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生也不在意他想什么,他还得尽快把妹妹安置好。
“月儿年纪还小,你短期内又不能续娶,不如就让她跟着我娘吧。等她年纪大一些了,你把家里的事儿都理顺了,再接她回来。”
江留青不舍得,但也知道江生说的是实在话。
他虽然心疼女儿,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照顾,此刻也只能嗫嚅着不说话。
李氏却是愿意的。
三弟妹在世时,没少帮衬他们。后来教旭哥儿读书的时候,也没忘了三婶家的留春、大海和他们家的生哥儿。
生哥儿和旭哥儿更是比亲兄弟还好。
更何况,他们家可着三代人,也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娃儿。在别人家或许不稀罕,他们家却是人人都喜欢的。
侄女儿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自然也十分怜爱,便道:“三弟就放心把月儿交给我,我虽不如三弟妹细致,也一定把月儿照顾好。”
江三奶奶张氏也想伸手,但是她膝下还有一个小儿子和一个大孙子,两人一样的年纪,还都没娶妻。她想照顾侄孙女儿,还真腾不开手。
江留青没法反驳,他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好主意了。
更让他心塞的是,他还没答应,屋里的江衔月已经噔噔噔跑了出来,扑到了李氏怀里,“我要跟着大伯母。”
江留青只能应下。
——
刘氏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屋里照旧一个人影也没有。
她伸了个懒腰,瞧了瞧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裳,撇了撇嘴,就往东间里去,开始翻箱倒柜找衣裳。
江生一行人一进院子,就听到了东屋的动静,齐齐看向江留青。
江留青额上的汗差点滴下来,“我,她,她昨天是在西外间的。”
江衔月已经忍不住怒气,拔腿就往屋里跑——那是她娘的屋子,她不许别人进去。
“你做什么?”李氏紧跟在江衔月后头,待看见屋里满地狼藉,也是怒气上涌。
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她今儿个也算从刘氏这里长了见识了。
“呦,大嫂来了。我没做什么呀,就是见屋里乱,收拾收拾。”
刘氏说着,像是站不稳似的,微微晃了晃身子,最后倚着柜子斜斜立着,做出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来。
江衔月一进屋,就看见娘亲的东西散了一地,她又悲又怒,心中生出无限恨意来,只想把眼前这个挺着腰,要占据娘亲和哥哥位置的女人赶出去,再也不在自家眼前出现的好。
不妨还未行动,就被身后的江生止住,拦在一边。
刘氏虽未被她挨着,却已经坐在地上拍着腿哭嚎起来,叫嚷着“谋害弟弟”“心思歹毒”之类话。
李氏赶紧捂着江衔月的耳朵把她搂进怀里。
江生板着脸,喝了一声。
刘氏偷瞄他一眼,声音渐渐低了。
江生一脸严肃地冲后头跟过来的江留青道:“三叔,报官吧!大宁律例有言:凡强盗已行而不得财者,皆杖一百,流三千里。刘氏这幅做派,咱们管不明白,到了衙门自有道理。”
刘氏倒是愣了一下,“你可不能胡说,婶子这不是在自己家,收拾东西呢嘛!什么强盗不强盗的,你可不能无端污蔑人家~”
她有些毛病,稍微看见个平头正脸的男人就走不动道。
如今虽有了身孕,也是死性不改,说起话来,更是拿腔作调,听得人头皮发麻。
江生被恶心得够呛。
他三叔怕不是害了眼疾,竟然跟这样的人牵扯不清,面上却怒色更甚,“哦?你一个奴婢,什么时候也能称主家是自己家了?更何况,奴婢盗家长财物,罪加一等。”
刘氏看他们的神色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有些急了。
“你瞎说什么了,我肚子里有江家的孩子,当然是江家的主人。”
她进了江家门可是来当正头娘子的,怎么会是他口中的奴婢呢?这个时候当然是要找男人给她出头了。
刘氏不由看向江留青,“三郎,你就这样看着你儿子的娘受欺负?”说着,还扶着腰把肚子往前挺了挺。
这一声“三郎”,叫得屋里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江留青不说话,心里却认定了三伯母和江生的说法——这刘氏为人轻浮,实在不是个贤惠人,绝不能让她教坏了孩子。
江生也恶心得厉害,觉得还是一次性把话说清楚的好,省得她贼心不死,又出来作妖。
想着就将卖身契拿出来给她看了一眼,念着她可能不识字,还好心地念了一遍。
“你爹娘已经将你卖与江家为奴,这上头有你爹娘的手印和官府加盖的印记。
“于你肚子里的孩子,等生下来就知道是不是我们江家的了。若是我三叔的,我三叔自然不会亏待他。若不是……”
江生没有说下去,只是云淡风轻地看着刘氏,直看得刘氏腿肚子发软,巴着柜子就想哭嚎,被江留青一句话堵在嗓子里。
“你还是安生些吧,等生下孩子,你要是想另谋出路,我给你备一份嫁妆,任凭你另嫁他人。你要是不想安生,不如现在就出了这个门。”
