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张旭反复察看自己的手,左手里面的脓多得撑得皮肤透亮,小指、无名指、中指这三根手指肿胀得无法分开,上面的牙印溃烂,几个鼓成指甲盖那般大的水泡冒出黄色的组织液,手上还有更多数不过来的小水泡。疼痛感比昨夜减弱了,但灼烧感更强,他的手仿佛在随着呼吸不断膨胀。张旭觉得自己的手变成这样急需就医,但哪有医院?
张旭拉开上衣拉链,想从内衬或是衣兜撕下来一块,把左手包起来。他不知道包扎上有用吗?他现在很慌。张旭对在火堆旁的卫先真说:“你的那把刀呢?借我用一下。”
卫先真在往火堆里添木头,用两个易拉罐烧水。他没有把匕首拿出来的意思,问张旭:“你要做什么?”
“割块布,包扎一下我的手。我的左手流脓了。”张旭说。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他只穿了外套和长裤,不能接受连贴身的衬衣、内裤都穿死人穿过的。
卫先真说:“不是所有的伤口都需要包扎,封闭起来会让脓排不出来,反而加重感染。你发热吗?”他伸手过去轻轻托住张旭的掌心,俯身放到自己鼻子下面。
张旭发出“呃”的声音,缩回手,眉头紧皱,脸也皱得要变形了似的。他不理解。
“你的伤口在发出异味,应该让脓尽量排出来。”卫先真说,“把水烧开了尽量灭菌,放凉之后我帮你清洗一下。”
“哦。”张旭说,觉得刚才纯属是自己想多了。张旭自己也抬手闻了闻,担心的问卫先真:“我的手不会烂掉吧?”
卫先真安慰的说:“你会没事的。”
张旭坐在火旁等着卫先真用易拉罐烧水,放凉后帮自己清洗伤口。当卫先真细致的准备帮他洗脸时,张旭感觉异样,推开卫先真的手,半开玩笑的说:“这就不用了吧,我又不是没手没脚。”
卫先真安慰他:“没关系,我可以照顾你,你的手现在不能用了。”
张旭觉得这话有点可怕,要是自己的手真不能用了,张旭不敢去想会有多么可怕。张旭用乐观的语气说:“我现在生活还能自理,右手能用。要是走出森林,就能尽快找人治疗我的手了。”
卫先真说:“森林可能比你想象的辽阔,要是我们迷路了,也许很多天,几个月,也不一定能走出森林。”
张旭明显懵了,但还是保持乐观的说:“那我们,想办法?总有其他人在这里生活吧?我们在垃圾场里遇见了几个小孩,说明附近有人居住。还有那些……开枪杀人的……士兵?”虽然不愿提起,但那支全副武装的小分队正是这个世界存在科技与文明的最有力证明。“那些士兵来的地方肯定会有城市,有很多人生活。我们可以去……”
“那些士兵是来消灭我们的。”卫先真掐灭了他的念头。
张旭消极的坐在火边,看着自己不断恶化的左手。卫先真说:“我们先找点吃的,准备好水和食物,才能走更远的路。”
除了逮住青蛙,张旭也找不到别的食物了。池塘深处冒泡的地方可能有鱼,但他抓不住。张旭被大青蛙咬出心理阴影了,不敢像昨天那样直接上手抓。卫先真保留了火种,用匕首把易拉罐割开,放进去一块烧红的木炭,用泥巴密封起来,这样就能缓慢燃烧很长时间。他还用匕首削尖了一根木棍,给张旭示范了一下扎青蛙。“你可以使用工具,而不是直接用手抓。”卫先真说,“这样它们就咬不到你了。”
张旭感到很委屈,说:“你是不是在笑话我?”他用没受伤的右手抢过了木棍,打算让卫先真看看自己也能行。
卫先真本来没笑,但这时候笑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也会有笑这种表情。张旭的眼圈红了,觉得他就是在看自己的笑话,赌气似的用木棍猛扎青蛙。
被扎透的青蛙流出的血迹向池塘扩散,深处冒出来的气泡更大更多了,池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吸,血腥味吸引了它。张旭的注意力全部用在扎青蛙上,一心想要扎到更多的青蛙,让卫先真看看什么叫做“青蛙战神”,自己可不是笨到连“使用工具”这种人与动物的基本区别都忘了。他就是一时没想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不是他已知的世界,这里的蚊子怎么这么多?青蛙咬人怎么这么疼?
