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可不是一般的鸟儿。”
宙斯耐心地同小女儿讲解着鹰群的习性:“除了喂养肉食,还得按时梳理它们的羽毛。你想,要是没有那威风凛凛的坚韧羽翼,还怎么穿越风暴和海啸。”
赫柏似懂非懂地点头,将父亲叮嘱的要点一一记下。见到女儿认真的模样,神王满意地拍了拍她的发顶。
“好啦,乖孩子,还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宝物装饰,宁芙侍女?或者一支唱诗队?叫她们可以整日给你唱优美的颂歌。”父亲宙斯愉快地问道,并且给出建议。“我记得阿尔忒弥斯有一支,你想要一样的吗?”
赫柏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瞳子里破冰春水也似的鲜绿也随之熠熠流动,她说:“我要什么,您都能答应?”
宙斯笑道:“好孩子,这当……”
“你先说来听听。”做母亲的打断了父女间的交谈,赫拉说,“在我们面前可别学赫尔墨斯那套。”
“妈妈,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请求。”被母亲看穿意图,赫柏只得说道,“等我成年后,让我下山玩一次吧。”她急匆匆地补充道,“我保证不是一个人去,而且快去快回。”
“不行。”赫拉断然否决。
“妈妈,我长大了。其他天神都在大地上有自己的圣所,我怎么不能去取得我应有的那份尊荣。难道我不是常乐的天神之一吗?”赫柏飞快地找了个理由同母亲争辩。
女主人的声音不容反驳:“想要圣所,我们给你一片土地就好,没有必要亲自到人间显现。”
宙斯摸着嘴唇上方的髭须,慢慢地笑道:“别看我,得听你妈妈的。”
赫柏昂起脖子和母亲的目光交锋了一个回合,最终泄气地败下阵:“妈妈,你可真霸道。”
绝不插手母女间争执的宙斯见大势已定,故作姿态地点点头:“女儿啊,我同意你的说法。”
“做母亲的本就该如此看护子女。”赫拉冷哼一声。宙斯闻言微微一笑,看了她一眼。
赫柏把头蹭在母亲身上,连连叹气。赫拉按住女儿动来动去的脑袋,催促道,“怎么跟只小鸟似的。还不回去收拾?明天就要搬到自己的神殿了。”
“那我要伊利斯来帮我。”赫柏看了看,问道,“伊利斯呢?”彩虹女神伊利斯,同赫尔墨斯一样,也是众神的传令官,常常跟随在天后身边。
“你父亲有事要她去做,叫宁芙们来帮你。”赫拉说。
“好吧。”赫柏站起来,又逗了逗殿内乖乖立住的云朵,这才朝自己的居所处走去。走了一段,她突然想起某事,站住了脚步:“对啦,爸爸,你们之前说的,什么最后一次?”
“什么最后一次?”宙斯只是笑,“晚上再问你妈妈吧,我还要去巡视大地,明天再来看你。”
“那好吧,爸爸,一路顺利。你回来要是方便,给我带一朵大地上的野花吧。最好是神山上没有的。”赫柏说。
宙斯大笑着应允了。
一朵彩云悄悄地从殿内溜出,轻盈地追逐在她身后。赫柏转身一把捉住这调皮的云朵,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它,瞧见它乖巧地停驻在自己掌心,忍不住又微笑起来。
“其实也挺好的,留在妈妈身边。你说呢?”她自言自语道,又抚摸了一下云朵,一抬手将它放了出去。云朵恋恋不舍地围着她旋了一圈,晃悠悠地飘起,追着跟从神王出行的同伴们去了。
还没走近居所,赫柏已瞧见地上倒满了侍奉自己的宁芙,一惊之下顿住动作,一手拿出金杯捏住,再小心翼翼地蹑过去。
“看着像赫尔墨斯喜欢用的催眠?”
这些卧倒在地的宁芙面色红润,神态安详,间或有轻微的呼吸声传出,一副好梦沉酣的甜蜜模样。她查看完宁芙们的状态,放下心来,转而去瞧自己的房间,一切都跟之前差不多,只收纳宝物的橱柜门大敞着。匆匆一扫,她最在意的酒坛还在,先前收进去的花蜜罐竟不见了。
空气中满是花蜜浓郁的甜香,赫柏顾盼一圈,从一堆隆起的织物下拎出来了罪魁祸首。这小祸首正睡得甜美,脸蛋润红如苹果,连后背的小翅膀都耷拉下来了,嘴角还挂着亮晶晶的花蜜,手中抱着的正是她丢失的黄金罐。
她扯出黄金双耳罐,探头一看,只罐底还剩了浅浅一层。这花蜜乃是宝瓶侍者为调酒特制的,饮多了也会醉人。这小小偷想来是贪吃醉了,在织物堆里随便拱了个软窝就打盹高卧起来。
还有这样嚣张的贼!赫柏又好气又好笑,放下耳罐,提起小娃娃,狠狠拍在他的屁股上:“快醒醒,你这坏东西!醒醒,快醒醒!”反复捶打几次后,他“哇”地一声哭叫起来:“阿波罗我错啦!别打我!妈妈救命!”
