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既白应承下不久,京中便有了些许传闻。说是沈既白在战场落下病根,太医断言所活不过几载,恰逢陆望舒与沈既白八字甚为相配。
陆望舒本是罪臣之女,陛下有令陆望舒嫁给沈既白冲喜的想法,欲让她将功补罪。
人人都道这八王爷实在倒霉,不过是护着恩师之女,现如今却陷入两难的境地,堂堂王爷居然要娶罪臣之女。
百姓皆知她与沈既白自幼不对付,断然不会往好的地方想。
就连王府的丫头都小声议论。
陆望舒不甚在意,一笑置之,与心言二人片刻未停,奔波于王府和天水碧。
回到王府,心言泡了茶。
成亲一事,陆望舒说不来算好算坏。
只是想着走一步看一步。
她需要沈既白的身份,需要他的庇佑。
也知晓要付出些许代价。
茶方饮尽一杯,前院有些许嘈杂声传来。
声音不大,若不是陆望舒有意练过此时断然听不出。
王爷方才从宫中回来,事情似是已商量妥当。
不多时,有婢女来传话,“圣上有意明日下圣旨,若小姐不愿今夜是最后反悔的机会。”
陆望舒想笑,今夜反悔沈既白能如何?带夜入宫说服皇上吗?
“嗯,”陆望舒随口应道:“我已知晓,退下吧。”
房门扣上,屋外悉悉索索又下起了雪。
房内,陆望舒与心言窃窃私语,谈论建铸剑铺一事。
近日降雪频繁,积雪厚。
王府里的小丫头们打扫积雪时不时窃窃私语。
小太监踩着积雪赶来,将拂尘递给侍从,待院内乌泱泱跪了一地人,展开明黄色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闻陆氏之女,贤淑大方,克娴于礼,温良敦厚。命尔为八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接圣旨,太监退。
沈既白这几日事务繁忙未曾与陆望舒相见,这一见方才发现冷风中陆望舒穿着单薄。
恩师只有一女,很是娇宠,为她险些将天上的星辰摘下来。
现如今恩师已去,爱女竟无依至此。
而今他怕是陆望舒最后的依靠了,到底是自幼一同长大,沈既白心中某处软了软,出言关切道:“天气寒冷,望舒怎的只穿了单衣?”
陆望舒唇色发白,摇头淡笑道:“谢王爷关心,望舒不冷。”
她身体一直很差,将军府的暖炉从未断过,而今一袭单衣于冷风中怎可能不冷。
沈既白只当她嘴硬,不愿屈服于死对头,心下又生出几分怜惜。
他唤丫鬟拿火炉来,将火炉递给陆望舒,“未注意到是我疏忽,此后吃穿用度如有缺损唤一声管家便是。”
陆望舒微微行礼,“多谢王爷,是望舒给王爷添麻烦了。”
那日后陆望舒院中火炉未曾断过,吃穿用度都是上乘。
心言对八王爷也有了些许改观,陆望舒忙着筹划铸剑铺倒是不甚在意。
那日虽是她故意为之,却也确实缺厚衣。
事发突然,行当收拾的并不齐全。
不过此事也令她更加意识到,唯有靠自己方可丰衣足食。
待她没了利用价值还不知要沦落至何种境地。
外面有些许嘈杂,陆望舒手拿佛珠问:“外面怎的这样吵闹?”
心言与府上下人混的颇为熟悉,此时笑着答:“小姐,明日便是上元节了。王府每至此时,王爷便挨个儿派发奖赏,并给仆从们些许假期。”
屋内暖烘烘的,陆望舒把玩着佛珠,“你倒是混得不错,怎的今日没去领赏?”
心言垂眸笑意淡了淡,“而今将军府只剩我和小姐二人,沦落在外,我要那奖赏和假期做什么?”
去年上元节,阿爹头一次不入宫,下人孤童都至府上,过了个热热闹闹的上元节,怎想到今日便只有她们主仆二人。
陆望舒尚未缓过神来宽慰心言,屋外传来叩门声。
心言赶忙去开门。
是八王爷手提钱袋来了。
钱袋放到木桌上发出轻微声响,沈既白看着心言淡笑道:“你的赏赐。明日可要休假?”
心言行了个礼,“多谢王爷,明日还是算了。”
沈既白默声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明日宫中设宴,陛下邀请,不知望舒意下如何?”
