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相遇宁茯玉请她保密，不要告诉别人，宁樱当然同意了。
隔日，贤贵人召来宁樱。
“娘娘。”
“起来吧，你最近在做的那个竹编扇子好了没有？”
宁樱起身：“回娘娘，还要一两天。”
贤贵人皱眉，“太慢了，本宫正月初七就要出宫踏雪祈福，你要抓紧。”
“是。”
宁樱回到自己屋子，初七就在三日后。
她又得熬夜了，宁樱幽幽叹息一声。
起身推开窗户，忽见外头白雪飘落，如银被素裹万物，雪压松枝声不绝于耳。
宁樱坐回去，拿出材料和工具，继续赶工。贤贵人要求的图案复杂精巧，给的时间又短，宁樱近来天天熬大夜，一双手都被染得五颜六色，洗不干净。
半夜，大家都睡了，宁樱点着昏昏油灯，强打精神。
忽然指头被插了根小刺，宁樱痛得“嘶”一声。
旁边忽然递来一张洁净素帕，宁樱诧异抬头，见是平日里年纪最小最喜静，不似墨荷她们那般爱打闹嬉笑的书云。
“擦擦吧，宁姐姐。”书云坐下，头发规规矩矩披在一边，眼睛乌漆漆的，在没几两肉的脸上显得格外大。
宁樱接过来：“多谢。”
书云却没离开，而是安静了会，想说什么。
宁樱没催，等她说些什么。
“宁姐姐，你太辛苦了，这样会熬坏眼睛的。”书云蹙眉弱声说。
宁樱摇摇头笑道：“那也没办法啊，贵人等着要呢。”
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书云小心问：“宁姐姐我能帮帮你吗？”
顿了下，又补充：“我不是想偷学你的手艺，只是有点担心你。”
宁樱挑眉，“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来帮我当然很好了，改日你要是想学尽管来找我就好。”
书云点点头，眼睛亮闪闪地：“宁姐姐你真好。”
宁樱看她年纪不大，应该很小就入宫了，原本该肆意笑闹的时候被剥夺，也难怪养成一副不爱说话的锯嘴葫芦性子。
于是两人就这样相伴着熬夜做完了贤贵人的竹编扇子。
贤贵人把玩着竹扇，很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你这手艺是越发精进了。”
“承蒙娘娘夸赞了。”宁樱谦卑，不敢揽功，只字不提自己花费的时间和精力。
“祝愿娘娘此去祈福一路顺遂，安宁归来。”宁樱说。
宁樱回到后院，大家伙又热热闹闹地围过来，和她说话。
“宁樱你送我的小兔子真的太可爱了！”
“我的也是，我的小鱼也是！”
“宁樱，你太厉害了！”
宁樱简直要应付不过来了，眼尖瞥见了站在边缘，不知所措的书云，招呼她：“书云！”
一群姑娘齐刷刷扭头看去，书云更加羞涩，不好意思了。
“你们不知道，书云帮了我很多，没有她我都不一定能赶完贤贵人要的扇子。”宁樱夸道。
“这样吗？书云你也辛苦了！”
书云嘴角笑意不明显地淡下去，摆手：“没有没有，是宁姐姐的功劳。”
宁樱笑笑，不再管她们，回到自己屋子补觉去了。
她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功夫，贤贵人在路上发生了一件翻天地覆的事，此时正飞速传进宫中。
“那个叫宁樱的呢，让她出来跟我们走一趟！”忽然一群身着赤红官服，个个佩刀的人分两列推开沁春宫大门，声势浩大地踏进大门。
宫里管事的都跟着贤贵人出门踏雪祈福去了，一时也没人阻拦。
两列隶属于大理寺的司官长驱直入，气势汹汹，骇得一群姑娘躲得远远的。
宁樱睡梦中惊醒，只见外头雪势不减，被褥被冷风吹得寒凉如冰。
她下地出门，听着吵吵闹闹的人声到了前殿。
“怎么……嘶……”宁樱话还没出口，就被两个凶神恶煞的人扭了胳膊。
“宁樱你怎么出来了？！”墨荷原本在外头口沫横飞为她斡旋，结果这姑娘自己走出来，眨眼就被制住了，她都傻眼了。
“你们放开我，我不逃，不过还请给我一个理由。”宁樱冷静道。
那两人对视一眼，松开她。
宁樱揉了揉发痛的胳膊，等待回答。
“还请大理寺走一趟，贤贵人在路上突发荨麻疹，贵人已经传话过来叫我们先拿你下狱，等候发落。”
宁樱心下狂跳起来，贤贵人这么确定是自己，那只能是竹编扇出问题了，她清楚不是自己动的手脚，那就另有其人。
书云！
宁樱想通关节，双眸怒火翻腾，直直刺向躲在众姐妹身后的书云。
书云敏感地感受到她的视线，移开眼睛，躲开她的审视。
林舒静说的对，这宫中就是这样互相倾轧、吸血噬肉的，是她疏忽了。
宁樱没时间后悔，一时也无法为自己证明，只得先去狱里待着，从长计议走一步看一步。
她得拖时间等贤贵人回来，为自己正名。
但是估计很难了，就算能够证明不是自己做的，贤贵人如此爱惜自己的脸，要不是不在京城，她现在指不定多想杀了自己。
书云这是下了死手。
