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娘话音刚落,苍穹便发现自己的身体可以动了,暗暗松了一口气。
“走吧,郎君~带你去见你那位心心念念的姑娘。”
苍穹起身,一边走一边转了转太久没动而有些僵住的手腕,面上仍然是一副轻挑做派地调笑道:“琴娘让我做夫君,让我朋友做什么,女儿吗?”
琴娘听了忽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倒也未尝不可,我家阿芜正想要一个姐姐。”
苍穹挑眉思量:“这琴娘竟有孩子,难不成就是把我们引来此处的小姑娘?”
走出房门,外界的雾气依然浓重,却不像刚来时不可视物。幽静的村子被朦胧的雾气笼罩,却可见家家灯火,渲染了白雾,晕暖了夜空,勾勒出房屋的轮廓。
虽是有了几分人气,但明显破败像是久未人居的房屋,以及家家户户门前祭拜的神像都彰显了此处种种诡异。
“小郎君,到了。”
琴娘将苍穹带到了一处古庙前,庙身不大,但在这荒村中已经是最为庄重圣明的地方了。
“我记得我朋友是跟着那个小姑娘走了,琴娘这是想告诉我这寺庙就是那小姑娘的家?”
走在前方的琴娘终于停下了脚步,低低地笑了起来。
“小郎君,你也不要怪我,实在是你和那位姑娘太过让人惊诧了。”
村中忽起狂风,扬起一阵阵落叶,风声嘶吼席卷着人的五感,女子的声音不再清晰,苍穹的意识渐渐抽离,最后一刻的清晰认知只有两个字。
不好。
………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长街华彩四溢,人声鼎沸处,众人争解灯谜,群英荟萃。高台之上,却有一人凭栏垂首而望,似乎与四方的喜庆喧闹格格不入。
男子虽是一身白衣,用料质地却昂贵不俗,襟边袖口浅绣着一些暗色纹路更显低调沉稳,束发带冠,清俊坚毅,腰间紧收的黑色袍带上佩了一小块儿老梅玉雕,苍劲清雅。
此人正是苍穹。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约莫着年过五十的老伯,走到苍穹身边,恭敬的说道:“少爷,已经打听清楚了,今日南家小姐必会来此赏灯。”
苍穹支起身子,转过头来直视着老伯,神色认真道:“谦叔,辛苦你了,我来寻南家小姐的事绝不可外传,我不希望我手底下的人话太多。”
“少爷放心,我明白。”
苍穹点了点头,视线再次转移至热闹的灯会。
过了一会儿,长街尽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传出了一阵阵惊羡声,在影影绰绰的彩灯中缓缓走来一辆鎏金马车,华贵异常。彼时寒意未退,东风作美,风响铃动之际,美人留香。马车悠悠驶过,只余一路香车一路歌,真真的宝马雕车。
人潮如织,火树银花,如此人间盛景却不入苍穹眼中,他心中所念隐于香车之后,只盼那人掀帘而出,方有希望能解了这十八年的迷雾重重。
然而,意外总是不期而遇。
马车刚一停定,就不知从哪里闯出一伙贼人,见人便砍,直奔马车,百姓们惨叫惊呼,四散奔逃。
苍穹见此惨状,果断下令:“谦叔,快让手下的人帮忙疏散百姓,我去救南小姐,此间事了,你带着人手支援我。”
语毕,不待谦叔作答,苍穹一踩围栏飞身而下,直接拔剑了结刚至马车边的一个贼人。缠斗了一会儿后,苍穹不再恋战,抓准时机利落上马,一勒缰绳飞驰而去。
马车正行驶时,倏然有杀手从侧壁攀爬而出,欲进车行凶,那贼人持长剑正要砍杀苍穹,苍穹一手紧勒缰绳,一手在剑刃抹喉之时,抓死剑柄不放。
二人僵持颇久,苍穹逐渐力弱,千钧一发之际,自后方车帘内伸出一纤纤玉手,持一短刃,寒光映影,手起刀落,直击贼人脖颈命门处,鲜血奔涌淋漓,溅了苍穹一脸,行凶的玉手却洁净如初,只柔柔的退回帘内。
苍穹顾不得许多,只得更快驾马,等到甩开那伙人时,已经不知不觉的到了城郊。
仔细观察再无追杀之人后,苍穹方才放下心来,转身对着车内的女子寻问道:“南小姐,鄙人客安镖局谢苍穹,有些问题想询问小姐,不知可否车内一叙。”
女子清冷的嗓音淡淡传来:“原来是客安镖局的少爷,今日若无公子相救,小女子恐命丧于此,还谈什么繁文缛节,请进吧。”
苍穹微微低了低头,轻轻掀起了车帘,进入车内,他才发现竟然还有一层轻薄的绿纱遮挡,女子的倩影就这样隐于其中,惟有借得几缕窗帘吹起时偶然泄下的月光方能得见一二。
苍穹莫名的觉得她有些熟悉。
“小姐,对不住,事态如此,我就开门见山了,你可曾听说过生死签。”
“………愿闻其详。”
“不瞒小姐,谢某人自出生以来就一直灾祸不断,三岁时不慎跌入火盆险些没命,五岁随母亲探望外祖中途又遭劫杀,九死一生。原本以为只是时运不济,直到八岁那年重病缠身,父母遍寻名医不得治,正值绝望悲痛之时,一个江湖术士登门说此病他可医,那术士随意拿出了一只空白签置于枕边,那空白签上竟然隐隐浮现了签文,上面写着八岁,缠绵病榻,重病离世。神奇的是,三天后,我竟然不治而愈,而那支签也损坏了一点,重新变回了空白签。术士说是那支生死签帮我挡了灾,可是光凭那支签挡的了一时,挡不了一世,等到签身完全断裂之时,就是我命丧九泉之日。这些年,只要我遇到灾祸,这只生死签就会浮现签文,签文的内容无外乎何时何地,何种情形的灾祸。但是就在上个月,这支签彻底断裂了,而它最后一次浮现的签文也和以前完全不同。”
“不同?如何不同?”
