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木门被轻轻推开，撞到抵住门的桌椅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咦？”
推门的人，或者说是推门的“东西”显然没有料到这种情况，他有些困惑地又推了推门，这才确认门被桌椅死死堵住。
“姐姐——”
他似乎有些委屈，趴在门口一声声地嚷着。
“姐姐——”
招娣死死捂住嘴摇头，有流水从她的双眼里流下。
祝芙强压下心中深深的不安，做着深呼吸平稳自己的心跳声，尽全力听着外面的动静。
又是一阵哐铛响，本来堆叠在一起的重物一时间倒塌，发出巨响，祝芙感觉自己的身子都跟着抖了抖。
随之而来的，就是有东西在地上爬行的声音。
刷，刷，刷，刷……
一下又一下，从左边爬到右边，又从右边爬到左边。
一边爬着，那东西还一边尖尖地叫着，笑着。
“姐姐，明儿来找你啦，你在哪呀？”
“你在哪呀？”
怪物左右爬动着，手掌不断拍打着地板，“啪啪”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越发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那怪物似乎放弃了，屋内又再次安静了下来。
祝芙正要松口气，转头看向续春正要开口，却在张嘴的瞬间被续春死死捂住摁到怀里！
与此同时，整个柜子都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姐姐，姐姐，你是不是在柜子里啊？是不是？”那怪物咯咯地笑着，声音离祝芙他们是前所未有的近，掌心拍打木柜的声音仿佛就响在祝芙的耳畔。
那怪物，正在柜子的正上方！
祝芙一下子用力揪住续春的衣服，咬住下唇，把本能溢出的一声惊呼生生吞了下去。
柜子被怪物摇得左右晃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并且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三人被困在柜子里，晃得晕头转向。
突然，柜子仿佛被那怪物推动，整个大柜子都向后直直栽了下去！
不好！
祝芙的手立马上移，一手捂住续春的嘴，一手堪堪护住续春的后脑勺，两人就这么跟着柜子向后倒去。
“砰”的一声，柜子应声落地，两个人的重量在落地的那一瞬间全部压在了祝芙的左手上，疼得祝芙在续春的怀里呲牙咧嘴。
幸好伤的是左手，不是作画的右手……
随着柜子落地，本就关得不甚坚固的柜子门在震动中打开，屋内没有点蜡烛，却也黑得有些不正常。
而那柜子上方的角落里，有一团肉色的东西在那里缓缓蠕动着。
祝芙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眼珠子一点点往那团东西的方向看去。
借着模模糊糊的月光，祝芙终于看清了那怪物的真面目。
是在那歩辇上的婴儿。
那婴儿长大着嘴嘻嘻地笑着，他的脸大的出奇，像是个堆满了烂肉的圆盘子。此时他咧着嘴，把整个脑袋凑近柜子里面，一边说着，一边还拼命流着口水。
“姐姐……”他还咯咯地笑着，念着，“姐姐，你怎么不陪我玩啊……”
他猛地凑近，扒着柜子边缘的手用力，似乎要把它白净的皮也一起撑破。
招娣瞪大眼睛死死掐着祝芙，眼神里面全是带着恐惧的警示。
她一点点给祝芙做着口型：姐姐，千万，不能出声。
他，看不见。
祝芙一愣，这才发现本该是那婴儿眼珠的地方已经完全退化，变成了一个凹凸不平的坑洞。
祝芙悄悄挠了挠续春的手心，见续春看向她，她的眼神往那婴儿眼窝的位置瞥了瞥。
续春会意，用食指在她的掌心里点了点。
两人很谨慎，尽全力放缓自己的呼吸声，几不可闻。
那婴儿在柜子上趴了会儿，似乎没有发现什么，这才不甘心地从柜子上爬下去，手脚并用着，一点一点爬出了房门。
待到那婴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后，祝芙才慢慢动了动，以最慢的速度从那柜子里坐起身子。
续春也扶着她，两人对视一眼，招娣也扶着边框从柜子里爬出来。
招娣，他走了吗？
祝芙用口型问那小姑娘。
“姐姐，他走了。”招娣似乎也还没有完全习惯，回答时也压低声音，“出来吧。”
续春和祝芙这才慢慢从柜子里爬出来。
“祝姑娘，”续春有些着急，目光盯着祝芙的左手，皱起眉头面露担忧，“你的手没事吧？”
祝芙借着月光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有些微微的肿胀。
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揣到怀里，笑着摇头：“无事。”
“招娣，”祝芙转身看着站在阴影中的小姑娘，“这婴儿到底是谁？”
招娣正在默不作声地收拾着屋子里面的一片狼藉。听到这话，她搬着椅子的手微微顿了顿。
“啪嗒。”
她裙摆开始继续向下滴水。
停滞了一会儿后，她才缓缓开口：“他是我弟弟。”
“是我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弟弟哦。”
果然如此。
祝芙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那……那宅子里面的声音，”祝芙走过去蹲下身，看着那小姑娘被挤到额头位置的眼睛，“是你的母亲？”
招娣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亲生母亲？”续春显然有些惊讶，“你可是她的亲生骨肉……”
“没事呀！”招娣脸部左下角的嘴巴咧起来，无所谓般摇摇头，“我早就习惯啦。”
两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双双沉默着，帮招娣去把东西都摆放好。
这时候，祝芙才有时间细细打量起这个屋子来。
屋子的陈设很是单一，顶天了说，也就一张床榻，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书架。
