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五月，树上传来阵阵蝉鸣加重了燥热感，有几个小儿举着竹竿，在寻找着知了。
城外远处一个小巷子里传来哭得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使往来的行人停下脚步，向那处观望着。
“我不要，求求你了，大伯，我能干很多活的，我可以不吃饭的。”
是一个看起来十分瘦弱的小孩，脸色蜡黄，颧骨凹陷，正被一个粗布短褐的壮硕男子一瘸一拐地拖拽向窑子的偏门处。
男子十分不满她的反抗，眼里迸射出火花，粗粝的大手直接甩在了小孩脸上：“赔钱货，老子给你脸了是吧，给我老老实实站着，别耽误我卖个好价钱。”
街上的行人议论纷纷，
“又是个卖小孩的，这世道艰难啊。”
“你看这小孩十分瘦小，嘴巴里还喊大伯，不会是故意卖子侄吧，明显是个没心的。”
“这年头，卖入青楼也能算有口饭吃，怎么就算他大伯心狠了。”人群里又发出了反对的声音。
“她这身子看起来就三岁的样子，这地方要也没用啊，如今还当不了事。”
围观的人群有可怜这个小孩遭遇的，也有发出怪笑的，但都没有人出面阻拦。
只见这男子还在跟门口的龟公弯腰赔笑，十分谄媚：“老爷您看，这个小丫头片子如今六岁，是正正好被调教的时候，您只要给口饭吃就行，开个价吧。”
龟公扶着旁边小院的门，上下扫视着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小孩，嫌弃地摇摇头，“我们又不是育婴堂，这么小得孩子我们不收，你请回吧。”便准备转身将小木门关上。
男人立马跑上前挡住那被拉上的门。
“老爷，如今我家中困苦。这样，你看着给点，将来随便给哪个老爷享用就是了，总归算个雏。”说罢，男子扑通跪下，声泪俱下，全无刚才的狠厉，但是话中透露的意思依旧让人十分不齿。
小女孩已经麻木地躺在了地上，半边脸已经红肿异常，嘴角还有被打出的鲜血，泪水洇湿了地面。
即便她还小，却也直面自己即将被卖的痛苦。
“这——”龟公也迟疑了，他当然没有怜悯之心，但是如果价格合适，幼女确实也有贵人喜欢，“我去请示一下。”
“等下，我还没尝过小孩，不如卖给我吧。”
众人随声音望去，是一个头发散乱，包裹着树皮的高大男子，壮硕的体型看起来具有威胁性。身后的背篓里传来恶臭，更是让行人避之不及，给他让开一条路。
「统子，我看起来很怪吗，怎么大家都这样看着我。」周景年用意念跟怀里的系统说话。
他跟系统一起穿过来一个多月了，之前一直住山上荒野求生，只会偶尔下山变卖东西。
想着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准备重新置办一身行头，便特意带上之前攒好的钱下山，那是用自己衣服上装饰的银项链和一些野味变卖的得来的。
刚进集市就看到有人群围观此处，出于好奇才挤了进来。
看清楚情形后，周景年本告诉自己世道艰难，不幸者众多，不可能什么都管得了，他如今还未站稳脚跟，明哲保身才是关键。
但看到这个小孩奄奄一息的模样，他还是无法迈开脚步逃离，周景年不觉叹息一声，决定出面买下这个小孩。
「宿主，会不会是因为你身上味太大了。」系统努力把头远离宿主的身体，觉得鸭生艰难。
瘸腿男人嫌恶地看着这个野人，“你能出多少？少于四两银子我不卖的。”
周景年立马内心盘算了一下，虽然他还不清楚这个朝代的物价，但是红楼梦里二十两银子将近一万块，也就是四两银子不超过两千，能买下一条人命，可行，不过还是得杀杀价。
“哼，这个小孩也就只够我一顿饱饭的，骨瘦如柴的也就值个一两银子，全看你答不答应了。”周景年故意咧着嘴回道，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路人大惊，早听说过在灾年会有人易子而食，如今这个人看起来野性难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纷纷鸟雀散去。
男人看着自己躺在地上呻吟的侄女，将视线移到龟公身上，企图看到龟公能够抬高价格。
然龟公正半眯着眼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做这一行，早已经不信所谓亲情，将这瘦弱的小儿买下也左不过能赚上几次罢了，花一两银子买下并不值当，冷笑一声，直接将房门重重关上。
男人看到龟公已然离去，咬咬牙，“行，那就一两。”
“统子，他是真急于脱手啊，我还以为会还到二两。”周景年偷偷用意念跟系统嘀咕。
“宿主，您所在的澧朝如今生产力低下，且经常发生灾祸战乱，烹儿卖女乃是常事。对于一个穷苦人家来说，一两银子也足够全家半年的嚼用了。”
“那我检查一下她还有没有气。”周景年大步走过，蹲在小孩面前，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副饥渴难耐的样子。
小孩瑟缩了一下，眼睛因为泪水流尽已经干涩无比，鼻尖不断传来这个怪人身上的血腥臭味，大概理解自己是被卖给了这个看起来十分恐怖的人，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哭声。
周景年没有抱起这个小孩，故意粗鲁地直接拽起。
在这种亲人面前，只要他表现出心软，她后半生都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还算可以，就是没多少肉，这是一两银子，给你。”周景年将口袋中的银子丢了过去。
怕引起日后的麻烦，周景年脑中飘过是否要去县衙立下死契，随后便否了下来。
