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这条没有路灯而黑暗的巷子,我向着这座城市的边缘走着归家的路。我家在城中村,在城市的边缘,残留着以前乡村的影子。穿过城市的钢筋铁骨,走入一片低矮房舍,灰白墙壁上爬满电线,如蛛网般纠缠不清。每至黄昏,灯光次第亮起,却总有三两窗户黑洞洞的,大概是无人居住,亦或住客尚未归来。
巷子非常窄,两人并行就要侧着身擦着墙险险的过。有些地面常年湿润,非雨即污水,踏上去便溅起些不明所以的水珠。墙角处常有野猫的踪迹,眼珠在暗处发亮,见人来也不惊走,只冷冷瞧着,仿佛它们才是此地真正的主人。
这里大多是是外乡的租客,操着南腔北调。清晨时分,打工人鱼贯而出,汇入城市的血脉,黄昏夜深时分,又拖着疲惫身躯归来。他们的房门上常贴着褪色的福字,或是从老家带来的门神画像,早已经卷了边角。褪去往日的色彩。
我家那一块的房东大多住在顶层,阳台用铁皮加宽了一倍,养着几盆半死不活的绿植。每月初,他们便挨户收租,脚步沉重。见了租客,脸上先堆出三分笑,转眼又变作七分冷,全看对方是否爽快掏钱。
村中有棵老榕树,据说比这些楼房还要年长。树下常聚着几个老人,他们目睹田地变作工地,又成楼房,如今只是沉默地坐着,看孩童在水泥地上追逐嬉闹。孩童笑声尖锐,穿过油烟弥漫的空气,竟显出几分凄凉。
每次有拆迁的风声,村中便骚动数日,继而又复归平静。人们照例早起晚归,照例在巷口小店买五元一份的炒粉,照例望着远处的高楼大厦吃着粉,发着呆。
城市日新月异,而这里仿佛被时光遗忘。
在城中村窄窄的街道走着,穿过一两一条黑暗的巷子,远处城市的灯光明明灭灭,昏暗的夜空中几只燕子掠过屋檐的一角低低的飞过,向着远方的家飞去,那里有着期待它们回家的家人。路边的房子里偶尔会传出小孩的说话声,父亲的笑死母亲温柔的责备声,我知道,这是名为温馨的词,是我遥不可及的愿望。爬过几处长长的台阶,来到黑暗寂静的家门前,透过窄窄的门缝,并没有看见客厅有亮光,我松了一口气。轻轻的打开房门,关上时,发出“吱呀——”的声音。
因为奶奶是做月嫂的,有时因为主人家的需要会住在主人家里一段时间好照顾他们的孩子,家里就不会有人给我留饭了,运气好可以找到一点剩饭填饱肚子,运气不好就饿着。打开冰箱的门,里面的混杂着的各种气味扑面而来,幸运到找到了剩饭剩菜,趁着还有余温,在米饭里倒入热水,囫囵的吃完。便回到了房间,当我写完作业和检讨早已11:30了,看完了手机里班群里乱七八糟的消息,大多都是感慨新同学,我那开屏同桌多帅的。退了出去,望着置顶那迟迟没有任何消息的聊天框,最后戳进去,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开始话题,打了删,删了改。最后决定在网上求助如何和暗恋对象自然的开始聊天,但是在打字时却鬼使神差的打出:
“什么是暗恋?”
何曾几时我幻想过将来会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做我女朋友,而后与她一起度过青涩的少年时代,但是陆长空的突然出现猝不及防的闯入了我被阴郁笼罩的心,如同穿透云层的一束光。我不敢确定那种奇怪的感情是不是真的喜欢,但我知道我短短的十五年从未对任何男生或女生产生过这种感情,会不停的想着他,在他出现的时候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阳光明媚。我想,那种感情,应该就是喜欢,就是暗恋。
“暗恋是一场盛大而寂静的哑剧,演的人耗费真心,看的人浑然不知。”
看着这句话,我沉默着。窗外路过一辆晚归的车,车的灯光从前面滑到后面,短短的照亮房间一瞬又快速逝去。
我思绪混乱着,答案其实早就在心底了。
我手微微抖着,又打下了下一个问题:
“男生喜欢男生正常吗?”
