗯……其实我也不知道,它到底算是神仙还是妖怪。自我懂事起,我便知道附近的落花山上住着一位神仙,听我爹爹说,我们岩柳镇的人世世代代都秘密供奉着那位神仙,已经供奉几百年了。”
“小时候家里的大人经常带我去山里的神庙叩拜,那位神仙从前很灵验的,几乎有求必应。有一次,我同小伙伴玩耍时把荷包弄丢了,不敢告诉家里人,便偷偷自己去山上求神仙帮忙,结果第二天一觉睡醒,荷包居然就真的压在枕头下面了!”
“可是自从十几年前的一场巨大山洪过后,神仙突然不灵了。那个时候,不论镇上的人怎么祭拜供奉,怎么诚心祈求,神仙都不再回应我们的愿望。”
“而那段时期恰恰又是我们岩柳镇最困难的日子,从山上滚下来的滔天洪水,几乎在一夜之间冲垮整个城镇。万幸的是,所有人都活了下来。不幸的是,所有人都变得一贫如洗。”
“我那时候还小,很多事情记不清了,但却清楚记得,自从神仙不再灵验之后,周围的大人们便不再进山供奉,对它的称呼也从‘神仙大人’改成了‘山里那个妖怪’。”
离星遥听罢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让你们祭献活人的那个妖物百年前就存在于附近的落花山了,并不什么半年前才凭空出现的?”
周婉点头。
离星遥又问道,“若它是因为你们不供奉了才要来索祭,那为何不早些动手,非要等到十年后才作恶?这中间发生过什么?”
周婉犹豫了片刻,不确定开口道,“这十年间几乎没有人再提起过‘山神’或是‘山妖’,不过爹爹说它之所会下山找我们,和我们镇上养得那些珠蚌有关。”
离星遥忙问道,“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周婉道:“那个妖怪似乎特别痛恨珠蚌,半年前它出现镇子里的那一天,不知施了什么妖术,所有珠蚌疯狂扑腾,顷刻间一齐死绝。好多先前预定了血珠的达官贵人们,得知我们交不上血珠后,纷纷跑来闹事,我们得罪不起京都贵客,只能赔钱,几乎把整个岩柳镇都赔空了。”
离星遥:“难怪你们镇上是现在这幅情景。那你可知妖怪为何痛恨珠蚌?”
周婉摇头,“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阿娘从来不让我参与和珠蚌有关的事儿,我只听她有一次跟爹小声嘀咕过,说养那些东西是在作孽,说不准哪天就会遭报应。”
墨尘问道,“你们镇是世代饲养珠蚌?”
周婉又摇头,“不是,说起来,我们镇也是从那场山洪之后才开始养那些的。十年前,自从不再供奉山里的神仙后,镇上的人便很少再去落花山了。直到有一天,李家伯伯从山里带回来几只大蚌……”
“等等,”墨尘打断周婉,“山里怎么会有蚌?”
“落花山中有一片水域,那里原先是没有蚌的,不过自从山洪过后,那里面就生出了许多蚌。”
“珠蚌?”
“不,那些蚌一开始只是普通的河蚌,所以刚出现的时候,根本无人在意。但李伯伯带回来的大蚌不同,其实也不是蚌不同,是李伯伯饲养的方式和别人不一样。李伯伯也不知从那里弄回来了一些奇怪红色液体,只要将那些液体倒进养蚌的水池中,那些蚌便能长出血珠。”
“镇上人知道后,眼馋极了,纷纷效仿李伯伯去山上捞蚌,但是没有李伯伯的那些红水,养出来的蚌根本连珍珠都不产,更不用说血珠了。镇上的人缠着李伯伯问神秘红水的来源,李伯伯不肯说,镇首吴伯伯就带人围了他的家。”
“李伯伯后来害怕了,就把秘密告诉了吴伯伯。吴伯伯当夜就带人去了山上,等他们再回来时,人人都带捧着一大罐子红水。自那之后,镇上的叔叔伯伯们隔三差五去山上取红水喂河蚌,河蚌很快就全变成了珍贵的珠蚌。”
“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吴伯伯说总要进深山太麻烦了,于是他从镇外找回来一个高人,那个高人带着大家又上了一次山,自那次回来后,大家就再不去山上取红水了,而是改为每月十五去吴伯伯家领红水。”
“我爹也常去的,每次他都是带着一个空木盆去,装着一大盆红水回来。自从上一批珠蚌死了后,我爹去得更勤了,不过他再也没带回来红水就是了。”
离星遥与墨尘对视一眼,二人想到一处去,他又问道,“那些红水是什么?”
周婉:“不知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离星遥面上显出遗憾,“那妖物的来历算是弄清了,但还是不知道他会在哪儿!”
墨尘望过去,以眼神安慰他别着急,接着自己问周婉,“小婉,你方才说小时候是去山神庙求神。可我这两日在山上转了许多次,怎么没有见到过你所说的神庙?莫非那个祭洞就是以前的神庙?”
周婉摆手,“不是的,陈大哥,原先的神庙在十年前的山洪中就已经毁了。神庙被毁以后,当时还是被奉为神仙的妖怪一直等着大家给它重新修庙。”
“可那时候,镇上哪里还有钱,于是就把他的神像搬进了一个还算开阔的山洞,在那个洞里祭拜它。后来,它不灵验了,大家就连那个洞也不去了。”
墨尘:“这些年一直都没有人去?”
周婉肯定道,“没有,那个洞很早以前就被吴伯伯带人封上了,直到半年前,妖怪要求我们拿活人做祭品后,那个洞才重新被打开。”
墨尘将听到的信息在脑中快速整合,大致推断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未将全部所思告诉离星遥,只对离星遥说道,“星遥,我认为你要找得那个妖物就躲在它从前的神庙里。”
离星遥将信将疑,不过既然目前没有其他更好的线索了,与其夜夜空等无魂神像出现,倒不如先去陈玄猜测的地方碰碰运气。
离星遥道:“小婉,神庙的旧址在哪儿?”
“在……”
周婉刚要开口,身后忽而有只手悄悄点了点她的背,继而又在她背上写下了几个字。
周婉停住了话,冲离星遥摇摇头,“我不想说。”
“不想说?”离星遥惊讶,“为什么?方才你已同我们讲了许多,为何单单这地址不愿告诉我们了?”
少女朝墨尘身后躲了躲,垂头不语。
离星遥也看向墨尘,示意对方劝劝周婉。
墨尘抬起眼,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星遥,不如你先出去吧。让我和小婉单独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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