他是跟系统是直接肉身穿过来的，目前并不完全了解这里的制度，万一像是明朝，一朝为奴，终生不得改变奴籍，那就是好心办错事了。
还是应该让他觉得自己是野人，断了再见这小孩的念想才是。
“阿宁，大伯也是没办法，家里如今揭不开锅，你父母去世，大伯没有能力再养一张嘴了，以后大伯有钱了，定会将你赎回来。”
“滚一边去，老子买下的奴隶还能给你碰？”周景年忍很久了，额头青筋直跳，看这狗东西此时还故意打感情牌，直接用尽全力一脚踹在了这个男人身上，使瘸腿男人无法站起：“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她了，少到爷面前晃。”
他顿了顿，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男人，轻舔干涩的嘴唇：“我看你的滋味倒是比这小孩好，既然你舍不得她，那不如本大爷出个高价？说不定别有一番风味。”
「宿主你演得有点过了。」
「闭嘴，万一他还来要人怎么办。」
瘸腿男人立马变了脸色，头部涨红，噤了声。
接着周景年叉着腰发出了邪恶的笑声，睥睨了已经全身僵硬的男人一眼，拉起小女孩就往集市走去。
小女孩被周景年拽着离开小巷，看着越来越远的大伯，终于忍不住低头小声啜泣，直到被牵着走到了城门附近的集市。
「统子，你说她怎么不哭了，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不知道啊，我没买小孩的经验，在我们那这是违法的。」
「你这不是废话，在我们那也是违法的，算了你靠不住，还是得看我。」
湖畔的集市，人群熙攘。周景年带着一人一统进入另一条小巷，观察那个男人没有跟过来后，蹲下看着这个小孩。
他学着姐姐周女士平日和善的样子，握住她的手，龇着牙笑着说，“你好，我叫周景年，很高兴认识你。”
小孩带着哭腔，感受到掌心带来的暖意，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惹怒这个怪人，“我，我叫小、阿宁。”
“小阿宁？”周景年摸了摸小孩的头，“你多大了？对你家里人是怎么想的，你还想回去吗？”
“我五岁了，不，不想，爹娘去世了，奶也不在了，我不想回去，回去大伯他还是会卖了我的。”
阿宁已经想清楚了，她留在哪个男人身边只会更惨，补充道：
“我会干很多活，能割草。”她不是废物的。
“你别害怕，我不会吃人的，可以跟着我混，等我过段时间就送你去育婴堂。”
听到送这个字，恐惧再次蔓延上阿宁的心头，她直接扑到周景年身上，号啕大哭：
“叔叔，我求你别再卖了我，我能干很多活的，我求你别卖我。”
周景年眼眶也湿润了起来，他原本在的世界，哪有五岁小孩就经历这些的。看着她头发细软枯黄，瘦弱得仿佛风吹就能倒下。
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快，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统子，要不就当我妈收养的，她俩都是女生，两只眼睛一张嘴的，多有母女相，以后肯定有共同语言。」
“啊？”系统不敢询问这所谓的以后，而且按两只眼睛一张嘴的，那它岂不是也跟周景年长得像。
但是明显宿主已经决定好了，点点头，它心里也清楚，如果不管，那阿宁都没有以后。
周景年盘算着背篓仅剩的一贯铜钱，准备先去给他俩买两身成衣，再去澡堂清洗一下。
咕噜噜～
身边的阿宁肚子发出声响，她脸色涨红地捂住小肚子，试图阻止声音传出来。
周景年才反应过来，这个小孩可能还没吃饱过，就拉着她去旁边的馄饨摊。
“老板，来两碗馄饨。”他拉着阿宁随便找了张桌子，准备让她吃个清淡的。
“客官，您的馄饨好了，诚惠十文。”
阿宁看着端到她面前的馄饨，上面飘着绿绿的葱花，面皮晶莹剔透，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粉红色的肉馅，冒出得热气里混合着猪油的香气，直直钻入鼻孔，口水疯狂分泌。
但是她要做个乖孩子，要少吃饭，这样才能不挨打。不能惹这个叔叔不开心，不然又会被丢弃了。
阿宁想着想着，感觉眼泪要冒了出来，立马把头低下。大伯他们最讨厌看到她哭了，他们说自己哭丧着脸会把家里的财气赶走，故而只要她表现的不开心就会没有饭吃。
给自己打好气后，阿宁小小的抬起一点头，努力扯起嘴角表现出开心的样子。
周景年先是夹了几个扔到地上，小鸭子直接扑上去疯狂啄动，看到怪叔叔如此浪费粮食，阿宁正心疼的慌，手里就被塞了一个勺子。
“阿宁，你拿这勺子吃，舀起来，吹一下，小心烫。”看着小女孩乖巧地坐在旁边，周景年心已经跟着化了，声音也不自觉夹了起来。
听到说是给自己吃的，她简直受宠若惊，黢黑的小手拿着勺子，认真挑了一个看起来肉最大的，吹了吹。
放进了周景年碗里，“叔叔你先吃。”
太可爱了！周景年内心咆哮，并且开始嘴上咒骂系统，“好你个系统，把我拐卖到这个地方，要我养着你也就算了，吃东西还不知道先分我！”
“宿主，我地上的还没吃完，要不你过来吃？”系统迟疑道。
周景年无视了它的反对，再揉了揉阿宁的头发，“没事，你吃自己的，唤我一声兄长就行。”
自己也就十五岁，怎么就当叔叔了，不能怪自己，那就只能怪系统了。
入嘴的混沌皮薄馅大，硬生生止住了阿宁的恐惧感，如果能让自己吃完这碗馄饨，那有一个爱跟鸭子说话的兄长也没什么好让人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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