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吾作为天律司的司刑使,从刑律院接到了查办命案的任务,接下了这桩还算棘手的案子。
刑律院是独立于刑部之外的特殊部门,分为司刑府和天律司。
景吾所在的天律司,乃基层执行机构,直接负责案件的侦查和走访,以及对相关涉案人员的逮捕和审理。他虽身为户部尚书之子,但一向低调行事,不愿依靠父亲的背景。他只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做出些成绩,好让父亲能注意到自己,而不是眼中只有他那连中三元的哥哥景荣。
景吾每每办案之时,都会叫上师父一同前去。
王敬之这师父个,是景吾硬要认的。尽管王敬之从未承认过,但每次还都是会跟着景吾一起出行,毫不吝啬地给予助力。王敬之曾是天律司破案率最高的司刑佐,阅历丰富,景吾知道有他在身旁,破案的成功率定会大大增加。
平江知州的府衙,大门简陋但不失庄严。
景吾和王敬之离府衙门口尚有一些距离,就看见一高一矮穿着司刑使的制式黑袍,站在门外。两人自称是司刑使,要进去查看漕运命案的尸首,和仵作确认信息。景吾一眼就认出,他们俩是冒充的。
“师父,那两人是假的,我去揭穿他们。”景吾小声对王敬之说道。
王敬之拉住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先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秦娉和伊德尔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还暗自庆幸运气好。秦娉在心里夸伊德尔是个福星,带着他,连运气都站在自己这边。
景吾心中担忧:“师父,那两个骗子怕是会坏事吧。”
王敬之轻笑:“有我在,放心。”
景吾和王敬之向守门的衙役通报了自身隶属的部门和官职头衔,景吾出示了身份令牌。知州府的官差狐疑地看向王敬之、秦娉和伊德尔,问道:“他们怎么没有令牌?”
景吾镇定自若:“他们三人皆是天律院的门猴,没有身份令牌,但都是同我一道来办案的,还请行个方便。”
衙役们这才同意放行,将一行四人带往停尸处,负责验尸的仵作老韩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老韩已年近花甲,但精神头很好。见四人走近后,忙欠身拘礼,双手将撰写整理好的验尸报告递到为首的景吾手上。
景吾接过仵作的验尸报告,仔细翻阅。随后老韩按照所呈报告的内容,向众人详细解说死者尸体上的痕迹和所含信息。
景吾听完,沉吟片刻,问道:“不是他杀?”
老韩摇头:“回大人的话,没有致命的外伤痕迹。此人鼻腔和咽部皆有饭食残渣,应是呕吐后误吸导致的窒息而亡。”
王敬之多问了一个,“有没有中毒迹象?”
老韩再次确认:“验过了,并无中毒后的黑血症状,这人确实不是被投毒而死的。不过,这具尸体有个奇怪的现象,这人……被阉割了一半。”
景吾疑惑:“阉割了一半?是什么意思?”
老韩将盖在尸首下//身的白布掀开,秦娉见状,羞得捂住眼睛转身回避,却不小心撞到了站在她身后的伊德尔那发达的胸肌上,让她感到更加不好意思。回过神来,她才想到自己现在扮作男子,那残了的尸体什么的,看就看了,同为男子,那就不应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可内心却实在是难以平静。
秦娉的脸一下子白一下子红,全被一旁的王敬之尽数看在眼里。他在心中暗暗轻笑:“嗯?还果真是个姑娘家。”
等待着司刑使的指示,老韩默默站在一旁。关于验尸相关的工作,他解释得足够清楚。
景吾和王敬之继续留在这儿也不能再有更多的发现。王敬之便从老韩那里借来了验尸报告,预备誊写一份带走。
他有自己的工作习惯,誊写时用了许多自创的符号。这些符号虽看似复杂,但却能让他在短时间内,快速完成内容的誊抄。
一行四人拜别老韩,刚出府衙门口,秦娉便拉着伊德尔故意放慢脚步,走在景吾和王敬之的身后。她心里盘算着,只要趁景吾和王敬之不注意,她和伊德尔就能顺利溜走。
毕竟那两人是真正的官役,一旦被抓住,不管是因为冒充司刑使,还是因为查看尸首的事,那两人都有正当理由将他们扣押。而后者更是让秦娉头疼,因为那具尸体的来历实在复杂,跟她还真能扯上关系,她很难解释清楚其中的缘由。
“你们俩,跑什么跑?过来!”景吾突然转身,目光凌厉地盯着秦娉和伊德尔。
他记得这两人之前鬼鬼祟祟的举动,非要去查看这案子的死者。他们如果不是凶手,在犯案后疑心病重而复勘死者的现状,难道还真是这天下之幸,多了两名正义的卫士不成?
