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兰和希尔什琉斯特地从城市经过时，恶魔们都在讨论着近日几位魔王的动向。
希尔什琉斯附在他耳边，悄声道：“我看地狱里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你说别西卜叫你来想干什么？”
地狱里没多少恶魔认识他们。厄兰身上有别西卜的契约染上的气息，恶魔闻着味儿，估计会把他当别西卜军团里某个厉害角色。而一个吸血鬼，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干净东西”，地狱里经常见。恶魔挺包容的，没多注意他们。
但厄兰还是推了推希尔什琉斯让他站好，“两个可能：第一，有客从远方来，例行关照；第二，追问我卡修的问题，要在契约上做文章了。”
希尔什琉斯思忖着，“哦——听起来，你这个契约对象也不是多可怕。恶魔这么好糊弄吗，还是对主教大人网开一面，不然我也去契约一个？”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厄兰波澜不惊，“联盟和莉莉丝的合作挺愉快的，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她至今没有和联盟中的谁契约过吗？”
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希尔什琉斯面色不改，“交易而已，谈那么深刻的玩意儿干什么。”
“再说我们哪有什么灵魂和恶魔契约，心脏都是挑时候才肯动的。她要真想和谁契约，还是对你最感兴趣。”
他们步调一致，希尔什琉斯扭头凝视着他，缓慢念到：“圣洁的品格，标志性的灵魂。”
“不敢当，这句话被你说出来，还真是令人羞愧。”
“因为你染上了我这么个污点？”
“想哪去了，”厄兰看也不看他，“换你被人别有用心地盯着说这种话，坦然一个给我看看呢。”
希尔什琉斯笑了，心情愉悦。忽然凑近他，声音略低沉地轻飘飘道：“我偏要做你的污点。”
他说得好像玩笑，却隐含着偏执的，“你洗也别想洗清”的疯狂念头。
厄兰勾起唇一哂，“先别说得这么绝对，待会儿不要想和我撇清关系才好。不说别西卜想在契约上做什么文章，其实还有两种可能。”
希尔什琉斯：“哦？说来听听。”
“一：他要挟我，从而索取对他与路西法争权有利的好处；二：杀了我，强行毁掉契约，断掉之后教廷对他的阻碍。”
厄兰一条条罗列出来，冷静得仿佛所说话里的人和他没有关系。希尔什琉斯早在一开始就想过这些可能性，多说一点也不过是情趣，同样没有很大的反应。
他微抿着唇，过了会儿说：“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冒险承受毁约的代价。”
“谁知道呢，”厄兰不以为意，其实从头到尾都在想钥匙到底在哪，“不过你一会儿安静点比较好，别西卜说不准能做得出到教廷去告状这种事。”
这句话直接让希尔什琉斯脑子想到许多“我的父亲知道了我们的事，他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亲爱的天亮了我必须要离开了”一类的文学作品，灵魂被可歌可泣的经典戏剧情节洗礼到一度失去言语。
来到别西卜的宫外，厄兰更加确定刚刚寻找钥匙途中没有遇到多少恶魔的猜测了。
相较于通过被藏在哈提身体里雪莱的意识，来地狱里看到的不久前的场景，别西卜的宫外，多出了许多恶魔军队巡防待命。
厄兰带着希尔什琉斯畅通无阻，到了宫殿中，座上的魔王开口：“欢迎再度光临地狱，厄兰，是谁有幸做了你通行的大门，我会好好关照他的亡灵的。”
别西卜告诉他的通过杀人进入地狱的方法，本就充满恶意，厄兰轻易不会使用。
至今所知道的，也只有为了钥匙而来的那一次，还根本没有记忆，更不清楚是谁充当了“地狱大门”。
“你应该不会愿意关照他。”厄兰声音清冽，对别西卜只愿意展现主教厄兰不近人情的一面。
他带着官方化的笑容说：“是卡修为了脱身把我弄进来的，否则我们不会这么快又见面了，别西卜大人。”
“原来如此，能让你手上少沾一滴血，也算做件好事。”别西卜没有顺着追问卡修的事。
然后稍稍一转头，“久仰希尔什琉斯公爵大名，啊，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如果不是联盟，厄兰怎么会和我契约。”