江留青声音低了下去,却无比坚定,“我有儿有女,不差你肚子里这个。”
——
刘氏不敢再闹。
她和江留青间的那些猫腻儿,江留青不清楚,她自己却明白是怎么回事。
自己肚子里这个,不论是谁的种,都不可能是江留青的种。
她当初也不过是临时起意,想混几个钱花花,看见刘大力拎着酒壶把江留青拉进了门,才跟了上去。后头得了不少钱,本也没打算赖上他的,谁让程氏恰好死了呢。
江家日子好,江留青又是个好拿捏的,前头那个大小子又是个没脑子的,几句话就被激走了。
她若是能靠着这个肚子把人拿捏住,将来这偌大一份家业,还不都是她的。
要不然,她怎么会看得上江留青。
比起清俊标致,她还是更贪恋男子健硕的体魄。
这一点上,江留青完全达不到她的要求。
但中途杀出个江生来,把她的盘算都搅和了,她也只能慢慢谋划了。要是能将那卖身契弄到手里就好了……
——
六年一晃眼就过去了,那张卖身契刘氏再也没见过,更别说弄到手里了,可对江生的恐惧却随着时间与日俱深。
就连今天,她也是趁着江留青下地了,江生又不在家,才敢这么吓唬江衔月的,要真是让江家其他人发现了,还不定怎么着呢。
刘氏慢慢转过身,脸上已经堆满了讨好的笑,把“我跟月儿闹着玩的”这句话含在嘴边,还没全吐出来,就发现门口一个人也没有。
她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柳眉一竖,双手叉腰就要开骂。
江衔月不等她开口,只用一句话就把她噎住了。
“刘氏,我想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别人不知道家里怎么回事,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刘氏平日里走东串西,不过是仗着外头人不知道,摆正头娘子的架子罢了。
舒坦日子过足了,恐怕她已经忘了自己非妻非妾,既未写婚书,又未上族谱,还有一张卖身契的事情了。
自母亲过世后,江衔月不是住在隔壁三奶奶家,就是住在隔壁的隔壁大伯母家,正经在自己家里住的时候反倒少。
她不常往屋里去,却也知道,江留青对刘氏并不热络。
两个人一个住在跟堂屋连着的东次间,一个住在朝外开门的西梢间,甚至于刘氏的儿子,江留青也并不乐见。
刘氏想趁这个时候糊弄她,只怕是打错了主意。
刘氏被她这一句脆生生的“刘氏”喊得牙根痒痒,偏偏又碍于江家众人,不敢动手辖制她,只能指着江衔月的鼻子,呼呼喘气儿。
不妨眼前这扇房门哐当一声被关住,差点儿没夹到她的手指头。
刘氏可不是能忍的人,当即就哎哟哟叫唤起来,砰砰砰把门拍得山响。
“你个小贱人,成天就知道糊弄人,我告诉你,今天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不怕实话告诉你,你哥早死外边了,你想等他回来给你做主,下辈子吧!”
只有两句话,却因为过于声嘶力竭,可把刘氏累得气都喘不匀了。
但她不把这番话骂出来,心里是痛快不了的,遂继续道:“小六,小六儿现如今可是你爹唯一的种,以后你要是还想指望娘家,就趁早把东西交出来,这家里还有你站的地儿。不然,你就等着瞧吧……”
刘氏在外头又是嚎又是骂地嚷了半天,可翻来覆去无非就是那些话,江衔月早就听厌了。
她若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只怕要被她这话骂的羞愤欲死了。
好在她不是。
所以她也只是把之前用棉花做的耳塞子塞到耳朵里,嘴里念叨了两句“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就又把心神钻到了自己的绣绷子上。
——
江留青背着一捆柳条从外头进来,见刘氏叉着腰对着西厢叫骂,什么难听话都有,脸当即就黑了,“你怎么说话的!”
院子里瞬间静了下来。
刘氏腿一软,“呵呵,我,我跟月儿闹着玩的。”
“回你刘家闹去!”
江留青是个和善人,对谁都说不来重话,这会儿却是真恼了。
这回是他看见了,那他没看见的时候呢,这样乱糟糟的家,也难怪闺女不愿意回来住。
“你自己走,面上还好看,别真等我撵你。”
江留青说着,把柳条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去灶房舀水喝。
刘氏撅了噘嘴,想着过两天便要春耕了,趁这个机会寻个地方逃个懒也好,便拖拖拉拉地回屋里收拾了包袱,又在村里绕了一圈,找着疯玩的儿子,带他往刘家庄去。
江留青叹了口气,又拿着镰刀出了门。
都怪他糊涂,若是他当年立得起来,何至于让愚蠢懒惰的刘氏拿捏住,弄得妻离子散,女儿也怨。
为今之计,还是多攒点银子,给女儿找个好人家,早些嫁出去,也免得在家里受气。
1.凡强盗已行而不得财者、皆杖一百、流三千里。但得财者、不分首从、皆斩。——《大明律·刑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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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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