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兟手背的血已经凝固了,蒋畅用棉签蘸了下酒精,仔细擦拭。
蒋畅自独立出来,该备的应急药品都备得齐全,相当于保险,平时用不上,买个心安。
她用前,特意看了眼包装,嗯,没过期。
不过,蒋畅清理掉血痂后,又觉不妥,离得太近了,男人身上的气息如有实质,直直地向面部袭来。
赵兟垂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看人有个特点,眼神总是清淡的,既容易让人觉得,他什么也不放在心上,又不会带有威胁、进攻性。
蒋畅注意到了。
从他的视角,会清晰地看到她的发缝,一天下来,脱得差不多的妆面,以及有些泛油的额头。
不管他人多好,终究是异性,尴尬感迟滞地涌上心头。
蒋畅直起身,将药品一一取出来,“要不然……你自己来吧。”
赵兟无可无不可,接过,说:“方便借用一下洗手间吗?”
蒋畅指了下,他刚走了两步,她脸色一变,立马说:“等等等等。”
他便停住脚步。
蒋畅趿着拖鞋,飞一般地冲进厕所,昨天晚上换下来的衣服还堆在脏衣篓里,原本今天打算一起洗的。
洗衣机在阳台上,她把内衣塞到底下,用其他衣服盖住,出来对他说:“好了。”
赵兟进去,反手关了门。
蒋畅回到客厅。
房子小到什么程度呢?一眼就能扫完。
幸而蒋畅物欲不强,很多东西用个凑合,故不显拥挤杂乱。
专门有个柜子,上面摆着她淘来的,各种看着令她开心的玩意儿,书、画册、专辑、手工艺品、积木……
她把却青的ep放上去,寻思着找个时机送给胡蕙。
洗手间久久没有传出动静。
蒋畅疑惑地瞟了眼,随即反应过来,他是为了脱衣服上药。
赵兟脱了衣服,对镜自照,肋骨、肩背,多处有撞击痕迹,不记得是怎么被伤到的,估计明天会变青。
他无声叹口气,上药时,没有随意乱瞟,尽管洗漱台上就放着许多女性用品。
门被敲响。
蒋畅问:“你需要云南白药喷雾吗?可能会管用一些。”
门板一部分是磨砂材质,看不清里面,但很明显,他的上半身是裸着的。
赵兟拉开一条缝,伸出手。
蒋畅将喷雾放到他掌心,甚至不好意思抬眼看,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谢谢。”
“不用……”
他们自认识以来,好像一直各种道歉、道谢……
过了会儿,赵兟出来,看到他的样子,蒋畅没忍住,“噗”地笑出声。
卡通图案的创可贴,贴在他脸上,怎么看,怎么违和。
赵兟表情无奈,“很傻吗?”
“不会,挺……萌的?”蒋畅敛起笑意,“你明天可能还是得去趟医院,免得伤口感染。”
烧烤店东西不干净,人也鱼龙混杂的,划破他的东西八成带了细菌。
赵兟“嗯”了声,拿起沙发上的外套,“今晚麻烦你了,早些休息,我先告辞了。”
“再见。”
人观察别人,通常是从穿衣打扮,以及长相身材来判断,而蒋畅会揣摩各种细节。
譬如,门落锁的声音很轻,大抵是怕吵到邻居。
墙上的钟还是十来年前的款,房东留下的,时针已然划过一点。
这一晚,身体极度疲惫,然而,又是看了一场live,又是经历一场暴力冲突,蒋畅的精神尚陷在亢奋的状态。
她缓了缓,给赵兟发送一条消息。
大酱炖大肠:路上当心。
ZS:好的,谢谢。
短短几个字,她甚至能想象得出他的语气。
温和,客气,也生疏。
——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而是划清楚河汉界的生疏。
却青说的,他的朋友少,大概就是因为他的这点性格。
正这么想着,赵兟又发来几条新的消息。
ZS:我想你今晚可能受了些刺激,如果失眠,可以听纯音乐缓解一下情绪。
ZS:[歌单分享]
ZS:我自己在听的,希望对你有帮助。晚安。
蒋畅诚心道了谢。
她洗漱过后,在网易云设置了定时关闭,然后点开歌单播放。
不知名的乐手弹奏的,轻缓的钢琴曲,在静谧的深夜缓缓流淌。
蒋畅阖上眼。
小时候老师念优秀范文,别人形容使人安心的力量如母亲的抚摸,但她已经记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了。
她会觉得,这像寒冬照进老房子的阳光,空气中的尘埃纤毫毕现,桌角的残缺被填补。
蒋畅的确失眠了,但不是因为受到刺激。
