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山匪帮的房顶上亮起了一盏蓝火灯笼,顷刻又熄掉了,这样反复了三次之后,另一个戴着黑纱斗签,身着一装黑衣的身影便开始在林间闪烁。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后,姜启等到了三原县的驻守掌灯人,一相认,还发现对方是常找他帮忙栽花的一位师姐。
熟人见面,事就好办多了,听师弟叙述完梅村的情况以及他的打算后一口答应下来,当即就替他去找三原县的公亭了。
在师姐离开后,他揭开了屋顶的一块瓦片,观察起屋内胡昌伟的情况来:
他本以为他会恼羞成怒,做出些对那位段锦瑟小姐不利的事,但他并没有那么做,不过看样子也不打算上缴赃物和放弃抵抗,坐在房间里呲牙咧嘴地让人处理那只断手。那两个亲卫已经醒了。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
房间的另一端,段锦瑟小姐正安静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对身后之事全然没有关心之意。
屋外那片简陋的“练兵场”上,土匪们正热火朝天地分发武器训练,看样子是决心与他们一战到底了。
他又观察了一会儿,那位掌灯人师姐办事速度很快,回来找到了他,告诉他明早寅时,三原县公亭的公差纠察大队就会赶到梅村剿匪。还很热心地提出由她来帮忙看着匪帮,让他回去休息。
“我还是自己来吧,这样太麻烦师姐您了……”姜启被她推到房顶边缘,还在不停回头,看着非常不好意思。
“你帮了师姐这么多次,师姐回报你一次都不行?”她劝了几句,又凑到他耳边,有些心虚地解释道,“师姐平时在县内逛得少,竟没发现这小山坳里发生了此等大事,若再不弥补一下的话,上报鬼烛台时就麻烦了……小启师弟你懂的!”
姜启顿时无话可说,施展轻功跃下了房顶。
“就是这间了。”
“有劳。”
房门外响起了轻轻的交谈声,楚明修搁下毛笔,将桌上的信纸翻到空白的那面,从座椅上站起,正好与推门而入的姜启碰上了视线便打了个招呼:“哟,回来了?”
“嗯,刚好碰上了一位师姐,她帮在下想看着,我便先行回来了。”谈论正经事时,他对楚明修的防备之心似乎有所下降,没什么顾忌地边汇报边向他走来,“公差明早寅时便到,有师姐代为处理后事的话,卯时就能出发。”
楚明修正想追问几句,突然,一阵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钻入了他的鼻腔,掌灯人那一身黑衣黑袍,实是看不出什么,于是他直接问了:
“你受伤了?好像有血腥味。”
“嗯?在下不记得有……啊,是那个吧。”他否认的话说到一半又被自己打断了,平淡地和他解释道:“是在下背上的鞭伤。大抵是先前战斗和赶路时渗出血了。”
“鞭伤?你被谁打了?莫非是……”
“楚公子不必在意,只是鬼烛台的规矩而己。”姜启显然并不打算将它们怪罪于楚明修,静静地在桌边坐下了,“掌灯人不得露脸,在下违反了这条规矩,只能说明在下的实力不足,您不必内疚。”
“……”楚明修知道他那番话是真心实意的,但凡换个人来说,都会让人怀疑他是在反讽,即便如此,他还是感到了一丝愧疚……更多的是心虚,于是他翻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小罐万用药膏,用半命令的语气说道:“把衣服脱了,我给你上点药。”
“?!!”姜启一听这话,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还差点把凳子掀翻了,看楚明修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甚至还有几丝……恐惧。
两人互瞪了半天,他才结结巴巴地拒绝道:
“不、不用了,这点小伤真的不必在意、不会影响战斗和赶路的。”
“哎小启你就别逞强了,就当是为我着想一下吧,时意要是知道这事儿,非把我大卸八块不可。”楚明修没理他的客套,不由分说地拎着药罐逼近了两步。
“真的不必了!这种鞭伤一月内就能恢复,不会被孟小姐发现的……!”姜启见他近前来,连忙往后退去,一退就是三尺远,还远远地辩解道。
见他那等抗拒的模样,楚明修将药罐啪嗒一声搁在了桌上,没有再靠近,面色却有些不悦起来,道:“小公子,你若实在怕我,你自己拿去涂便是,不必和我这么客气,伤在你身,你难道都不觉得痛吗?”