秦娉拉着伊德尔的袖子,试图假装没听见,仍想找机会继续溜走。她心里焦急,脑子里想的全是要如何才能摆脱这两名真正的官役。
“别在这儿跟我装,过来!”景吾再次喝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见逃跑无望,又不想当街被抓当成“嫌犯”,秦娉一脸无奈,慢慢的向前挪。她的心中纠结万分,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和伊德尔的身份和行为。
“公子,您不想过去的话,我扛着您逃。”伊德尔低声对秦娉说。他心里记着昨夜的一切和那一碗牛肉面的恩情,想着自己的报恩完全可以从这一刻开始。
秦娉心里一暖,但她知道,伊德尔的好意在此刻行不通。她轻轻摇头,低声道:“不是时候,我们先听他们的,看看情况再说。”
景吾和王敬之看着两人慢慢走近,景吾心中满是疑虑。他们两人如此坚持要去查看尸体,显然与这桩命案有着某种关联。
他必须要搞清楚这两人的动机。
大街上不适合谈话,王敬之和景吾一前一后,如同押解一般,将秦娉和伊德尔领到了附近的一家茶馆。
没特意选二楼的雅座,而是找了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下。
没见秦娉开口,伊德尔不敢擅自坐下。他那大高个儿,加上魁梧强壮的身板,杵在边上就跟堵墙似的。
王敬之早看出来了,这两人之中,傻大个纯粹就是个跟班儿。他故意问伊德尔:“怎么不坐?”
秦娉被王敬之盯得心里发毛,赶紧朝伊德尔使了使眼色,让他赶紧坐下。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冒充司刑使?”景吾目光锐利地盯着秦娉,直接了当地问道。
秦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才回答他:“我们只是路过此地,听说有命案,想看看是否能帮上忙。”
景吾冷笑一声:“哈?帮忙?你们有何能耐?到底是这天底下所有的司刑使和司刑佐都是办案无能的饭桶,还是你们二人真的智慧超于常人?公家办案,什么时候竟还需要你们来帮忙?”
知道自己未必能扛住对方更多的询问,秦娉只好假装不再隐瞒,无可奈何地选择坦白:“我们曾是捕快,后来被迫离开本职,想借此机会重新找回自己的身份和尊严。”
捕快,被迫……一旁的王敬之看着她满嘴胡话且神态足够淡定,眼中倒是闪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又恢复冷静。
他放下手中的茶碗,“你这话说得倒是好听,但你们二人的行为可不像是正人君子。”
“更何况,你这满嘴的胡诌,没一句实话,着实让人难以相信,”他停下了一下一下轻叩桌面的手指,朝秦娉一瞥:“你说是不是,这位姑娘?”
闻言,伊德尔惊讶地转头看向秦娉,见她同样一脸被拆穿的错愕,便知道那位官役猜得没错。买下他的人大概率不是公子,而是姑娘。
“你是怎么知道的?”伊德尔怀抱着一丝对真相的侥幸,开口问道。
“原来你会说话啊?”从府衙门口开始,这还是景吾头一回见到这大个子开口。
王敬之没接景吾的话茬儿,也没打算卖关子,又喝了口茶,直到对面的二人神情明显变得比方才紧张,才慢慢开口,但并没有接着刚才揭露对方是姑娘的这一话头:“司刑使的黑袍,”他抬了抬下巴,“所用的布料选自不同的三家织坊,都是各家织坊最擅长的织法。”
“相同织法的布料好找,用同样印染技术染出的料子在市场上也并不难买,”王敬之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袖口,又指了指景吾的,“司刑使的黑袍,为了减少袖口的磨损率,包边的是一圈织锦带。无正职的‘门猴’杂役,袖口则是绣带。”
“而你们找来的黑袍,袖口的纹样是直接绣上去的。这其中的差异,自然是一目了然。”
秦娉听他这么一说,便觉得今日怕是难逃被抓的命运了。大概也枉费了大哥秦征,费尽心思将她送出汀州。心中不禁对自己选择去查探尸首一事,冒出了丝丝悔恨。顺着被拆穿的尴尬和无奈,秦娉握紧了拳头。
王敬之没多作停顿,给秦娉和伊德尔面前的茶碗里添满茶水,人畜无害地问道:“所以,你们二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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