安静一点是绝无可能的，公爵大人自出生起就从未做过谁的陪衬，但凡三人之中也必不会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个，何况是这样的情形。
他勾唇一笑，“主教大人这样能给他人带来无限价值的人，谁有机会都会尝试接近的，当然我也不例外。听说阁下近日获得了能与路西法抗争的能量，啊，地狱也要燃起战火了？”
这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别西卜五指缓慢地在扶手上轮番点了一下，看着他们两个，
“公爵说得对，厄兰确实会给人来带无限价值，我非常喜欢你，作为唯一的契约人，我要让你见证我对路西法的宣战。”
粗砥的腥风骤然吹到脸上，厄兰和希尔什琉斯还没能搞清别西卜想做什么，看到面前各形各样的恶魔兵，心里陡然升起不太好的想法。
那恶魔军前为首的两个看过来，正是与别西卜同一战线，分别代表七宗原罪之一的嫉妒的君主利维坦。和色.欲的君主阿斯莫德。
地狱三君主领军相会，别西卜宣布：“路西法傲慢自大，独裁地狱，违背堕天之后所定的分别管制地狱的规则。”
他面向厄兰，“主教大人传达圣意，降任于我。打倒路西法，重新统治地狱。”
恶魔与风齐声呼号。厄兰冷冰冰地盯着他，浮在上方的别西卜弯腰和他对视，两只角就要碰到厄兰头顶，咧出一个隐隐透出兴奋的笑。
希尔什琉斯侧头看向他们，那双慑人的双瞳不露神色，明白了别西卜的意图。
下一刻，他们被恶魔从地面升起的力量包围，四周的火焰仿佛融化的金属，在无尽黑暗中连成圆圈。别西卜额头上浮现契约标识，金石般没有温度的眼睛盯着厄兰，念出咒语：
“你我主宰对方的灵魂，任何第三者都不得越权处置。作为拥有最牢固关系的契约者，我们将共享一切荣誉与财富：假如世间万物都变成亡灵，你也会作为最后的人类站在魔王宝座的一旁；即便我□□湮灭，依然可以成为被圣光包容的唯一恶魔——
在希尔什琉斯的见证下，你愿意与我结下契约吗，厄兰。”
厄兰漆黑的眼瞳映出别西卜的面容，魔王用至高无上的荣誉来诱惑他签下崭新的，最具有利益，甚至全无风险的契约。这其中的原因却非常明显。
你怕死，对吧。
厄兰的眼睛这么说。
“你愿意吗，厄兰？”别西卜以问代答。
不愿意的话，现在就去死吧。
希尔什琉斯抱起双臂，别西卜和厄兰在他眼里被契约阵的火焰灼烧，他去看厄兰的表情。
——［契约当天，在谈判桌上，我们心知彼此的目的，可别无他法地迅速达成协议。
这似乎是违背信仰的行为，但当冲突发生时，我们不得不犯下错误，来换更大的利益……］
——“对了，别西卜来找我了。”
“我的天！他又找你做什么？”
“去祢因洛特，灭掉路西法麾下的几个恶魔。”
“那个地方？你还不如待在伽涅拉和希尔什琉斯打架！天呐，你尽快和别西卜解除契约吧！”
——“你和别西卜签了恶魔契约？”
“权宜之计，只要不过于借助他的力量，对我也没有多大影响。但对于教廷来说十分有利，不管是对付联盟，还是制约恶魔。”
“哥哥，和别西卜有契约关系这件事，影响并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总之要想办法解除契约，我之后会告诉你原因。”
——圣审下，天平倾斜，承载灵魂质量的托盘不断坠落、坠落，众目睽睽下跌至谷底。
染血无数，恶魔染指的灵魂，罪恶的结合体。
忽然有人走过来挤到他面前，厄兰不由得后退半步，一怔，看着眼前银灰色的长发。
希尔什琉斯含笑看着别西卜，“魔王大人，我可没有打算当你们灵魂捆绑的见证人。”
别西卜也被他弄得一怔，随后面上隐约露出不悦的神情，然而希尔什琉斯又开口：“你想拥有不灭的灵魂，找一个主教真的放心吗？”
“哈哈，你放心我也不放心，我没理由眼看着我的敌人获得这么大一个特权，对吧。”他语气沉下来，“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别西卜盯着他，眯起眼，“你最好提一个我感兴趣的交易。”
希尔什琉斯一摊手，“你见识过吸血鬼发挥到极致的天赋吗？我没有灵魂来和你契约，心脏也早有所属了，如果你能帮我肉身不死——你知道的，想杀我的人挺多，厄兰主教不巧就算一个。只要我活着，就可以让你的灵魂得到最长时间的存留，直到有机会重获新生。”
别西卜仿佛不为所动，“我为什么相信你，一个以阴险狡诈著称的吸血鬼。”
希尔什琉斯满不在乎，“如果你愿意相信一个高风亮节的主教不会拉着你的灵魂一起湮灭，不信我也无所谓。”
他把那只手递到别西卜面前，沉声道：“交易最忌信口开河，你可以亲自感受一下。”
两双颜色相近的眼睛对视着，别西卜缓缓抓住他的手。希尔什琉斯笑容依旧，融进金块的琥珀眼瞳仿佛光泽更盛，别西卜倏地垂眸，有些惊异地看向他的手。
