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站时,雨淅淅沥沥的,不见有转小的趋势。
家中有两把伞,没必要再买,蒋畅叹了口气,叫了辆网约车。
为省租金,又图有个安静舒适的环境,所租住的房子较为僻远,过了晚高峰,即使下着雨,路上也不很堵。
司机放着音乐,似也不想同乘客唠嗑聊天,消磨路途之无聊,反倒合了蒋畅的意。
天知道,她最怕热情自来熟,不停攀谈的司机。
这阵子,几乎天天加班,本该五点下班,被各种事情拖到六七点,这会儿,天已黑透了。
蒋畅偏头向窗外看去。
路边栽种的景观树被风雨打得微微摇晃,路灯的光照不穿树叶缝隙,路面暗影重重。
城市的霓虹映着天空,形成一种“色彩斑斓的黑”的即视感。
雨脚细密,将玻璃当成织布,在上面织出繁复,奇异的图案。
这样的风景,催生了她的困意。
车停在楼下,蒋畅不为自己遮雨,反而用手遮住花,小跑着进楼道。
家——一个租住的小房子,或许不足以得到如此温情的称呼,但对于在宿城漂泊的蒋畅,恰如其分——在8楼,她觉得寓意颇好,也是当初同意押一付三的原因之一。
蒋畅找来一个空玻璃花瓶,加水,修剪了下花枝,放进去。
她拍了张照,上传微博:祝你们开心[耶]
她经营几年的一个号,用来发一些日常和设计作品,几万粉丝,平时互动的人不多,但基本都眼熟。
@达芬不好奇:酱酱也开心哦。
@花开十里:好巧喔,今天我也买了一束花,漂亮的东西的确会令人开心~
简单回复几条评论,蒋畅开始准备晚饭。
荞麦面,几片生菜,一勺午餐肉,一个鸡蛋,加点料汁和酱,美味与否且不论,好歹卫生、顶饱,就这样糊弄一餐。
习惯在吃饭时支起平板,看看剧或综艺,饭似乎也更香些。
正到精彩处,屏幕上方弹出来自胡蕙的微信消息。
她说,下周六宿城有一场live,是她喜欢的歌手,希望蒋畅陪她去。
一个小众的歌手,蒋畅倒听过她几首歌,恰逢前几日发了工资,便答应了。
胡蕙是蒋畅的老乡,来宿城后才认识,不到两年,交情已深。
大概是因为,人在异乡,彼此同出一地的渊源,天然产生一种熟悉感。
福狒狒:我们先去吃饭,怎么样?
大酱炖大肠:好啊,吃什么?
福狒狒:就这家怎么样?离那家live house也不太远。
她引用几日前,蒋畅分享给她的一家连锁店即将营业的开业活动。
福狒狒:每回看你的网名,都会有一股味道扑面而来,冲得我想哕。
胡蕙不是第一次吐槽了。
她十分厌恶大肠的口感和气味,奈何蒋畅喜欢吃,这是两人之间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个微信名的来源不单是如此。
蒋畅的微博ID叫锵锵呛呛将将,一开始有人叫她将将,后来又变成酱酱,一直沿用到今天。
她们约定好碰面时间,蒋畅开电脑清稿子。
蒋畅毕业于普通的本科院校,学的汉语言文学专业,因不勤于学习,闲暇时间多,自学了设计。起初,做图是为爱发电,渐渐有人主动上门约稿,以此赚取少量零花钱。
母亲不知道这件事,也不知道她有存款,劝她放弃宿城的工作,不是怕她饿死,而是觉得她没余钱贴补家里。
之前有几个月,蒋畅辞职后赋闲在家,靠的就是存款和偶尔接稿过活。
后来实在担心难以为继,故而找了目前的工作。
告诉给家里,便是“月薪四千,扣除生活费,一毛不剩”。
传到亲戚耳里,丢脸归丢脸,反正人不在老家,总好过母亲理所应当地提出,借钱给哥哥新家装修。
蒋畅有个哥哥,大她五岁,在她读大学时结婚,今年四月,他老婆刚生下二胎。
母亲意味深长地与蒋畅说过数次:你哥哥如今压力大,过得不容易,又还房贷,又养孩子。
意图昭然若揭。
无非希望她多赚些钱,替她哥分担。
还记得,尚读大二时,蒋畅有过考研的想法,她哥蒋磊说,书有什么好读的,早点出去打工得了。
她冷眼以待,不作声。
最后没读,不是屈服听从,只是想早点独立出去。
而不愿回老家,宁肯接受宿城的生活高压,是带着逃避的心思。
