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湾岛省总是阴雨绵绵，窗外的雨已经连续下了三天。雨滴敲打着玻璃窗，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某种永无止境的低语。陆御然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线在招生简章上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明天家长会的PPT，但他已经盯着同一页看了二十分钟，光标在同一个位置不停闪烁，仿佛在嘲笑他的走神。
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是张嘉俊发来的游戏邀请。这已经是本周第五次被他婉拒了。往常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正在峡谷里大杀四方，用张嘉俊的话说就是"用敌人的鲜血洗涤科研的疲惫"。游戏里熟悉的音效和队友的欢呼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但现在却显得那么遥远。
但自从那晚从鼎盛十里回来，陆御然就像把自己关进了一个透明的壳里。实验室、补习班、租屋处，三点一线的生活机械地重复着，连梁宗翰找他麻烦他都没心思搭理。窗外的雨声成了最好的背景音，掩盖了他日渐沉重的心跳。
"你这几天安静得吓人。"昨天崔雪在实验室门口拦住他，眼睛里盛满担忧，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要不要去吃碗牛肉面？"她的手指轻轻拽住他的袖口，力道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却又固执地不肯松开。
他当时只是摇摇头，说了句"实验数据还没整理完"。现在回想起来，崔雪咬着下唇欲言又止的表情，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在心头。她的眼睛在那一刻显得格外明亮，像是能看透他所有的伪装，又同时装满了担忧。
"叮铃铃——"
视频通话的提示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打乱了房间内沉闷的气氛，几乎让陆御然从椅子上跳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屏幕上的名字让他呼吸一滞——崔雪。心跳突然加速，手指在接听键上方悬停了一秒才按下。
接通的一瞬间，陆御然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屏幕里的女孩头发用白色浴巾松松地包着，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额前，还在滴着水珠。脸上没有平日的精致妆容，睫毛却依然显得更加浓密，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她穿着浅粉色的睡衣，领口处还沾着一点水渍，显然是刚洗完澡。背景是她卧室的墙壁，挂着几幅简约的装饰画，床头堆着几个毛绒玩偶。
"喂？卡住了吗？"崔雪凑近镜头，未施粉黛的脸在屏幕里放大，鼻尖上有一颗平时被粉底遮盖的小雀斑，嘴唇因为热气蒸腾而泛着自然的粉色。她的眼睛在近距离下显得格外大，瞳孔在灯光中呈现出温暖的棕色。
陆御然猛地回神，喉结不自觉地滚动"没…没有。"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显结巴，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机边缘。
崔雪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小猫。陆御然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她第一次以完全素颜的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也有可能是实验室中第一个看到她素颜的人。这个认知让他的耳尖悄悄发烫，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
"明天中午要一起吃饭记得吗？"崔雪歪着头问道，浴巾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蛤？"陆御然一脸茫然。最近他确实把大部分约定都忘得一干二净，思绪像是被窗外雨水浸泡过的纸张，皱皱巴巴难以展开。这时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敲打着他的耳膜。
崔雪叹了口气，浴巾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大忙人，明天是'御雪飞翔'团队小伙伴吃饭的日子啊！"她的声音因为无奈而拖长，手指在屏幕那头轻轻敲击着什么，发出细微的声响。
记忆突然回笼。那是上周在游戏里，崔雪把她的闺蜜陈湜闵和男友章翰拉进部落后，四人约定好的面基日。陆御然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发丝在指间摩擦发出细小的声响，"明天上午补习班有重要的招生家长会，我可能没法准时..."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被雨水冲刷走了底气。
"我们可以先出去玩，等你结束再一起吃饭！"崔雪打断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光，"湜闵他们特意调休来的，错过这次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她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却又透着一丝陆御然读不懂的期待。屏幕那头的她无意识地咬着下唇，留下浅浅的齿痕。
最终他只能点头答应，约好下午两点在竹城巨城百货公司碰面。挂断电话后，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可怕，只剩下窗外雨滴敲打玻璃的声响。陆御然盯着黑下去的屏幕，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像是要冲破某种无形的束缚。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崔雪会素颜跟自己视频？
书桌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半，秒针走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陆御然烦躁地转着笔，金属笔杆在指间旋转，偶尔碰撞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招生简章上的字一个也没看进去，黑色的印刷体在眼前扭曲变形。崔雪反常的举动像一团乱麻，越是思考越是理不清头绪。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下，像是无数条透明的蛇。
最终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张嘉俊的号码。
"喂？终于想通要打游戏了？"张嘉俊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音里是熟悉的游戏音效。