“生死签最后给我留下只有一个南字。”
柔纱后女子沉吟几许,终于开口道:“天下南姓者之多,只凭一个南字你就来找我?”
苍穹笑了笑,平静的回答:“自然不是,如此大事,怎敢随意唐突?我调查过,天下南姓者确实数不胜数,但是自小多灾多难,连受到灾祸的过程经历都与我一模一样的也只有南小姐一个了。”
女子忽然放松了身体,斜斜地倚在了车壁上,深深地呼一口气:“也是,一模一样的经历,任谁看都知道有问题。既然如此,我也不瞒了,我也有一支生死签,怎么得来的,和你一样。我的那支同样断了,签文想来你也猜到了,就是谢字。不过听你刚才的话,我要比你知道的多一点。”
苍穹神色微动,带着几分探究地投去视线。
“你我二人的命运从一开始就莫名的被绑定在了一起,生死相缠,休戚与共。所谓同生同死,也不过如此了,前十年,我们可以各自安好是因为有生死签,可从今日起,你我必须合作。今日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劫杀的这伙儿贼人就是你我一起迎接的第一难。”
苍穹坦然一笑:“看来小姐也并非坐以待毙。”
“自然,生死大事岂能儿戏?既然要合作,就别小姐小姐的了,我叫青玄,南青玄,你要记得。”
“青玄………”
苍穹垂眸默默地反复咀嚼这两个字。
一声坚定的声音传来。
“我记得了。”
青玄有些怔愣,似乎没有想到他是这般语气。
苍穹掀帘看了看外面,对青玄说:“今日叨扰了姑娘许久,谦叔那应该已经解决好了,我带姑娘回城吧。”
“等等。”
白净的藕臂穿纱而过,柔荑抚在了苍穹的脸上,苍穹一直波澜无惊的瞳仁慌乱地震颤了一瞬,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脏了。”
苍穹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为自己擦拭脸上的血迹。
血迹已经干涸了一段时间并不好擦,水葱一般的指尖,轻轻重重地按压起来。
七分意乱,幸无神迷。
苍穹更加慌乱了,刚想开口婉拒,却听见车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声音都是习武之人。
苍穹心下警惕,不作他想,直接攥住白皙的玉腕猛地一拉。
盈月入怀,相思乱我。
清冷似月的面容终于拂过柔纱重现于眼前,苍穹心如擂鼓,为什么这样熟悉,好像前世命定,又好像千年来的魂牵梦绕、求而不得。
“你……”
青玄声音将苍穹拉回到了现在的情况,他忙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手揽着青玄,一手放在了剑柄之上,待车帘乍起,剑刃已至来人咽喉处。
“少爷是阿祁。”
见来人是自己的手下,苍穹这才深呼一口气,放下心来。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还抱着青玄,赶快将其扶起。
“抱歉,青玄姑娘唐突了。”
青玄歪着头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你今天唐突已经够多的了,不要再唐突唐突、姑娘姑娘了,耳朵都起茧子了,你好歹算个江湖人怎么这么古板?”
苍穹被说的有些说不出话来,这时,一队车马匆匆赶来,是南家人。
青玄摇了摇头:“算了,不为难你了,三日后,漪香楼等我。”
说罢就转身踏上了刚来的马车,正要进入时,却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苍穹说:“对了,记得,你欠我一个灯会。”
苍穹不解:“今日之事是意外,而且我留姑娘谈此事,也是为了……”
不等他说完,青玄直接打断:“不管,就是欠了,记得还。”
香车宝马载着一个素雅美人遥向丹桂,留给苍穹的只有城郊扬起的一阵风沙和满肚子的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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