书架上摆这些小姑娘喜欢的小玩意：泥人，竹蜻蜓，纸鸢，还有剪纸等。
屋子的窗台处摆着几盆小绿植，养得很好，在不是很耀眼的月光下，小绒毛也泛着细细的光。看得出来这里的主人是会苦中作乐的，即使住在简陋的环境里，也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
祝芙去摸了摸那绿植的叶子，那叶子无风自动，随着祝芙的动作轻轻抖了抖。
“这是你的房间？”祝芙转头，对着招娣问道。
招娣点了点头道：“我从小就一个人住在这里啦。”
“这里挺好的。”
看着招娣的脸，不知怎的，祝芙想起了刚进入画时自己听到的声音。
“灾星……你就是个灾星……”
“都怪你！都是你害了我的明儿，去死……”
“去死……”
突然，祝芙有了心里蓦地出现了一个念头。
招娣……莫不是被那妇人，被自己的母亲，亲手溺死的？
祝芙正要开口，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
震耳欲聋。
伴随着那刺耳的哭声的，还有扑通的水声。
站在门口处的续春下意识准备推开门出去查看，就被招娣给拉住。
他低头看去，招娣的眼睛此时黑洞洞的，拉着他衣摆的手也死死用力。
“别去。”招娣沉着声音，一字一句道，“会有人去的。”
“姐姐——妈妈——”
扑通的水声里，似乎还有着那婴儿的叫喊，模模糊糊，听不太真切。
“嘿嘿。”在自己弟弟的求救声中，招娣突然笑了起来，似乎心情很好地哼起了歌。
“少爷呀，寻衣穿，寻到池子边。
边上呀，铃铛响，响到月亮前。
月下呀，有条河，水凉不上岸。
岸头呀，锣鼓掉，地上滚一圈。
少爷呀，寻衣穿……”
她轻轻一跳坐到床上，两只脚随着歌曲的节奏轻轻晃动。
而门外一片嘈杂，似乎是有一群下人提着灯笼急急忙忙地从门口掠了过去。
有人跑得太急，甚至还摔在了地上，手中提着的橙红色灯笼在地上滚了滚。
“少爷溺水了！”
“快！明少爷掉到井里了！”
“快去通知夫人！”
在下人的惊呼声里，小姑娘的歌声格外突兀，但是又似乎格外和谐。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一个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明儿！”
坐在床上的小姑娘显然更加兴奋，她跳下床跑到窗边，开心地打开一条缝。
随着她的动作，祝芙也跟着向窗外看去。
她看见一个穿着华贵的妇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那妇人长得很是漂亮，唇红齿白，但却生了一对下三白眼，平添了些刻薄相。在奔跑的过程中，她手上的翡翠镶金手镯就发出清脆的响声。
翡翠镶金手镯？
祝芙立刻认出来，这是那只断手上的！
随着那妇人的出现，四周的环境似乎又发生了一次变化。
温度似乎变得更加阴冷，刮起了一阵若有若无的风，风拂过祝芙的鬓发，在她的脸颊边盘旋缠绕了一会儿，又吹向祝芙身后。
那妇人面目狰狞，青筋暴起，几乎是手脚并用着向前爬去。
“明儿！我的明儿！”
“嘿嘿。”
招娣见到自己的母亲急成这个样子，咧着嘴角，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随着她的笑声，她的五官也开始迅速地排列重组。眼睛、鼻子、嘴巴，都回到了它们应该在的位置上。
而她一直在滴水滴墨的衣服也像是倒流一般，重新变了个模样，颜色重新绘就，描摹出衣物该有的形制来。
祝芙这才发现，招娣，也是个小美人。
明眸皓齿，唇红齿白，脸因为年纪小，圆圆的很是可爱。最吸引人注意力的当属那一双眼睛，大大的，很清澈，就像是两扇玻璃制成的窗。
她的眼睛是天青色。
青金石打出的群青。
此时的招娣露出一抹轻笑，她把手扒着窗台，看着那妇人跌跌撞撞跑过去的背影探出脑袋。
“你很高兴。”
续春走到她身后，冷不丁地来上了这么一句。
“续春。”招娣整个人的气质明显发生了他们无法控制的变化，祝芙害怕打草惊蛇，不动声色地拉了续春一把，对他摇了摇头。
续春拍拍祝芙的手表示无事，他走上前去蹲下，看着招娣的眼睛道：“你很高兴。”
“我不高兴呀，”招娣指了指自己哗哗流着眼泪的眼睛，眨了眨眼，“你看，我在哭呢。”
但是你的眼睛里全是快意。
续春没有说出这句话，他望了一眼前方传来灯光的院子：“你弟弟死在了这一天，对吗？”
“是意外，还是……人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招娣嘟嘟嘴，有些委屈地躲在祝芙身后微微探出头，“如果明儿死了，那也与我无关。”
“是吗。”续春却也不再追问。他走到房间门口，与祝芙对视一眼，“祝姑娘，要不要去探查一番？”
“走。”祝芙并不想坐以待毙，她当即同意，嘱咐了招娣几句，随着续春走了出来。
在他们的身后，招娣深黑色的瞳孔直直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久久不动。
突然，招娣勾起嘴角，笑了笑。
而这边，祝芙一边小心向院子走去，一边小声道：“方才你不该去那样冒险，万一那小姑娘突然发难，于我们而言并不是好结果。”
漆黑的夜里，只有眼前的小路尽头传来吵吵闹闹的光亮。续春一面观察着院子里的道路结构，一面拉着祝芙隐者身子慢慢向前走。
“那小姑娘反应实在可疑。”他压低声音答道，“是意外还是认为，等会儿我们一看便知。”
“你怀疑那婴儿的死跟招娣有关？”祝芙道。
“我瞧着，有八成概率。”见眼前已然出现模模糊糊的人影，续春跟祝芙躲在了草丛里，向院内望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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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来找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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