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后排座位上,余朔和原澈分坐左右两侧,中间泾渭分明。
氛围诡异而尴尬。
副驾驶位上的小助理数次转身,几欲开口调节气氛。
但看着自家选手那冷若冰霜的脸,她忽然又不知该说点什么了。
原澈一直手托腮看着窗外走神。
他无聊至极地数着一路上出现在路边的垃圾桶,直数得上下眼皮都打起了架。
余朔倒是坦然又自适,毕竟当面说大话的人又不是他。
趁着车内的昏暗,他几次侧眸观察身旁的男生。
因为下雨的缘故,少年的西装裤腿上卷着,纤细的脚踝被袜子包裹,没入一双浸了雨渍的球鞋里。
“你叫歪小车。”余朔敛去目光,看了一眼刚从面前闪过的路牌,平淡无奇地说出这一路上车内的第一句话。
原澈心里正数到第三十一个垃圾桶,闻言下意识地一回首,直直与余朔乌黑沉静的瞳孔碰撞上了。
“啊?”男生懵懵地疑惑了一声,回神后疯狂点头:“是,我是,余队。”
余朔好像对这样的称呼很满意,薄唇微微扬起,继而又问:“方便问一下你的真名吗?”
原澈迟疑几秒,还是说了。
这算不上什么机密,他直播间的家人们都知道。
“原澈,原来的原,清澈的澈。”
余朔嘴角仍含着不深不浅的笑意:“原来是这样。”
“嗯?什么?”
“你的ID,”余朔直白道,“是谐音吧?很有意思。”
原澈的社恐症又犯了,小鸡啄米似的颔首,嘴里低声念叨了几遍对对对。
不直播的时候,他自认为自己还是很内敛的,并不爱和生人说过多的话。
汽车在高铁站进站口停稳,雨还下个没完。
余朔先下了车,站在外面撑开伞,等原澈从车内挪下来后,顺手关上了门。
原澈星亮的眼底感激暗涌,他抬眸望向余朔:“谢谢。”
但感激之余,他还是尽量与余朔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一是因为在体育馆门口那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实在尴尬,二是因为余朔在圈内的身份地位,属实叫人望而生怯。
更何况,他脸上还一直披着张不苟言笑的皮。
进站以后,原澈跺跺脚,抖下了卷起来的裤腿,从口袋里掏出口罩重新戴上。
余朔接过小助理递来的棒球帽,罩住被雨淋塌的头发,走到原澈身边:“你高铁几点的?”
对方直接把手机屏幕亮了出来,清澈的眼睛眨了眨:“和你是一班车,十点十二。”
接近十点的高铁站里,旅客稀稀落落,各自拎着各自的行李,忙碌奔波。
余朔视线低垂,没有看向原澈的手机,而是注意到男生被雨水打湿的衣袖。
他问小助理要来一张纸巾,转身递给原澈。
原澈又一次连声道谢。
就今天一晚上,他自己都不记得谢了余朔多少次。
余朔静静看着男生擦拭袖管上的雨渍,忽然问他:“你怎么不找一个助理?”
原澈头都没抬:“余队,我就是蓝豆的一个小小主播,平时足不出户直播十个小时,哪里会用得上助理?”
余朔一挑眉:“那碰到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不会觉得很无助吗?”
原澈摇头,张嘴就来:“今天这样很少会碰到的,主播一年要出门参加活动的次数屈指可数,表演赛线上,主播联赛除决赛外也都在线上,挑战赛这种级别的线下比赛基本一轮游,没几天的。”
“一轮游?”余朔不以为然地反问他:“不是说要横扫千军,给职业队一点来自主播赛道的震撼吗?”