宁樱经过一众姐妹面前，冲她们宽慰地笑笑，“没事的，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我们等你。”墨荷说。
宁樱和一众人离开后，大家转向书云：“书云，你说宁樱是不是清白的，她怎么可能会干出那种事？这事肯定有蹊跷！”
书云听完，却垂下眼睫，脸上什么情绪也无，用难过的语调说：“其实我有件事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跟你们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快说吧。”
“前天晚上我看见宁姐姐神神秘秘地出去了一阵……”
宁樱被扔进了暗无天日的监牢，只有鼠类窸窸窣窣的爬动声和日夜嘀嗒嘀嗒不停的水声。
除了来送三餐稀饭馒头的人以外，无人来看她。
今天是第三日，也许贤贵人下一刻就会回宫，更用不着听她辩解，她只需动动手指就能让宁樱人头落地然后消气。
宁樱望着被潮湿寒气浸得发霉的墙面，抱着自己的双腿，把脸埋进双腿之间。
“宁樱。”
忽然一道低沉沙哑声音唤她，伴随铁链落地。
宁樱听出来人身份，几乎是不可置信地转身，瞪大了双眼。
“宁茯玉，你怎么来了？”
宁茯玉很难说刚刚看见她孤独的背影以及她转身过来时瘦削苍白的脸，自己是什么样感觉，心好像被酸水淹没，掺着细密的不引人觉察的疼痛。
可能只是于心不忍吧，他想。
然而在看见宁樱毫无血色的脸上的一抹灰痕时，宁茯玉还是没忍住伸出手。
被宁樱躲开。
“你怎么了？”宁樱蹙眉问。
宁茯玉回神，神态自若收回手，“没事，你想出去吗？”
宁樱笑一下，点头：“当然了。”
“那我来助你一臂之力，一会你按我说的做。”宁茯玉说着也没发现自己脸上勾起的温柔笑意。
等宁茯玉低声说完，宁樱没提出异议，静静看了他一会才问：“那我要怎么报答你？”
她没问宁茯玉为什么要救一个仅仅见过两次的陌生人，只是想尽她所能地平等交换。
“暂时还没想好，就算你再欠我一个人情吧。”宁茯玉也正色，认真说。
宁樱点头，“多谢。”
*
“来人！她死了！”宁茯玉高声喊道。
很快一个狱卒跑进来，“大人，有什么吩咐？”
宁茯玉面露厌恶，看着宁樱一动不动、失去呼吸的身体，淡淡说：“把她丢出去吧，占着位置，军营那边一会还要丢几个人进来。”
狱卒检查完宁樱呼吸，听见宁茯玉的话有些迟疑：“可是宫里那边……”
“我会去说的，行了，既然人已经死了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发话，狱卒也只得听令，招呼了几个人过来把宁樱和其他尸体一同运往乱葬岗。
宁茯玉走出监牢，看着宁樱被扔上板车，渐行渐远。
“为什么救你吗？”宁茯玉忽然想起宁樱不久前的问题，大概是因为——
宁樱太特别了，特别到她不属于皇宫，她应当是飞鸟亦或是鹰，而翱翔天地才是她的归宿。
*
宁樱大喘一口气，睁开双眼。
她记得宁茯玉给了她一枚特殊药丸，能让她短暂失去生命体征，一刻钟之后会自行恢复过来。
然后剩下的交给他。
周遭暮色四合，人声人迹都无，只有尸体腐烂的腥味萦绕她鼻端。
宁樱踉跄站起来，朝着有炊烟的地方而去。
好像是个村子。
宁樱在耗尽所有力气之前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
“谁啊？哎哟……小姑娘你怎么全身是血啊……”老妇人的惊呼隐没在铺天盖地的黑暗里，宁樱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眼，入目的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户农户人家四壁。
宁樱咳了几声，吸引了老妇人过来。
“姑娘你醒啦？你知道你昨天大半夜全身血地过来可把我给吓着了！”老妇人伸出粗糙有力的手探上她额头。
“没染上风寒就好。”她欣慰地说，一边喂给宁樱一碗清水。
宁樱喝完后挣扎着坐起来，“老人家，谢谢你。”
“哎呦，不用谢不用谢，你没事就好。”
宁樱发现自己的衣服也被换了下来，心里更加感激。
“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
老妇人惊呼：“小姑娘这么客气做什么，先把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真要做什么的话，就帮老人家我种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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