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涂抹在每一块天空时,窗外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她抱着柔暖的被子,将脸埋在里面,在好像在安心的摇篮中,好像一个拥抱。于是她沉沉地睡着了。
她看见海在半个世界里,浮过她人类的眸子。
绯色的落霞游散在海的接壤,海鸥落成点,掠过那片黄昏。
一个身影融进暖黄色的光晕下,边缘都镀上了一层金色,他宽松的袖口被风吹得鼓起来,海风迎着他拂面。
他银色的发丝被吹乱,不断地遮过眼睛,又露开。
自由的海鸥掠过海面,留下一片虚晃的倒影,被水波荡成鳞状。
他举起手,一只海鸥落在他屈起的食指。光渐渐藏在海的后面,海鸟洁白的羽毛暗淡了。
他挥手推开海鸟的拜访,再次起飞时,一片羽毛落在空中,最后一缕鲜艳的光泽穿过白羽、穿过指缝,柔和地归宿在他的眼中。
易感觉他在牵动着什么。
易觉得,她不认识眼前这个五条悟。
“真是奇怪,就像……久别重逢那样。”
在梦里的时候,人总是感觉不到梦,眼前的一切,依凭着直觉去读。
她懒散地朝面前的栏杆靠去,两只手撑着那些生锈的铁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诅咒也是久别重逢的一部分。”
悟偏过脸,托着脸半靠在她的身边。
日光走尽时,交班的路灯从前面一路亮过来,那些昏暗的光线落在脸上,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易不明白为何他的语调如此沉重,分明他是笑着脸的。
这让她想起他的命运。
“真奇怪,明明脸没有变,却立马认出来你是那个五条悟。”
不是那个全身都是锋芒的少年,而是那个,被时间沉稳下来的,平静过头的五条悟。
“真过分呢,居然一眼就识破了,还以为能骗骗你。”
他苦恼地扁扁嘴,背过身靠着身后的栅栏,仰起头朝头顶的天空看去,银色的头发垂下来,像一颗蒲公英。
“骗我是十七岁的五条悟吗?我现在被你骗到了,然后呢?”
易很配合地陪他玩原本要用的小把戏。
“然后我就要诅咒你了。”
五条悟的话没头没尾的。
“听上去很可怕。”
易面无表情地“害怕”,伸手往口袋里掏吃的,掏了半天什么也没有。
奇怪,明明记得放了一袋饼干的。
“为什么不在我的口袋里找?”
他弯腰凑过来,很大方地将口袋给她掏,而她也不假思索地伸手进去。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一只手揣进他的上衣口袋里,掏了一会,没有,于是揣进了另一只口袋。
两只手分别掏,但是空空如也。
还没意识到不对时,五条悟伸手覆在她的手背,将她的两只手牢牢按在自己的口袋里。
被扣压了。易感觉大事不妙。
“骗子也会被骗吗?”
她抬起头,看见他笑着将脸贴过来,眼里满是戏谑。
“……原来这个时候你已经知道我的真实面目了,所以,我最后有没有成功?”
比起现下的情形,她更在意之后她有没有得手他的钱。但愿这个来自未来的五条悟能给个满意的答复。
“相当成功呢。”
“听上去不错。”
易感觉他握得更紧了,手被捏得热热的,他掌心的温度有些灼人。
她撇开脸,觉得他的目光也是烫的。
风吹过来,凉丝丝的,海声越来越远,快要不能被耳朵察觉了。
醒来的时候,她有些茫然。
头顶的天花板还是老样子。
她感觉头脑一片空白,攥成一团的手在发烫,一直展开晾着,也吹不凉掌心的灼热感。
好像做了个梦……但是忘记梦见什么了,算了。
她翻来覆去尝试再次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从床上下来,换上拖鞋,推开门从走廊往外走,宿舍外面好像有个自动售卖机。去买包泡面当宵夜好了。
几个硬币骨碌碌进了投币口,而后一桶泡面从货架上掉下来,砸在出货口。
易弯腰捡起来那桶泡面,半撕开盖子,将调料包倒好后,淋上热水,塑料叉子怼住盖子和桶身的接隙,一个完美又简易的密封就弄好了。
易伸了个懒腰,终于感觉有点困了。
无聊的手指头敲在关节上,她觉得等待的时间有点漫长。
还没等泡面完全浸软,她就揭盖吃了起来。
热乎乎的水汽迎面扑来,带着调料包的香味,易用叉子卷起一大口,猛吹一口气嘶溜吞下去,满嘴塞得鼓当当的。
咀嚼吞咽的过程让她感觉很幸福。
“我说,你怎么还没有发现我?”
她闻声回头,嘴角还挂着没吸进去的泡面,有些傻相。
路边的灯照在他的脸上,那副墨镜更加黑了。
“早就发现了,你怎么也没睡?”
易一边嚼一边同他说话,声音被食物堵住,不能发得很清晰。
“刚从烦人的任务脱身。”
他似乎在任务里吃了点苦头,现在满脸写着不爽。
“那杰呢?”
“在硝子那里。”
“哦。”
易对此没有什么好奇心,继续埋头嗦面。
学生宿舍里女生的住处就在男生邻楼,悟是在准备回宿舍的路上,看见这个大晚上不睡觉的新生的。
谁知道看饿了。于是在她身边,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饼干,也吃了起来。
还是很饿,易一眼看了出来,主动给他买了几块巧克力。
“给你。”
悟微微一愣,并不客气地接过去,撕开包装后,将几块巧克力全部倒进嘴里,一口吞掉了。
好震撼……明明看上去这么可爱。
易暗自嘀咕。
“为什么你的学生证上没有姓氏?”
他用手指戳戳她口袋里露出半截的学生证,上面的名字部分只有一个“易”字。
“因为没有啊。我是个孤儿,所以也就不需要姓氏,这种东西很重要吗?”
她无所谓地摆摆手。
就连名字都是她自己起的,完全不能够理解人类对于姓氏的执念——那上面的噱头本来就毫无意义嘛。
“可能是老家伙们无聊的把戏吧。”
悟摆摆手,转身回去了。
回房间的路上,他脑子里全都是她无所谓的表情,他想到了他的家族。
他是五条家的神子,他承载着五条姓氏的荣光与枷锁——从小他就对此感到厌烦,所以他来到了高专。
他始终是肆意的,自由的。可他总觉得,灵魂深处还有一条铁链,回过头看时,上面刻着“五条”二字。
那些东西,早就融进了他的骨血。
可是有人说不需要姓氏,真是令人嫉妒。
五条悟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后多年他对易的态度,从那天晚上就开始了微妙的转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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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个奇怪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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