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工作室的时候，时间刚过一点，其余人都还没来。工作室的空间很大，老板是个享受不了孤独的性子，所以没有给自己安排独立空间，而是划分了五个工位，再除去茶水间和用餐区，仍剩余很大的空间，前两周他们用雾面玻璃隔出来一大一小总共两间休息室。
那间小的是禇意行单独使用的。
当它建好的那一刻，禇意行知道贺安之应该是猜测到了什么而提出了这个规划，大家也并没有因为他单独使用一间休息室而露出异样的神情，相反地，那天禇意行睡了一个很好的午觉，醒来时，他注意到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还塞给了他一些健康的小零食，不健康的都被贺安之抢走了。
他只不过是提过一次他的肠胃不好，贺安之就谨记在心，对于他的饮食方面十分注重。有些事情，他即便不提，贺安之也能做得很好。禇意行一开始还以为贺安之对谁都是这样，直到上周老板吃坏了肚子，贺安之淡淡瞥了老板一眼，让后者多喝热水。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第二天，不舒服的人变成了禇意行。贺安之迅速地判断了禇意行的症状，然后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禇意行的常备药，“你现在是要吃这个，对吗？”
整个工作室里见证了贺安之的双标，纷纷向他投去“好你个重色轻友的狗东西”的眼神。
“那么，禇禇……”贺安之将室内的空调定在合适的温度，看了一眼傻站在原地的禇意行，“午安？”
禇意行抿着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那间小的休息室完全能容纳下两张折叠床。
只不过禇意行刚说完，就后悔了，他想撤回自己上一秒提出的邀请。
但贺安之不给他撤回的机会，立马道：“好，我和你一起。”
接着又以禇意行来不及阻拦的速度，从大休息室里抄起自己的折叠床就冲到小休息室里，将两张床摆在了一起，中间一点缝隙也不留。
禇意行：“……”
他想要的不是这种一起睡。
禇意行进到小休息室里，将门合上，空间一旦密闭起来，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到紧张。禇意行的那张床本来就贴着墙，如今被贺安之的床一贴紧，想逃都没地方逃。
偏偏对方一脸的无知无觉，躺下之后，还轻轻拍了拍禇意行的那张床，示意禇意行快来睡觉。禇意行纠结两秒，最终没提出让贺安之挪开的事情，裹着他的小毯子贴着墙侧躺了下来。
——太近了。
近到禇意行甚至能看见贺安之脸上的小绒毛，看见对方眼睛里映着的他自己，他们的呼吸仿若纠缠在了一起，难舍难分，心跳声很吵，分不清是谁的。
“我在你身旁，你能睡得好吗？”贺安之担忧地问道。
“我……”
禇意行回想起了那夜醉酒，他后来缠着贺安之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聊到深夜，贺安之也困得不小心在他床上睡着了。那天晚上他睡得很好，不知道是出于对贺安之的放心，还是酒精的作用。
他试探着说道：“我想试一试。”
贺安之伸出手来，揉了揉禇意行的脑袋，“好，午安。”
“午安。”
禇意行缓缓闭上了眼睛。
从小到大，只要有人和他住在一个房间里，睡觉时他就总会做噩梦，夜半时分惊醒，然后再也无法入睡。他无法融入宿舍生活，去医院也检查不出病因，只能给他开了一些治疗精神衰弱的药。
禇意行其实知道这大概是为什么。
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并没有这个毛病，第一次做噩梦，是在他把那盆土倒在程音床上的那天。再然后的每一次，他越是反抗程音的主角光环，梦魇的症状就越厉害，而后的某一天，他因长期失眠而晕倒在了院子里。
那天之后，他搬进了孤儿院的单人房里。梦魇的症状暂时得到了缓解，但与此同时，得到“特殊照顾”的他，被其他孩子孤立了。
禇意行不明白程音为什么讨厌他，但他懂了一件事情——小说里所谓的穿越者惺惺相惜，在这个世界是并不存在的。
但他宁愿被梦魇缠着一辈子。
也绝对不会向程音低头。