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赵兟替她挡下飞来的塑料凳,看她的眼睛。
算不上动心,只是一种很微妙的心情,近似于,出门散步,不经意被碎银般的月华撒了满身。
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心情,颇为引人上瘾、沉沦。
她对他说了“再见”,听者或无心,她自己实实在在带了期盼的心情。
可就像翠翠等傩送,那个人明天也许会来,也许永远不会来。
胡蕙收到签名ep,很是惊喜,问蒋畅哪来这么牛的人脉,搞到了两个人的签名。
既已答应不向外透露赵兟的身份,她随口扯了个理由,敷衍过去。
胡蕙疯狂地表达她对蒋畅的爱意:“我太爱你了,你就是我永远的神。”
再这么说下去,蒋畅该后悔了。
半个月后,彻底入了夏。
办公室开起空调,地铁冷气气温低得如冷冻库,蒋畅多带了一件外套御寒。
早晚通勤时,蒋畅会刷刷微博。
她新关注了却青和沈献,看到却青发这一轮的巡演结束,即将开启下一轮,沈献发了一条plog,祝高考生金榜题名。
是了,她恍然,又到一年毕业季了。
大学毕业也就是前两年的事,但离校那阵子太忙,治理资料、清空宿舍、找工作,没有什么空闲给她感伤、遗憾。
而且,和室友的关系仅仅是“室友”,不如别的寝室那般亲密无间。
但犹记忆清晰的是,最后一天,经人提醒,清空所有购物网站里学校的地址。
学校还挂着横幅,写着:毕业了,记得把默认地址改回家。
就某一瞬间,眼泪突然滑下来,搞不明白难过什么,只是捂着脸,哭得不可自抑。
蒋畅给沈献那条微博点了个赞。
除此之外,他们也没什么交集了,他甚至不会知道那是她。
像蒋畅这种龟缩的性子,别人不主动找她,她很难和别人保持长久的联系。
读书时代玩得好的朋友们,如今只在发结婚请柬时想到她。
这不,又有一个高中同学发电子请帖过来,说要在端午节举办婚礼,问她是否有空来参加。
有空,但蒋畅不想回去。
她老家在沅城,邻省的一个小城市,不算远,她也有近半年没回了,可有什么意思呢?一桌子熟悉的陌生人,谈薪资,谈男朋友或者丈夫,结婚早的,甚至有孩子,这一切都让她厌烦。
蒋畅回说,祝你新婚愉快,工作忙,就不去了。
只字不提红包的事。
哪怕她心知肚明,对方的意思其实就是,来不来,份子钱要给。
她没再管后续的消息了,抓着扶杆,眼神放空。
母亲说过她许多次,不通晓人情世故,在社会上吃不开的。
她吃到苦头了,但她依然我行我素,不愿委曲自己,去干违心的事,说违心的话。
到达流金大道站了。
这一站换乘的人不多,蒋畅戴着耳机,站在玻璃墙前等。
播放的是沈献的歌,他的声音自带一种故事感,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沉淀,愈发地勾人,再普通的歌词,由他唱出来,仿佛成了一折曲折婉转、催人泪下的戏。
沈献不单单是歌手,他更多的是写曲,他和却青合唱的那首《那时》,曲便是他写的。
看超话,还有粉丝搬运他以前弹吉他、吹长笛的视频。
可惜了,赵兟无意在此行深入发展,赚不赚钱且另说,多留一些作品也是好的。
好神奇,想到他的这一刻,他的消息发来了。
ZS:是你吗?
大酱炖大肠:?
大酱炖大肠:什么?
ZS:你回一下头。
这种把戏蒋畅曾经上过很多次当,但她下意识地觉得,赵兟不会骗她。
回头的动作,没有影视剧八个机位的拍摄,灯光、ost的烘托,再寻常不过。
戏剧性的是,赵兟真的站着几步外。
他穿着群青色衬衫,胸前挂着一条银色金属链条,休闲裤,再搭一双帆布鞋。
十分显年轻,像刚出校的毕业生,谁想得到,他已年过而立。
赵兟一只手用两根手指勾着一袋什么,另只手将手机插进裤袋。
他走近了,朝她笑了下,确定地说:“是你。”
蒋畅终于在这一刻对自己妥协:
好吧,你连日来对他社交账号的窥探,循环他的单曲,不仅仅意味着你无聊,你好奇,还有,你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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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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