谁知姜启听到这话,不仅没有被说服,反而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然后垂下头,竟小声地答道:
“在下……并不觉得疼……”
他没有客套,也没有逞强,经楚明修这一提醒,他才猛然发现了这件事:他切切实实,没有感觉到疼痛,他是昨日下午受的鞭刑,即没有包扎又没有擦药,不可能愈合得这么快。他曾见这一个小师弟,也是受了十鞭,三日都穿不得上衣;也见过大师兄刘枫那副惨状。而他自被师父收留以来,也是第一次遭受这种惩罚……为何现在,伤口与里衣赤/裸地接触着,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呢……?
回想起来,就连革鞭抽到自己的背上,留下一道血痕,飞起一道血弧时,他的感觉都很模糊。
他总是容易突然陷入这种旁若无人的沉思之中,也就给了楚明修一个大好机会。等姜启听到脚步声回过神时,他已经逼到了自己面前,用气势和眼神将他怼进了墙角,伸手一挑,就让掌灯人的斗笠落在了地上,那双红眸暴露出来,然后不由分说地将他的腰带扯松,扒下了他上半身的衣物,衣领滑落刻臂弯,寒意终于让他想起要反抗,但是右手刚摸上刀柄,就被一把扣住,接着整个人被拉着了转个身,背对着楚明修,右手他被按在了墙上,疤痕累累的后背便暴露在他眼前,他不禁皱起屑啧了一声: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都不知道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吗?”
姜启刚想发力的右手突然卸下了力道,神情再次陷入了恍惚之中。
“你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样?!”一个声音从模糊的记忆深处涌了出来,在他的耳边回响,“就不能爱惜一下自己吗?!”
那是谁?他竭力伸出手来,想抓住那个身影,难道曾经也有个人,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这样子责备过他吗?他想继续下潜,五年间他第一次回忆起了除那段痛苦之外的其它,但那段反复在脑海中萦绕的声音像不断上涌的泉水一样阻拦着他的深入。少顷,他又被什么冰凉的膏体一激,彻底被从那片深渊中拉了出来。
姜启背对着他,楚明修没发现他走神了,还想着这家伙怎么突然这么老实,直到药膏碰到了他的背,他才打了个激灵,手腕也挣动了一下,他箍得更紧了一些,另一手则放轻了动作,沉声问道:“现在觉得痛了?”
“不,不是……”姜启慌里慌张地开口,差点紧张到咬了舌头,这是他有记忆的五年来第一次被人帮着上药,一来就是如此亲近的姿势,叫他如何能适应!“楚、楚公子,在下自己来吧!不劳烦您了,放请放开在下……!”
冰凉的触感在后背晕开,对方显然没有收手的打算,反而还一边抹一边教训道:
“你看你好端端一个背被打成这样,以后留疤了多不好看啊!小姑娘看了都要嫌弃你的,然后就会娶不到媳妇……我的天,你这、这已经留了这么多疤了啊?鬼烛台是不是虐待掌灯人啊?”
这些话语没有再引起他更多的回忆,垂眸时眼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落寞。他不再挣扎,对楚明修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只为鬼烛台辩解了一句:“鬼烛台不曾虐待在下,那疤……大概是在下十五岁前留下的。”
也就是不记得了,让他不要追问的意思。楚明修在心里叹了口气,抹匀最后一点药膏后松开了手,嘱咐道:“你把上衣脱下来,去床上坐个一柱香的时间再穿上,然后就歇息一会儿吧。”
掌灯人揉了揉自己的右手腕,没有转身:“那楚公子你呢?”
楚明修知道他不想让自己看见他衣衫不整的模样,于是一摆手朝门外走去:“我去隔壁房间睡,桌上的信,劳烦你用那信鸽送给时意了,切莫偷看啊。”
他经过姜启身边出门时,听到了他一声轻轻的:“多谢。”
他出门后没有立马进另一间房,而是无声地跃上了房顶,扒开瓦片住屋内看去,确认他直接将信纸折起,塞进信鸽腿上的信袋里,再将它放飞后,才放下心来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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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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