不过这一次，令禇意行没想到的是，他睡得很好，冬日的阳光从落地窗照了进来，被纱帘过滤后，只留下柔和的光线，室内的温度正好，这一个惬意的午后。
禇意行困惑地抬起手，用眼神询问贺安之——为什么我们的手会牵到一起？
贺安之的视线飘忽不定，“啊，你突然就牵过来了，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可分明抓紧不放的人，是贺安之。
禇意行盯着他们交握的手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心血来潮地五指下压，不再是贺安之单方面的“抓紧不放”，注意到他的动作，贺安之眼睛微微睁圆了些，一脸惊喜地看向禇意行。
贺安之又想吻禇意行了。
只是他刚一动，休息室的门就从外面被推开，工作室的另三人好奇地向里张望，“你们在干什么？”
禇意行一把抽回自己的手，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并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道：“我去上个厕所。”
贺安之：“……”
贺安之活动活动筋骨，起身给了那三个捣乱的人每人结实的一拳。
*
下周就是期末周，下午五点半时，老板让他们早些回去复习，不算请假，工资照常支付。同时也找禇意行商量了一下期末考试结束之后的安排，希望他能在周一到周五上六个小时，工资提到一万二，春节假期十天。
“如果春节期间你选择加班的话，我这边就按照三倍工资发放。”老板如是道。
禇意行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好”。
程音每年的春节都会回去孤儿院，这人并非对孤儿院有什么很深的感情，而是为了让禇意行无“家”可归。
和老板谈完后，禇意行下意识地看向贺安之所在的位置，后者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也倏然抬眸，他们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贺安之朝他弯了眉眼，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道：我好想你~
禇意行瞥开视线，假装没看见。
他们一起收拾好了东西，工作室除了禇意行之外，都是话多的。五人挤在电梯里，叽叽喳喳个不停，老板临时起意，又非要请他们吃一顿饭。
贺安之低头询问了他的意思，在得到愿意的答案后才答应了老板。由于回去之后还要复习，大家只是很简单地吃了顿饭，聊一聊天，禇意行不擅长聊天，但听得很认真，偶尔在他们发出询问时，回上一两句。
吃饱后，老板开着车带另外两人离开，禇意行和贺安之则是慢悠悠地往家里走。夜里，高楼霓虹灯亮起，路上车水马龙。禇意行稍稍低头，半张脸埋入了柔软的围巾里，围巾并不是他的，他以前没有戴围巾的习惯，只是那次发烧过后，贺安之就会替他备着围巾、帽子。
身旁的人在细说着自己今天遇见的趣事，禇意行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给出回应。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伸入他的口袋，五指霸道地闯入他指间的缝隙，然后扣紧了他的手。
禇意行抬眸看了贺安之一眼。
后者不要脸地说道：“我手冷，你帮我暖暖。”
禇意行沉思了一会儿，奇怪地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他皱着眉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只好顺从地说道：“好吧。”
于是贺安之又贴了过来。
人行道那么宽，这人非要贴着他走。
太黏人了。
但禇意行终究还是没推开对方，毕竟在冬天，这样真的很暖和。
回到家后，贺安之也没放过禇意行，一把将准备回房间的他捞回了客厅，同时问道：“都要考试了，你怎么能不复习？”
“因为我平时就学得很好，不需要复习。”禇意行认真回答道。
贺安之不听，他摆好两张坐垫，紧紧挨着禇意行坐下。这人很投机取巧，把禇意行的坐垫安排在转角沙发的那个角上，再把茶几推过去挡住了路，自己则坐在禇意行的身边，将禇意行四面围困，要逃都很艰难。