"不是..."陆御然犹豫了一下，声音因为不确定而略显低沉，"那个...芷晴在旁边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是张嘉俊憋着笑的喊声，"老婆！陆御然情感咨询热线开通了！"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提高了不只一个八度，背景音里传来孟芷晴的惊呼和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闷响。
三分钟后，视频通话里出现了孟芷晴盘腿坐在床上的身影。还是老样子，怀里抱着一包薯片，眼睛因为兴奋而闪闪发亮，旁边的张嘉俊则一脸'我就知道'的坏笑。他们的卧室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两人的合照，床头柜上摆着几个可爱的摆件。
"所以，"孟芷晴咔嚓咔嚓地嚼着薯片，声音因为食物而略显含糊，"崔雪素颜跟你视频，还坚持要你和她的闺蜜吃饭？"她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陆御然点点头，耳朵不自觉地发烫，在孟芷晴的眼神下他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屏幕里的情侣俩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张嘉俊甚至夸张地挑了挑眉。
"陆御然啊陆御然，"孟芷晴摇着头，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你这情商是怎么追到林宥婕的？"她的声音里带着调侃，却又透着一丝关切。
"我们没..."他下意识想反驳，却又哽住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半途。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像是某种无言的附和。
"女生只让特定的人看素颜，就像孔雀只对喜欢的人开屏一样。"孟芷晴竖起一根手指，指甲上涂着淡粉色的指甲油，"这说明她信任你，愿意把最真实的一面展示给你看。"她的声音因为认真而变得柔和，眼神直视屏幕，仿佛能穿透距离看到陆御然内心的动摇。
张嘉俊插嘴，声音因为兴奋而提高，"就像芷晴第一次来我家过夜时..."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闭嘴！"孟芷晴一脚踹在张嘉俊脸上，脸涨得通红，像是熟透的苹果，"重点是，她特意安排你和闺蜜见面，这根本就是'男友资格审核会'好吗！"她的声音因为羞恼而变得尖锐，却又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陆御然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这个可能性他隐约想过，却又不敢确认。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像是冬日的阳光突然照进心房。屏幕那头的张嘉俊揉着脸，做出夸张的痛苦表情，却掩饰不住眼中的笑意。
"明天穿正式一点，"孟芷晴继续支招，声音恢复了平静，"记得带包纸巾，女生都喜欢细心的男生。还有..."她的建议像连珠炮一样袭来，陆御然不得不拿起笔在便签纸上快速记录。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挂断电话后，陆御然站在衣柜前发呆。指尖划过一件件衬衫，布料在指腹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最终停在那件浅蓝色的牛津纺衬衫上——崔雪曾经说过这件很适合他。当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像是把晴朗的天空穿在了身上"。回忆让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窗外，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银辉。陆御然突然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崔雪已经像这月光一样，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他的生活。她的笑容，她玩游戏时不服输的倔强，她熬夜整理会议记录时专注的侧脸...所有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构成了一个让他心跳加速的真相。
或许，在自己还在意林宥婕时，也喜欢上崔雪了。
躺在床上，陆御然盯着天花板出神。月光在墙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云层的移动而不断变化。手机屏幕亮起，是崔雪发来的消息：
「明天见！记得别迟到～」
后面跟着一个可爱的小猪表情包。他仿佛能看到她发这条消息时微微上扬的嘴角，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
手指在屏幕上徘徊许久，最终只回了一个「好」字。太多情绪堵在胸口，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简单的回复背后，是无数未能说出口的悸动和期待。
枕头旁的平板电脑还显示着明天家长会的资料，但他已经一个字都看不进去。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今晚视频里崔雪素颜的样子——没有口红的嘴唇显得格外柔软，沾着水珠的锁骨在睡衣领口若隐若现...这些画面像是被烙在了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砰"的一声，陆御然把脸埋进枕头里，柔软的布料吸收了大部分声响。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就像大学时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喜欢林宥婕那样。但这次又有些不同。和林宥婕之间总是隔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纱，而崔雪却像一阵风，直接闯进他的世界，强势又鲜活。
手机又震动起来。他以为是崔雪，抓起来一看却是张嘉俊发来的消息：
「兄弟，别忘了明天跟我们直播战况啊！」
陆御然笑着摇头，回复道：「滚去陪你老婆。」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仿佛能听到张嘉俊在电话那头夸张的哀嚎。
放下手机，他走到窗前。夜空中云层散开，露出几颗稀疏的星星，像是被随意撒落的钻石。明天会是个晴天吧？崔雪会穿什么衣服？她的闺蜜会怎么看待自己？无数问题在脑海中盘旋，但有一个认知越来越清晰——他期待明天见到崔雪，不仅仅是作为实验室伙伴或者一起吃饭的饭友，而是作为一个...可能成为她生命中更重要角色的人。
这个念头让他的胸口微微发烫，像是喝下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陆御然深吸一口气，潮湿的空气中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对着夜空轻轻吐出来，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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