别西卜的语气变得缓和，“公爵以往竟然藏拙了，这天赋力量甚至不亚于——”
不亚于谁来着？
希尔什琉斯谦逊道，“算不上，不太好往那方面用，挺费心力的。”
别西卜往他身后一瞥，似乎重新考量什么。
这时候厄兰从希尔什琉斯身侧探出手，压在他腕上，把希尔什琉斯的胳膊压了下去。
厄兰从他身后走出来，用眼尾的余光蜻蜓点水地扫过希尔什琉斯，看向别西卜：
“当着我的面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我和你契约的结果，就是让你和我的敌人建立起友好关系吗，魔王大人？”
希尔什琉斯添乱：“解除契约不就好了。”
“然后让你不用付出代价就获得免死金牌？”
“这是什么话，我不是说了我之后会让别西卜殿下的灵魂永葆鲜活。主教大人不能仗着契约阻止我们买卖吧？”
厄兰反唇相讥：“怕是诈骗吧。空口许诺说得容易，又没有担保，谁知道你会不会反悔。”
希尔什琉斯嗤笑了声，正语欲开口，别西卜忽然打断了他们的争论。
“等等，等等，这是什么好抢的宝物吗，值得两位这样争吵。”
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一转，“刚刚我就想问，希尔什琉斯公爵和厄兰主教，为什么会在一起。是卡修把二位带来的？”
希尔什琉斯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目光轻挑暧昧，厄兰缄口不言，面色微沉。
“…………”别西卜难得木然地静了静，许久后慢慢笑了。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别西卜直起身漂浮着，打量着绕他们转了一圈。两人对视一眼，希尔什琉斯一副无关痛痒的表情，轻轻一挑眉。
“难怪呢，呵呵。”别西卜在他们面前停下来。
“那么我很难相信公爵大人，是真心想和我做这个交易了。就算你是真诚的，谁又能保证你不会出尔反尔？毕竟你连厄兰都可以当面背叛。”
希尔什琉斯：“你看，信不信不全在自己衡量，大家心里不都清楚得很吗？”
别西卜审视着他，厄兰再度出声：“没有诚意的可不止希尔什琉斯自己，别西卜，你的新契约对我没有丝毫好处，我为什么要答应？”
恍然大悟似的，希尔什琉斯说：“是啊，为什么要答应？”
他说着从背后抱住了厄兰，整个人都像是挂在了他身上，下巴撑在厄兰肩上，似笑非笑盯着别西卜。
“阁下即将掌控整个地狱，恶魔契约有的是人愿意签，只不过厄兰这样的是绝无仅有了。”
刚刚感受到的能量足够震撼，不管是希尔什琉斯还是厄兰，别西卜也不想错过这个绝佳选择，况且时间不足以再让他找别人。
他需要一个能够让他卷土重来的机会，不能有丝毫差池，更不能现在就和他们起冲突，毕竟他和厄兰的恶魔契约还在。
有没有什么办法……
“你对契约哪个部分不满，我们当然可以商量，厄兰。”
厄兰不为所动，“哪个部分都不满意。”
别西卜眯起眼，耐性即将告罄。
“别着急，既然都不满意，总有折中的办法，大不了谁也别想逃。”希尔什琉斯说。
“…………”
无边黑暗中的火焰熊熊燃烧着，包围契约阵中的三方，沉默表示了不肯退让的态度。
寂静之中，希尔什琉斯放开了厄兰，两人一同看着别西卜。
别西卜：“……契约见证，厄兰主教保证，希尔什琉斯将给予我失所的灵魂漫长的存留时间，直至新生之时。重生日或掌管地狱时，恶魔契约自动解除，而我将回报希尔什琉斯不灭之躯。若违背契约，厄兰将死于反噬，唯有斩杀希尔什琉斯，才可免于永堕地狱。”
是个要么都活，要么一起死的选择。
厄兰额头浮现出别西卜的契约印记，全新的契约两旧规则取而代之。
“契约成立。”
“契约成立。”
像是达到了皆大欢喜的局面，希尔什琉斯痛快道：“合作愉快。”
他对别西卜笑了笑，“不过还是期望阁下能一战成功。”
地狱快讯，叮～
［今日别西卜向路西法宣战，并称奉圣意而行（你个恶魔？），但本书以外的人都知道，地狱里到底谁是老大。］
码字时把公爵大人的名字打成了邪恶石榴汁(?ω?)hiahiahia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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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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