哪来的见鬼的阿波罗。赫柏捏开他的嘴,倒进去几滴醒酒的蜜醋。这娃娃叫嚷了一阵,胖脚乱蹬,渐渐清醒过来,一双眸子滴溜溜地四处看。对上正盯着自己的少女,他猜出是谁,立刻机灵地叫到:“小姑姑!”
赫柏在宙斯诸多子女中乃是最年幼的,被人称作长辈还是头一遭的新奇。她松开手,问到:“你叫我小姑姑,你是谁?”
“我?我是厄洛斯呀。”小孩眨眨眼,答道。
赫柏听过一些诸神的掌故,不多时已在天神们庞大复杂的亲缘网中将他找到,她点点头:“我知道你。你是阿瑞斯哥哥和美神的儿子,来我这里做什么?”
“妈妈让我给您送上贺礼。”厄洛斯乖觉地说,小胖手在随身背着的小箭囊里面翻找一通,拿出一只十分小巧的礼盒,双手捧着递了过去。赫柏接过礼盒打开,里面钻出一顶远远大于盒子的黄金花冠,那是众神常用的小手段,她并不感到惊异。
这花冠的工艺精美绝伦,以她的圣物蔓长春花为底,雕镂花叶,枝蔓连接处宛如自然生成,花蕊处又饰以粒粒宝珠,黄金与明珠两辉映,美不可言。更妙的是,花冠上的每一朵花叶都可单独拆卸下来。
“真美呀,谢谢你妈妈的心意。”赫柏低声感叹到,不由得抚上了金冠的边缘。
“你说它美,那妈妈就会开心。”厄洛斯得意地叉着腰,“妈妈喜欢美,不喜欢不美。说她美,说她选的人或者物很美,她都开心。”眼看赫柏的注意力转到蔓长春花冠上,厄洛斯迅速振动翅膀,瞄准时机,朝外飞逃。
下一刻赫柏揪住了他的小短腿,一边卸去他的箭囊,一边把他倒提起来:“虽然也很谢谢你来,但是,你把我的宁芙们弄成这样,还把我的花蜜也喝光了。那可是给我爸爸妈妈准备的。你说,这要怎么办?”
厄洛斯悬在半空辩解道:“她们只是睡着了。我我我只是想试试老师教的咒语。”
“老师?你老师不会是赫尔墨斯吧。”见他点头,赫柏扬起眉毛,“好吧。我的花蜜呢?”
“那你说怎么办嘛。”数次挣扎无果,眼看逃脱不得,厄洛斯这时才蔫蔫地道。
“啪——”赫柏将箭囊拍在桌上,里面的箭矢撞得琅琅乱响。“你先把我的宁芙们弄醒,再跟我一起去找伽尼要一罐新的花蜜。不然,你的箭就得押在这儿了。”她认真生气时声色峻厉,神力隐隐涌动,倒颇有几分赫拉的风采。
谁都没留意到,这时候在地上倒着的宁芙指端无意识地动了动。
“我的箭矢可不能给你,好吧好吧,我答应你就是。”厄洛斯忙承诺道。
赫柏放开了他,厄洛斯落地站稳,诵念了一通咒语,画出几个符纹,将清醒的精灵送到昏睡的宁芙们耳朵里。不多时,她们便纷纷醒转。
“这次醒得好快。”厄洛斯摸着脸颊喃喃道。
赫柏对宁芙们少做安抚,叫她们先将房内散落的各样物件分门别类,自己则带着厄洛斯朝伽尼墨得斯的住处赶去。
“前面你对着我喊阿波罗,怎么,他也揍过你?”赫柏牵着厄洛斯朝外走,经过庭园的时候瞧了瞧,负责驾车的孔雀已经不在原地,看来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又出去了。
“……是啦,那个大坏蛋!”厄洛斯鼓起脸蛋,气呼呼地说,“他不仅打人,还把我的箭也收走了,还当着我的面把它们全部踩烂了,还,还嘲笑我。坏死了,阿波罗大坏蛋!”
“为什么?”赫柏好奇地问,“我听其他人说,太阳与光明之神从来又热情又温和。哎,我们走这边,这边要近点。”
“呀,那是你们都被他骗了,这个家伙明明又小气又傲慢。”厄洛斯气得直跺脚,“我不过就是开玩笑朝他射了一支金箭,他就抓着我打屁股。”
厄洛斯的金箭有让生灵陷入激烈爱情的魔力,赫柏想象了一回太阳神气急败坏的模样,点评道:“他要是为了这个事情揍你,也不算没道理。”
“还有好多别的事情哩!”厄洛斯抖动翅膀,索性飞到半空,同她视线齐平,“我听妈妈讲,他连自己亲姐姐都坑!”