禇意行：“……”
在禇意行试图起身离开之际，贺安之又道：“你帮我复习，免一个月房租。”
禇意行老实坐好，“行。”
他和贺安之是同专业，教起来并不费劲，很多题目他扫一眼就知道该怎么做。但他们本来就挨得极近，禇意行讲着讲着，就发现某人的手悄悄地搭在了他的身后，不一会儿又慢慢地环住了他的腰，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只要禇意行稍一偏头，他们就会吻上。
“贺安之，你知道我正在经历着什么吗？”
“什么？”
“职场骚扰。”
“……我只是怕你冷嘛，这地上那么凉，万一你感冒了，耽误期末考试怎么办？”
“我一点也不冷。”禇意行将贺安之推开，斥责对方老实坐好，然后脱掉了自己身上的外套。房间里的空调温度开得很高，气温稳定之后，确实很热，为了免掉一个月的房租，禇意行继续给贺安之讲题。
但禇意行并不知道的是，他身上的这件衣服领子有些宽，稍稍低头时，从贺安之的角度看去，内里白皙的肌肤一览无余，那夜醉酒的纠缠又缓缓浮现在了贺安之的脑海里，光滑细腻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
怎么有人能这么的……
勾人心魂。
身旁的人呼吸重了几分，禇意行察觉到危险，转头看去时，恰好对上了贺安之满是侵占欲的眼神，像是被铁链困着的野兽，正挣扎要逃离束缚，朝他扑来。
禇意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然而他本来就被困在角落里，根本无处可逃，贺安之的气息像是浓重到化为实质的雾气从四面八方将他笼罩，使他动弹不得。
免一个月房租的事还有希望吗？
禇意行很苦恼。
他定了定心神，试图从沙发上离开，结果被贺安之牢牢摁住双肩，后者声音微哑，“禇禇……”
“我可以亲你吗？”
禇意行拒绝道：“不可以。”
“提前预支一下也不可以吗？”贺安之可怜兮兮地问道。
然而就在这副可怜的外表之下，禇意行看到对方内里的野兽已经挣开了一半的锁链，摁着他的那双手宛若一座大山沉沉地压在他的肩上，掌心炙热的温度隔着衣物，快要把禇意行烫着了，贺安之压近了一些，呼吸擦过他的耳畔，禇意行控制不住地颤了一下。
“禇禇……”
“求你了。”
禇意行心软了一下，“行吧。”
于是野兽终于挣开了所有锁链，朝他猛扑而来，将他死死地困在角落里。这个吻并不像禇意行所想的那般攻势猛烈，贺安之紧贴着他，浑身发烫，吻得却很温柔很认真，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对待着什么稀世珍宝。
大约是担心这一吻结束后，下一吻会没有着落，贺安之不肯松开他，把他抱起来，压在沙发上，继续忘情地吻着。
这人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禇意行。
禇意行觉得，他还是老实交房租吧，别辅导贺安之学习了。
*
一周后，禇意行答应了贺安之的追求。
他对贺安之是有好感的，所以也没必要吊着对方。他渴望长长久久的爱情，但是不会强求必须要得到，假如贺安之爱他，那他也会好好爱贺安之，假如有一天这段恋情走到了尽头，禇意行也会毫不犹豫地松手。
能有一个家是件很好的事，但没有的话也没关系。
不过贺安之并没有让他失望，这人没有在得到后就不珍惜，反而加倍地对禇意行好。在快开学的时候，禇意行生了一场小病，贺安之陪着他去看了医生，陪着在他医院打吊针，对于医嘱，贺安之比他这个病人还要在意。
最后一天的吊针结束之后，贺安之背着他慢慢走回了家。禇意行其实能自己走，但是贺安之美曰其名这样既保暖，又能让禇意行好好休息，所以强制性把他背了起来。
进了家门，贺安之把他放在了沙发上，心疼地捧住他的脸颊，感叹着他又瘦了一些。小病的持续不断，使得禇意行的体重多年不见增长，要养好实在是件很难的事。
“你先坐一会儿，睡一觉也行，我去做晚饭。”贺安之在得到禇意行的点头之后，就起身到厨房里做晚饭。
禇意行拢了拢身上的毯子，正打算闭上眼睛小憩片刻的时候，贺安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他不小心瞥见了那条消息。
［贺誉］：那些照片还要发给萧寅吗？
看到这个久违的名字，禇意行怔神。