“……”
“不敢不敢不敢……”
原澈讪讪地说着,被余朔揶揄的目光瞧得面红耳赤。
这时候两人真正意义上的见面才不过几小时,余朔的视线还是会不经意间在原澈嘴唇边的银环上多做停留。
但很快,他就会掩藏起不太礼貌的观察。
或许这就是主播的个人特色而已,他没道理对谁评头论足。
广播里通知检票,因为不在同一节车厢,两人在站台上时便互相道了别,分道扬镳。
·
对于职业战队来说,挑战赛和春秋季赛没有任何差别,都是要花心思争冠军的大赛。
所以抽签仪式结束后,余朔刚回基地就继续投入到了训练中。
训练之余,还有签约平台的直播任务。
当然,这项任务,他们队的四个一般都是能拖就拖。
周六晚上训练结束,五月的直播清算正好下来,ND的四个人无一例外,欠了一身的债。
宋尧尧一动不动地坐在机位前,看着开播键,目光空洞。
“我要开播了,你们谁一起?”彭唱从厨房填饱肚子回来,照着自己的脸颊拍了拍,颇有一副奋发图强拼他个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气势。
林哲是欠时长最少的劳模,他刚结束手里的一把单排,哼着最近单曲循环的一首歌,很是炫耀地、心满意足地,下机回房间去了。
余朔看上去也不像要继续玩的人,彭唱只好把最后的期望落到了宋尧尧的身上:“尧尧,双排吗?咱们四个就你欠得最多。”
宋尧尧回魂一般,视线慢慢聚焦,最后还是关掉了Peak的主页面:“不打了不打了,明天没约训练,明天再说。”
他说完就下机了,蔫头搭脑地撤出训练室。
“都不打?!”彭唱看着自己的电脑,几秒后,果断关掉了已经打开的直播后台:“都不打那我也不打了,明天再说。”
彭唱把电脑关机之后,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就准备起身上楼。
刚站起来,他看到余朔人还坐在机位前,但却没有鼠标键盘的声音。
“队长,你这是在看什么?”彭唱绕到余朔背后,看到他电脑屏幕的瞬间,瞳孔震惊。
余朔懒洋洋地靠在电竞椅里,桌面上很干净,键盘鼠标旁摆着一瓶喝光的小青柠。
他没有戴耳机,但外放的音量开得很小。
彭唱的机位在余朔对面,原先他是没听到什么声音的,直到走近之后。
“最后一把,输了不打。”
“哎呀,大家原谅主播吧,我也没想到今天会一直连胜,原本十二点要玩的小游戏明天再玩吧。”
“明天保证!我真的保证!”
“别刷屏别刷屏,再说我鸽王,我可是要急眼的。”
彭唱怔愣的目光挪到余朔正在看的直播间标题上:
[歪小车:单排ing~主播目前段位:Peak顶峰146点。]
而此时的主画面中,主播的对局已经开始。
彭唱随手把宋尧尧的椅子拉到余朔身边坐了下来:“队长,你怎么在看歪小车直播啊?”
余朔一本正经:“了解一下挑战赛的对手。”
一个前锋一个物理师,两人看着一个玩法术师的主播,看得津津有味。
“这小主播上分倒是快啊,一个礼拜前你俩双排的时候,他不才一级大师吗?”彭唱手托下颌,一时竟比余朔看得还专注了点。
余朔淡然:“他刚刚不是说了么,连胜。”
彭唱哦了一声,转念想起什么,拍拍余朔的手臂:“你没用大号吧?”
余朔:“没,这是小河的号。”
小河是余朔的小助理。
在蓝豆平台,凡是签约的主播或者选手,都有与众不同的待遇,最要命的一点就是进入他人直播间时的播报。
所以如果要偷窥谁,记得换小号。
因为是在单排,原澈没有玩别的位置,专注法术师。
局内操作自然没得说,吵架的本事更是炉火纯青。
连胜之后的一场惨败大概就是匹配机制的魅力所在。
这一局选契约的阶段,原澈信了队友的邪,主动选红月去补足队伍缺少的控制。
红月这个阵营的契约偏向辅助控制属性,一般在队伍内已经存在双核心时,会出场。
原澈正是看到己方的统筹位和物理师选出两个大核,一个毒风一个枪手,他才主动妥协,选了严重不符合自身风格的红月法术师。
局间三分钟,天赋又降临到了统筹位的头上。
到这里都OK,原澈不是不接受核心位是别人。
但他接受不了核心位是个不知使用何种方式来到这个分段的菜鸡。
“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刚才那波突脸操作是想实现什么???”
“要抢核心位,OK,我让给你们,结果你俩真是让我开了眼了,一个比一个能送。”
“还拍胸脯说要带我飞,能不能掂量掂量自己?国服第一红月法术师来了都得坠机!”
原澈被他队友的操作整红温了,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开了麦。
队友菜也就算了,偏偏菜不自知,顶着原澈的一番臭骂大胆开麦,激情回怼。
“我怎么操作还需要向你个**解释?!你**以为自己什么身份?”
“你***懂个屁,自己也就打得那**样,还***有脸说我?”