其中一条赞最多的帖子是这样说的,
空空王子:男生喜欢男生是个人的一部分,每个人都有权利去爱和被爱,无论他们的性取向如何。喜欢男生或者女生,都是人类多样性的自然体现,不应被视为恶心或不正常。要尊重和理解每个人。我们应该以开放的心态去接纳和支持所有不同性向人,无论他们是喜欢男生或着女生。
在长久的静默后,我重新戳开陆长空的聊天框,
淮诗南:晚安,陆长空。
闭着眼,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睡了过去。我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注定没有结果的暗恋又怎样?喜欢男生又怎样?我就是喜欢陆长空,我就是喜欢他,不说永远喜欢,至少这一刻,这一时,我是真心的喜欢,要命的喜欢。明知没有结果,却依然愿意陪你走一段路,哪怕只是短暂的交集。
一夜无梦。
我欢快的走在路上,想要快一点去学校,去见到陆长空,自从明确心意后,我便不再刻意的不去想陆长空,去抑制自己的想法了。
我看着陆长空踏着晨光走进教室门,堪堪踩着查人的时间坐到座位上。
“盯着我看这么久?终于发现哥的帅气了?”
他被风吹的懒散却不乱的发型更添几分张扬,黑白配的校服都穿出了氛围感。
(确实好帅)
心里想着,嘴上却道:
“Bking。”
“哎,这么说你同桌我,我可真是要伤心了,就不能夸夸我吗?”
(好好一帅哥怎么长了张嘴)
“哦,帅。”
“居然真的夸了啊,受宠若惊啊。”
“我是班长。”
“?”
“我可以行使我的权利让扰乱早自习纪律的人站后面去。”
他翻起书,嘴里还念叨着:
“无情。”
伴随着下早读的铃声,我知道,我要去当着全年级的人念检讨了。临走前陆长空还用眼神表达了他对我的同情。
……
在郑金牙讲他那又臭又长的“裹脚布”话后
“下面有请一个违反学校明文规定而带手机来学校的同学的检讨,希望大家引此为界,严格遵守学校规定,千万不要向这位同学学习。”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默默的走了上去。面无表情的念完了检讨,实则耳朵脸颊早已一片通红,气血直冲天灵盖,差点尴尬死。
下去站在台边却没有归队,郑金牙上台准备继续流程时看见我
“还在这杵着干什么呢?下去。”
这句话通过话筒清晰的传了出去,说完便上去继续下一个流程,
“下一项,有请年级代表,上次月考的年级第一……”
他顿了一下,
“淮诗南上台演讲,大家一定要…向他学习……”
在他沉默的注视下我重新走上台,在他的手里接过话筒,看着他吃了馊饭一样的表情,我深深知道这周不好过了,以后也艰难了……我刚站里就听见同学们爆发了一阵激烈的掌声,这架势,和欢迎新校长登记有的一比了,心虚的又望了一眼脸黑成锅底的郑金牙,再次感叹这辈子有了后就开始我的演讲。
说来奇怪,在演讲时,眼睛一眼就瞅到了站在班级末尾的陆长空。初升的朝阳洒下淡淡的金光,给少年的眉眼镀上了淡淡的金色,发丝在阳光下似乎都闪着光,少年宽阔的肩膀很好的撑起了校服,明明都是校服,可是是他穿,好像就是不一样了些,他的唇扬着肆意张扬的笑眼眸弯弯充满笑意,或许是阳光的缘故,我在他的眼里还看见了盛满的温柔……原本在同学们的注视下的紧张都淡了,我听见我的心快速的跳着。
这是我三年来最完美的一次演讲,在又一次激烈的掌声中,我回到人群中,回到他身边,在老师演讲时,他碰了碰我的手,
“可以呀同桌,这么厉害。还是年纪第一,狠狠打脸那教导主任。爽啊!”
我的另一只手轻轻的覆在他碰过的手上,微微摩挲着他残留的温度。
“我觉得还好啦,但是可能以后就要被郑金牙针对了。”
他看向我,低低的笑出了声:
“郑金牙?他外号,真有意思,太贴合了。”
“不知道哪一届学长学姐起的,一直流传至今,你看那个老师,他外号叫瓷娃娃……”
枯燥的集会就这样带了过去,有了陆长空,好像时间都要快了许多。
……
我发誓如果我知道现在会站在走廊上手里拿着一张纸高举过头顶,我一定不会和陆长空上数学课的时候说话的。
十分钟前,我还在认真的写着笔记,陆长空在我旁边玩手机。在我写完一个公式时,陆长空突然抬起头:
“同桌,你能分清楚巴巴爸爸的一家吗?”