卫先真在池塘边看着张旭,觉得他笨手笨脚的,自己好像在欺负他。卫先真察觉到池塘里怪异的气泡,立刻叫张旭回来。“快跑!”卫先真大喊。
池塘里的水平面突然下陷,好像被一张巨口吸走了大半,眨眼间又猛喷出来,地底下钻出了一个怪物。张旭看到一张巨口,隧道一般深不见底,里面生长着一圈圈利齿,足以一口吞下整个人。就在卫先真扑倒张旭的时候,巨口喷出来一簇电缆般的须子,一根打到了张旭的手臂和前胸。卫先真及时扑倒了他,才没有让他被卷住。张旭的左臂和胸口皮开肉绽,痛得在地上惨叫打滚。卫先真去摸枪。几声枪响,汽油桶般粗的蠕虫怪物死在了池塘里,半截躯体还埋在地下。不是卫先真开的枪。
……
张旭躺在地上,疼得眼前都出现残影了,模糊的视野渐渐被一个特别高大的身影占满了。张旭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超级英雄,这个男人的胸膛坚实如城墙,上身穿的是一件军绿色的背心,斜挎着弹链,显示出手臂上的肌肉犹如山丘一样发达,但左臂的肌肉好像混合着金属结构。张旭快疼晕了,看不清楚。男人单手持枪,盎然阔步的身姿给张旭造成了视觉冲击,好像整片视野都在随着男人的脚步晃动。
男人低头和张旭对视,手里的改造武器枪口比张旭的嘴都大。张旭没法把嘴闭上,太疼了,他忍不住惨叫。卫先真的手指紧紧扣在扳机上,他看到男人身后还有其他端着枪的人,呈三角形围过来。就算他扔下张旭不管,也不可能躲过多角度的瞄准射击了。
张旭摸到男人的鞋,虚弱的出声:“救救我们,救命,我们……救命……”他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竭力抓住男人的裤脚。
男人拿出通讯器,说:“地点森林E区域第8块标记空地,有人受伤,叫豆豆开飞鸟过来。”他的右手依然稳稳持枪,告诉卫先真:“放下枪,我才能救你的朋友。”
卫先真把枪交给了服从男人命令的追随者,另一个人把他背后的枪也缴械了,进行搜身。男人让这个队员看着张旭和卫先真,带着两个队员去分割池塘里的巨型蠕虫尸体。他们拿出了电锯一样的装备,显然是专业团队。一名小个子队员说:“老大,你怎么不等虫子全部钻出来再开枪,这多费劲儿,咱们得多干不少活儿。咱们准备干票大的,没带挖掘装备,土里的部分不要了,相当于扔掉了不少钱。”
男人说:“我再不开枪,那两个小子就要被虫子吃了。”
小个子继续说:“他们两个一看就不是这里的人。”
男人没说话,带头干活儿,打捞、分割巨型蠕虫的尸体。
……
张旭希望他们能别管池塘的半截怪物了,先来看一下自己的伤势。张旭感觉自己的伤口里仿佛有烧红的铁棍往肉里戳,此时他唯一能抓住的只有身边的卫先真。“我的胸口,好像撕裂了,我的胸口是不是漏了一个大洞?”他紧紧攥着卫先真的手,想要坐起来看一眼自己的伤口。张旭看到了自己左前臂上有一道皮带般的长条伤口,能看见骨头了,伤口发黑,像是被烧过。一看到自己的骨头露了出来,张旭眼前一黑,耳鸣般脑袋嗡嗡作响。
嗡鸣声越来越响,有一艘小艇似的飞行机器从半空中降落。飞艇上有两个人,驾驶员跳下敞开的舱门,拎着急救箱走到张旭身边。他看上去不紧不慢,先和看管的人说话。“他们是谁?我带的药品有限,确定要用吗?”驾驶员问。
看管的人说:“不认识,队长让你救他们。”
驾驶员没再废话,半跪到张旭身边开始检查。“左前臂伤口约15*3cm,胸前伤口两处,长约10cm和7cm,肌肉组织被蠕虫粘液腐蚀,创面露骨,需清创,去除坏死组织,进行缝合。”他很专业,让张旭觉得自己终于得救了。
这个人往张旭的颈静脉注射一支针剂时,他们口中的“队长”又走过来察看张旭的情况。
“他怎么样?”队长问。
“一点小伤,我先给他打一针,回营地手术。”驾驶员兼医生回答。
嘴很碎的小个子队员甩着蠕虫尸块沾到手上的液体,在驾驶员屁股上擦了一把手,愉快的说:“豆豆,我们打死了一条超级大怪虫,能卖个好价钱。哥请你吃饭嗷!”
这个驾驶员叫“豆豆”,严重损坏了他的专业形象。
张旭觉得再拖下去,自己就要疼死了。他伸出手想让“豆豆医生”马上给自己治疗,颤抖的手停在半道,眼前彻底黑了。
……
再睁眼,张旭疼得完全忍受不了,伤口里真有把刀在搅动。他眼睁睁的看着“豆豆”用手术器械在自己伤口里切坏肉。张旭疼得乱叫,这时发现自己嘴里勒着一根布条,四肢被绑在桌子上,张旭惊惧交集的想着这是手术吗?这个豆豆是哪门子的医生,这是要把自己活活疼死!张旭把求救的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卫先真。“豆豆医生”对卫先真说:“你按住他,别让他乱动。我要用生理盐水和双氧水冲洗创面,剔除里面被蠕虫消化液腐蚀的烂肉。”卫先真认真听着,冷静的表情让张旭觉得他是个机器人。看到他真要按住自己,张旭“啊啊”乱叫。
周围还有其他人,有人在角落里做饭;有一个人在专心看书;有两个人边摆弄枪械边说说笑笑;那个摸过“豆豆”屁股的小个子拆开一袋零食,边吃边看热闹。张旭觉得这一定是噩梦,但没有麻醉的清创手术疼得他清楚这不是梦。
张旭的惨叫让他们的队长从外面走了进来。队长对豆豆说:“给他打点麻醉药。”
豆豆医生说:“就带了两支麻醉剂,这种小伤我们都不用麻醉。”
队长说:“他跟我们不一样,给他用吧。”
张旭看着队长那张在自己正上方的面孔,眼角流下泪。他很想说些话,无比感激这名队长。他把队长当成了英雄。随着麻醉剂推入血管,队长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深深的进入了张旭意识的漩涡。
卫先真一直站在简陋搭建的手术台前,等着张旭再次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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