“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那又是怎么回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阿尔忒弥斯已经好久好久没和他见过面了。就算必须出现在一个场合,也会很快离开。”厄洛斯说道,“说到底都是这个家伙太讨人嫌。你可不要也被他的外在欺骗了呀。”
赫柏扑哧一笑:“好吧,实不相瞒,今天之前我一直不喜欢他。”
“那今天之后呢?”小家伙迅速抓到了关键。
“今天之后我决定不讨厌他了。”赫柏答道,“因为他是赫尔墨斯的好朋友。”
“好吧,我承认,他对老师还是蛮好的。”厄洛斯歪着小脑袋想了半天,又从半空落下来,伸手要赫柏牵着走。
他们从月桂林经过,月桂的花朵故意和厄洛斯做对似的,使着劲儿往他鼻子里钻,逗得他连连喷嚏。
“你看,连他的花都那么讨厌!”厄洛斯大声抱怨,话音未落,又是一个喷嚏。
赫柏吃吃直笑,一边替小娃娃擦去眼角的泪水,一边说:“你跟赫尔墨斯学了那么多,就没让他教教你怎么戏弄阿波罗出气吗?”
“教,倒是教过啦。可我还是不会。”厄洛斯泄了气,别过眼睛小声说道。
赫柏笑得明眸弯弯,逗弄着他:“你不是不会,是不敢吧。赫尔墨斯可就什么都敢。”
“那可是老师,他当然敢啦。他当年连阿尔戈斯都敢杀。”厄洛斯哼哼道。
赫柏还欲再问,脚下已转过一丛摇曳身姿的水仙花,宝瓶侍者伽尼墨得斯的住处近在眼前。她抬眼一望,门扉半掩,院子里也空落落的毫无声息,只有玫瑰花攀着蔷薇架,在渐落的黄昏下幽幽地吐露芬芳。
“对啊,人呢?”少年模样的神使慢慢地笑了,金杖在他的手中转来转去。
“这是最后一次!”驴背上的老头挥舞着牛角,大声叫嚷,“你这个爱捉弄人的弑阿尔戈斯之神。我不跟你玩啦。”他座下的毛驴随之呜呜几声,前蹄不耐烦地刨了刨地。
“当心。别让牛角内的葡萄酒撒出来。”赫尔墨斯笑弯了眼,收起了骰子,“相信我,古老的西勒诺斯。下次你还会想再来一把的。”
西勒诺斯红色的酒糟鼻连连耸动,鼓着老眼直嚷:“得了得了,我看见你的眼珠子开始滴溜溜转了!”
“愿赌服输,森林神。”赫尔墨斯笑着说,“所以我亲爱的弟弟这时候在哪呢?”
“德尔斐是一个坟墓。”西勒诺斯收住神情,沉默许久,吐出一句话。
“我那兄长最初的祭坛就修筑在母蛇皮同的尸体上,这里当然是坟墓。”赫尔墨斯说。他又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不过我看着更像一座鸟笼。回答我,老西勒诺斯,你养育过的酒神现在在哪里。”
“别问啦,引路神。当心晦气找上你的双脚。”森林神这样说着,鼻子上的酒糟红也散了几分,摇着头连连叹气。
赫尔墨斯答道:“我可是天神中唯一不惧进入哈迪斯的那位。”
“但你绝不能违抗有智谋的那一位的意志。”西勒诺斯意味深长地说。“行事若仅仅是为了有趣,那还是省省吧。”
“森林神,你知道的。我能为了有趣做任何事。”赫尔墨斯斜倚在一株香柏树下,双手抱胸,懒洋洋地说。余晖透过树林间隙落下,又被他靠在肩膀上的金杖反射开来,叫人一时间分不清他脸上闪耀着的是神威还是夕照的光。
“你,你你……”西勒诺斯吹起胡子瞪了面前的神明半天,最后也没能找到什么形象来比喻他的胆大妄为。或许弑阿尔戈斯之神的名号本身就意味着胆大妄为。
挥动金杖,撤去屏障,目送森林诸神的首领骑着毛驴头也不回一径猛奔,好似背后有什么怪物在追赶似的。怪物?赫尔墨斯忽然想笑,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引路神,施惠神,弑阿尔戈斯的大神,你在笑什么?”女声冷淡,略带一点嘲讽,冷不丁地从天而降,就像她追随的女主人。
赫尔墨斯抬起下巴冲自己的同僚打着招呼:“你好呀,捷足的伊利斯。是什么样的使命教你降落在德尔斐旁侧的深林。”
彩虹女神飞降到他面前,非常利落地直入主题:“我来传递提大盾的宙斯的意志。神使赫尔墨斯,未来一个月之内,你不能说谎。”
我可不爱说谎。赫尔墨斯张嘴,然后发现,自己现下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阿波罗的双胞胎姐姐,传说她有一支海宁芙们组成的唱诗队;
宙斯嘲笑了赫拉一下,虽然他自己跟赫拉是共犯;
小爱神厄洛斯,战神阿瑞斯和美神阿芙洛狄忒之子;
西勒诺斯,森林神的首领,酒神狄奥尼索斯的养父,嗜酒常醉,以毛驴代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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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花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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