我沉默了一瞬,
“你说的是那坨粉色的会变形的鼻屎和他的鼻屎家族吗……?”
“对呀对呀,就是巴巴爸爸、巴巴妈妈、巴巴祖、巴巴拉拉、巴巴利波、巴巴波、巴巴贝尔、巴巴布莱特、巴巴布拉伯。”
似有所感,我瞥向了他桌兜里的手机,果然正在无声的播放着巴巴爸爸的一家。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这时前面的年纪第二与第三,我们班的学习委员兼数学课代表薛文华和副班长兼语文课代表刘韩菀清转了过来,学委开口,
“光说谁不会,分的出来吗?”
学委居然在上课时间主动和陌生人聊起了和课堂内容无关的事,就连副班长也被带动了,可真是稀奇啊——我们三个霸占年级前三,在选座位时都看上了这个僻静的角落,我是不会也不想与人交流,学委是这里安静好学习,副班长则是觉得这里隐蔽好方便她看小说和写小说。我因为第一遥遥领先霸占了这里,学委见有人于是坐在了第一排离老师与黑板最近的位置,而副班长则是坐在我的前边,她不喜欢做走廊,而最后老班又以互相补习取长补短的理由把学委安排到副班长的旁边。我们三个安静异常,三个学期了除了必要的话语基本很少沟通。
而他今天却主动转过来聊天,聊的还是分辨巴巴爸爸的一家!而副班长的眼睛也炯炯有神,似乎很感兴趣。
“分的出来啊,这多简单。”
陆长空十分骄傲的说着。
“好,请展示。”
“就这么干巴巴的说吗?有彩笔吗?我给你们画出来。”
“我有,我有。”
这次是副班长说的。
于是在看着他画完巴巴爸爸的一家后,我又自愿(划掉,强行拉入)他们的讨论交流学术小组。我们热火朝天的讨论着他们一家的名字以及名字的归属。期间我看见数学老师看了我们几眼,应该是觉得他的数学课代表不会背叛他去聊天开小差,以为我们在讨论题,竟也不管我们了。直到郑金牙的出现。
他如同上次收我手机一般快速来到我们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走了我们的讨论对象。
“好啊,数学课开小差,是不是考的好了就飘了?谁画的?”
“老师…我……”
陆长空说着,心虚的低着头。
“好,再画三副,你们一人一副,举过头顶着站在走廊,站到下节课上课再回教室。”
说着冷哼一声便走了,我沉默着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深有隐去功与名的意味。
……
此刻,我手里举着那张巴巴爸爸的全家,接受这周围同学们看动物园一般的眼神,满脸通红。有的同学甚至从楼下专门跑来看一眼又笑着离去。而旁边的他们还在讨论着。一会下来,我看差点就引为知己了。并且丝毫没有因为同学们的围观而感到羞耻。
……
有陆长空的时间过得总是很快,快到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到了下午第四节课,还有两节晚自习就要明天才能继续看见陆长空了。操场上,陆长空这次没去打篮球,而是陪我一起在跑道上走着圈,背着单词。我想,我应该是个很无趣的人吧,我想让他去找班里的男生玩,不必要陪我百无聊赖的走圈子背单词。在嘴里转着却总也说不出口,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想让陆长空多陪陪我,想让他的眼里也有我……
“陆长空!我觉的我们还得讨论一下巴巴贝尔和巴巴拉拉!我觉得你画错了……”
之后什么的我没去听了,我看见陆长空回头,黄昏洒下的余晖照在我们的身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我的也是。我领先陆长空一步的距离,弥补了我们的身高差,在他回头听薛文华的碎碎念时,我抬起头,凑近,我的影子轻轻的吻了他的影子。远处的香樟树被突然吹过的风吹落了几片树叶,我的发丝摇摆了起来。是风动,也是心动。
那个被我暗恋着的男孩不知道,在某天一个平凡的下午,有个男孩借着落日的余晖,用影子吻着他的影子。表达着暗恋隐秘、悸动、苦涩的感情。
你是我的可遇不可求,可遇不可留,可遇不可有。
那天我彻底明确了自己的感情,我真的好喜欢你啊,陆长空。可你是我藏在那伟大友谊下的,无望的爱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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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哑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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