陛下出此言是陆望舒意料之外,只是眼下除了答应并无其他选项。
沈既白总是如此,明明答案已浮现,却还是要来征求她的意见。
看似尊重,实则是让她自己认清现状罢了。
陆望舒垂眸应和道:“陛下既已出此言,望舒定是没有拒绝的道理,明日怕是要麻烦王爷了。”
二人自幼一同长大竟生疏至此,沈既白张了张口,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道:“陆小姐客气了。”
说罢二人皆是无言,沈既白起身离去。
第二日天尚未暗,陆望舒便沐浴焚香,心言为她梳妆打扮。
面见陛下到底不似平时,需庄重些。
待梳妆完马车刚好至府前,沈既白动作快已上了马车。
此行不可带侍从,心言自然不能跟着。
陆望舒独自行至马车前,马车颇高,衣服有略有些不便,她咬唇思索。
她回头想让门外的侍从搭把手。
马车上的沈既白自然能看见陆望舒的境遇,只是想起她昨日生疏的模样不愿主动开口。
没想到她竟舍近求远,宁可求助侍从也不愿求助他,心下越想越气。
沈既白有些不满的掀开帘子,伸出手来,语气不佳:“上来吗?”
陆望舒不知哪里惹到他了,半天想不出由头,只当他公事不顺心,搭上手上马车,道谢后坐在稍远处只言不发。
见她坐的这么远,一副不熟的样子沈既白更气了,也缄默不语。
车夫驱马缓缓向前,马车配置高倒不会晃动。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方赶到。
陆望舒并不是头一回参加宫宴,先前陆家备受圣宠,阿爹总要参加,有时陛下会准许阿爹捎带着她。
只是她不喜交际,只去了一次便不愿去了。
现如今是不得不面对了。
陆望舒叹了口气,紧跟着沈既白。
沈既白自然能感觉到,见她紧跟着自己,心下不爽少了几分。
小太监在一旁带路,待至席上,圣上尚未到,大臣们倒是来了不少。
沈既白按尊卑次序坐好,陆望舒伴在身侧。
赐婚圣旨已布告天下,二人坐在一起也并未引起非议。
不久圣上驾到,在座诸位起身行礼。
今日圣上身侧伴着的是贤妃,贤妃长相不过分艳丽,有几分端庄。
陆望舒垂眸不去看她。
圣上并未多言,只道:“奏乐。”
紧接着宫人奏乐,歌舞升平。
舞女身子优美轻巧,歌声灵动。
可惜陆望舒欣赏不来,年幼时阿爹想让她学过,可惜她天资愚笨,她跟着姑母学习了近一个月并无成效。
女红也学的不精。
阿爹也惯着她,女红学不会便教她武术。
只可惜陆望舒身子骨弱,只学了个大概,唯有铸剑之术,颇为熟练。
陆望舒走了个神的功夫,已换了守曲子,贤妃登场。
曲子颇为耳熟,她对于声音敏感,断是不会判断错的。
陆望舒捏紧佛珠忽地想起这是姑母最爱的曲子。
姑母平生最爱歌舞,尤爱这首曲子,端庄又不失优雅,缓慢中带着几分宁静。
陆望舒姑母陆听竹乃是娴贵妃,在皇帝尚未登基时便伴在身侧,贤德淑良,去年夏日命陨宫中,一尸两命。
陆家寻找证据查出陆听竹死于刘安欣手中,可惜刘家在皇帝面前得宠,而证据又不够确凿,不得了之。
皇帝倒是龙颜大悦,“贤妃跳的甚好,来人给朕重赏。”
贤妃,娴贵妃。
她们唱一样的曲子,跳一样的舞。
某一刻,陛下可曾会想起,她死去的姑母?
陆望舒不得而知,强颜欢笑。
贤妃却仍不放过她,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娴贵妃尤擅歌舞,不知陆小姐如何,可否为在座诸位舞一曲?”
陆望舒自然不可,推辞道:“娘娘朱玉在前,望舒哪敢献丑。更何况望舒身体不佳,尤不擅歌舞,还望娘娘谅解。”
在坐诸位人人皆知陆望舒身子娇弱,是陆家唯一不善武术之人。
更何况陆川竹最是爱女,不愿女儿受累学习歌舞,倒也正常。
陛下松口放过,紧接着向诸大臣介绍道:“今年朕准备了些不一样的,来人舞剑。”
来的人是护龙军的新首领,他先是抛出剑,接着刀光剑影舞了起来。
陆望舒本有些兴致,见他舞弄几下便失去了观看的心思。
这些花招只能糊弄在坐的各位文臣。
动作花样多,漏洞也多,并无几分可取之处。
陆望舒唯独对他手上的剑有几分兴趣。
那剑做工极好,质地极佳,看样子是把名剑。
料想是陛下赠予的。
一舞闭,陛下拍手叫好,在坐诸位应和之。
掌声渐停,刘大人刘礼开口道:“甚好!陛下,陆将军剑术极高,陆小姐定习了一二,可否为在座诸位展示一番。”
今夜刘家人两次提及陆家不该提的人,皇帝心中有几分厌倦,不过他刚好要试探陆望舒,并未开口否决。
倒是陆望舒有几分不悦,婉言道:“刘大人实在高看,望舒不过一弱女子,父亲并未教习。”
有一处传来嗤笑声,陆望舒不欲父亲再受辱,出言道:“望舒略懂剑,或许能说出一二,刘大人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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