骂出来的脏字,蓝豆平台给自动消音了。
原澈扫了一眼旁边跳出来的警告:“靠。”
之后,他叉掉警告,安然选择无视。
这一局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结算界面SVP是主播的。
蠢蛋队友还给原澈弹来了一个组队邀请,这种一看就知道是拉房间输出来的。
镜头下的男生轻蔑一笑:“大家稍等,我去给他上一课,先闭个麦。”
然后,他同意邀请,进了组队。
接下去,直播间内一片静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游戏内忽高忽低的麦克风图标以及主播戴着唇钉、一刻不停的嘴唇吸引了。
“三分钟了,他挺能骂啊。”
彭唱替主播抹汗,并讪讪地看了余朔一眼。
电脑屏幕的幽光镀在余朔骨相优越的脸上,他深邃的眼睛里并看不出什么情绪。
原澈和路人唇枪舌战了将近五分钟后,终于把人怼得退出组队,重新打开直播间的麦。
弹幕飞速跑过,都是在问他战果的。
原澈一边下号,一边骄傲道:“主播吵架什么时候输过?你们不要瞧不起人好吧?”
“说了输就不打的,现在这个时间我看看哈。”
【还早还早,小车你玩会儿小游戏吧!】
【求求了,想看主播玩港诡。】
【同意!港诡吧,超想看!我记得主播还没通关。】
“我脑子被僵尸吃了才会在凌晨十二点这个时间玩恐怖游戏。”原澈扫了一眼时间,离一点还有不到二十分钟:“恐怖游戏主播只敢白天玩,以后这个点大家就不要喊我玩恐怖游戏了。”
最后思来想去,他打开了音乐:“这样,开一会儿音乐会吧,帮大家入睡。”
“我就不听音乐会了,”彭唱起身伸了个懒腰,把宋尧尧的椅子推回原位,“你上楼的时候记得关灯。”
余朔嗯了声,看着电脑里的歪小车一波操作点错歌单,直接一首嗨歌把自己刚打一半的呵欠原路劝回。
他不常动容的脸上,竟是浮起一刻轻笑。
小主播扑闪着湿漉漉的眼睛,耳尖一红:“不好意思,我开错歌单了。”
他飞快切好歌,终于如释重负一般,抽出垫在腰间的抱枕抱进怀中,舒坦地斜靠进了椅子里:“大家荧光棒可以挥舞起来,免费跟主播增加一下亲密度。”
听了这话,余朔鬼使神差地打开背包看了一眼。
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号后,他才恍惚回神。
就差一点,他就要被主播洗脑跟着交出小河每天签到攒下来准备送给ND.North的荧光棒了。
原澈仍在说一些车轱辘话:“大家该睡睡,一点我也要准备下播了。”
“我没在水直播啊,但今天确实有点累。”
直播间的人数在缓慢减少,余朔又看一眼时间,最后决定等小主播下播再上楼休息。
忽然,一阵微信语音的铃声穿透直播间的音乐传来。
原澈拿起手机一看,直接把来电显示投屏到了电脑上。
于是所有人都能看到,这是TLD的前锋大驴打来的电话。
“喂?我们小车宝贝下播了吗?”
接听即暴击。
直播间外的观众余某眯了眯眼,深沉审视着面前的这一通电话。
原澈一度尴尬万分,摆出臭脸僵硬道:“大驴哥,我还在直播。”
“哦,那咋了,”大驴不以为然,继续跟原澈说:“是这样,SARA说接下去要开始训练了,他在想办法约职业。”
“吃晚饭的时候他托关系给ND教练打电话,你猜怎么着,软磨硬泡了半个多小时人家还真松口了,要是最后能约到ND,那真是一来就上强度。”
余朔蹙起眉,身为ND的队长,对此他竟是一点都不知情。
而直播间里的原澈挠了挠眉尾,无所畏惧:“约呗,不带怕的。”
大驴爽快地大笑:“你小子真就谁都不怕。”
“饿不饿?哥给你点份宵夜?”
想到冰箱里还有没喝完的牛奶,原澈便拒绝了:“不用,我准备下播就洗洗睡了。”
“行行,那你早点休息。”
大驴挂断电话后,原澈把直播间的音乐声调响,镜头画面放大。
“大家,我要准备下班啦,”他冲镜头挥手,阳光帅气的笑脸忽然拉近,红唇掩映着洁白整齐的牙齿,“明天下午不出意外,我们一言为定,还是三点见,拜拜!”
余朔目送原澈下播后,终于是下机起身,关上训练室的灯和门,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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