不知道能躲多久,但日子这么一天天消磨下去,也许能磨掉母亲对她的期待。
清完一套稿,已过零点。
蒋畅困极,倒头就睡,周公却未如期而至。
她朋友圈的背景图,用的是简媜的一句话:人生跟天气一样,雨天打伞,晴天遮阳,我吃饱睡倒,明天再说。
但入睡于现代人而言,有时可能如没伞而淋湿浑身一般难受。
没有月的夜晚,她躺在床上,像阴暗潮湿的角落,空白的纸页生了霉斑,逐渐腐烂。
蒋畅艰难地翻了个身,习惯性地去摸手机。
其实没什么可看的,她的社交圈很小,更不会有人三更半夜来找她。
群处守嘴,独处守心,多年来,她习惯独处的寂寞,社交消耗掉能量后,自己待在无人打扰的空间,无论白天黑夜,她会像扁缩的馒头缓慢蓬松。
她并不失落,想的是,再上一天班,就到周末了。
蒋畅在一家小公司做网站编辑,手底下管着一些官方账号和网站,但实际上干的活很杂,用网上的话说,领着三千的工资,操着三万的心。
这周六,本以为能好好休息,结果得到老板的临时通知,需要去邻市出个短差,当天去,当天回。
早上,老板开车来接蒋畅,同行的还有一个女同事,她坐在副驾,蒋畅便自觉去了后座。
他们公司在宿城设立三个办公地点,蒋畅所在的,人少,平时坐班的只有十来号人,归这位姓冯的老板管。
老板年纪不大,三十出头的样子,对员工们挺好。
老板回头问:“小蒋,吃早餐了吗?”
“吃了的。”
蒋畅还带了面包和牛奶,以免没空吃饭而饿肚子。
“你晕车吗?如果晕车的话,可以开窗透气,这里还有晕车药,嗯,我还买了点酸梅含片。”
“谢谢老板,我没关系。”
必须得承认,老板有非一般的贴心。难怪在公司女同事之间,他的口碑好得不行。
车往城郊开。
天色原本灰蒙一片,渐渐的,天边有一道光破云而出。看起来,今天会是个大晴天。
不知出了什么事,一排车堵在高速收费站入口处,还有人下车察看情况。
就这么一会儿等待的功夫,老板伸手摸出烟盒,刚抽出一根,想到车里两位女士,又丢回原处。
女同事陈婷主动同蒋畅聊起天:“你怎么不搬到离公司近一点的地方?方便通勤呀。”
“搬家太麻烦了,那边房租也贵些。”
“找人合租呢?共摊下来,应该差不多吧?”
蒋畅浅浅一笑,她长得不算漂亮,笑起来时,一双杏眼倒是明亮清澈,看着舒服,她说:“我比较想独居。”
“比较”,只是委婉地表达,她反感合租的意愿。
陈婷听出来了,不再延续这个话题。
蒋畅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很少与同事提及私事,也去过问他们,像松树林里长的竹子,兀自挺拔且孤傲着。
陈婷转头想看什么时候疏通,却发现后面的车开始转弯,换另一方通道。
“老板,”陈婷直接提了,“咱们也换吧,别在这干等了。”
比起蒋畅,陈婷跟老板更熟稔些,交流起来,没有上下级的隔阂感。
正说着,前面一台车亮起倒车灯,逼得他们也往后退。
那是一辆黑色吉普牧马人,车型霸道硬朗,市里似乎少有人开这款车。
老板打方向盘,拐弯插缝换道,与牧马人车身交错时,蒋畅随意瞥去一眼,然后定住了。
对方副驾的车窗半降,露出一个男人的侧脸。
他低头看手机,右耳戴着蓝牙耳机,嘴巴微动,在说着什么。
男人仍是一件格子衫作外套,款式颜色不同。
太阳不知何时出来了,世界陡然大亮,梦境般的不真实,一层薄光打在他的上颌骨处,刺得他微微眯起眼,随意伸手挡了下。
如果以“是否记得昨天吃的什么菜”来评断记性的好坏,她不算太好,甚至可以说,在大学毕业,或者高中毕业之后,她的记忆力就直线下降了。
但奇怪的是,不久前,仅仅一面的印象,此时竟迅速浮现在脑海中。
她认出他来了。
是送她花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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