下一秒，又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贺誉］：你最近把禇意行保护好一些，那对疯狗简直越来越疯了。
禇意行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将那条短信看得更清楚一些，然而他的拇指不小心摁在了下方的解锁键上，贺安之的手机被解开，和贺誉的聊天记录就这样浮现在禇意行的眼前。
这个头像很熟悉。
当初他抓到萧寅和程音在巷子里接吻，正是这人提前发来的消息。禇意行拿出自己的手机，对比了一下两人的信息，微信号果然是同一个。
禇意行的指尖停留在贺誉和贺安之的聊天界面良久，就在最顶端的位置，有一张图片，禇意行将它点开，只一眼，禇意行的眼睛就难以置信地睁圆。
图片上的程音被揍得很惨，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萧寅扭着他的胳膊，将人拖走。
再上一张，是程音和别人接吻的图片，偷拍的人站得有些远，画质有点模糊，但禇意行认得出来，这人绝对是程音。
他克制不住地往上翻了翻。
贺安之和贺誉的聊天记录并不多，大多数都是程音的出轨证据，还有就是萧寅抵达现场，对程音的惩罚，有时候闹大了，也会闹到警局去，萧寅被拘留放出来之后，程音都会消失一段时间，再出现时，两人又诡异地成了一对“恩爱”的情侣。
在这些充满着“暴力”与“混乱”的图片里，偶尔还夹杂着贺安之的感叹——“我的禇禇好可爱”“好喜欢禇禇”，诸如此类。
禇意行的指尖停在贺安之发的一大段话上。
白月光plusplusplus版？
不经意地……崩掉衣服扣子？
所以这几天晚上，这人是故意崩掉衣服扣子的吗？
禇意行将贺安之的手机放回了原位，他在沙发上躺了下来，在心里反复咀嚼着那几条消息，不知不觉间，他阖上了眼睛。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到这个世界其实不是一本花市小说，而是校园纯爱。没有程音的从中做梗，他成功被那对夫妻领养，得到了很多爱意与陪伴，后来他上了一中，没有遇见萧寅。
次年秋天，他收到了一封情书——来自贺安之。
贺安之的暗恋依旧无疾而终。
对于这封情书，禇意行很认真地给了回复，向贺安之陈述了高考的重要性，希望对方能好好学习。
但这人从未放弃过跟在他的身后，追随着他进入A大。四年的追求修成正果，他们一毕业就结了婚，婚后也始终恩爱，养了一只猫和一只狗，取名为九月和十六——他们初次见面的那一天。
梦醒之后，禇意行对上了贺安之局促不安的神情，后者的手里还捏着那部手机。
究竟哪个梦才是这个世界最真实的模样，禇意行自己也不清楚，它们各自都有细节能与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所吻合。他只是顺从自己的心意，朝着贺安之伸出了双手，后者立刻紧紧地抱住了他。
过了一会儿，贺安之将脑袋埋在他的颈侧，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禇禇，我可以吻你吗？”
禇意行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他主动地贴上了贺安之的唇瓣。
他们交换了一个漫长而炙热缠绵的吻。某人笨拙地诉说着自己的爱意，在禇意行的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属于自己的印记。
晚餐过后，贺安之缠着禇意行把没做完的事情给做完了，而后他抱着禇意行躺在床上，他们紧紧地贴着，之间没有一丝缝隙。贺安之柔声道：“禇禇，我们养一只猫和一只狗吧？”
“就叫……九月和十六，怎么样？”
禇意行抬眸看着贺安之，后者的眼睛里满是藏不住的爱意以及对未来的憧憬，他低下头，靠在贺安之的胸口，听着对方心跳声，回答道：“好。”
番外这两天更完，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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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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