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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吻

阖门的音效噼里啪啦响过一轮,还来不及将灯拍开,朴晚就扔掉碍事的撑杖,火急火燎地勾着脖子将自己往对方面前送。

这份妩丽,这份清甜,还有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强势,足够暗戳戳地让她渴一晚上。

但朴晚本能地讨厌工作之外的摄像头。

楼宇间的闭路电视,电梯间的安防监控,外加那颗用在门锁上的虹膜识别...

全都要避开。

她嫌恶面对镜头时,那份仿若被用放大镜观察的不安感。

既要绕开这般那般的方方面面,又要撇开杂念,于冲动来说也太不公平...

不过是想要一个单纯的吻。

月光稠密又开阔。

纵是那片范围极大的冷银潜进屋,却也没能闲逛到两位女主角的脚边。

美好触手可及。

朴晚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她仰起脸,心虔志诚又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亲亲你吗?”

像是殿前有所欲求,又怕悬坐堂前的那位森严。

程莫霄破天荒的没有回答这份明知故问。

作为情景暴露治疗的一部分,余琛本着次数递进的原则给自己也布置了在家按铃的任务,原想趁着明后天休息日让楼上那位过来帮个忙,可比起随时也让自己提心吊胆的二段机械音——

她伸手按下搁置在暗格的备用按钮。

这枚本是用于后门替换的独立小按键,如今却也能派上这般大用场。

随着身后的按钮声咔哒起落,配合着满屋子与之响应的蓝牙扩音盒...

叮咚——

四方八面,一呼百应。

铃声毫无预警,朴晚的抵触反应几乎来得没有延迟。

肌肤蓦地跟着泛起一阵酥麻感,异常从起初的一点连接成线,再由线扩展成面,凭空出现的紧缚游走全身,逼着她将悬在对方肩头的手逐渐攥紧,又为了掩饰惊慌,不得不死死用指甲暗地里抠着手心,咬紧嘴唇让自己看起来无碍。

就连不请自来的泪意也澎湃...

天知道如果自己这套丢人现眼的连锁反应控制不住的话,会有多煞风景。

朴晚始终无法摆脱将门铃与恐惧联系在一起的思维模式。

然而记忆缝缀的针脚太细密,这个被自己妖魔化的大疙瘩经过时间的纠葛早已嵌进血肉,深植于心。

惴恐,惊急,心慌慌...

她根本分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木僵在原地,头垂着不敢动,连呼吸都颤颤。

不想接吻大可以主动拒绝,说不行就好了呀,没必要把这份惹人烦厌的动静请出山的...

卡在下方的感应灯明明灭灭,入户也昏蒙。

看不清神色,只听见对方那份温柔在暗处彰显存在感。

“害怕吗?”

“我们要不要再听一遍...?”

-不想,不要,快拿走。

可朴晚莫名地仿若失语一般,既张不开嘴,也发不出声来。

空气倏然间淬了寒。

紧绷,压抑。

以至于那人在塑料按键上来回的摩擦声也变得清晰可辨。

她不由地耸起肩胛,脚尖也躲在鞋里微蜷,无奈为接下来逃脱不掉的恐惧感提前做好最万全的准备。

连眼睛都闭好了...

然而对方仅是在按帽上摸了摸,没有再按。

因为余琛说只需要一次。

夜色静默。

朴晚突然感觉有手沿着颌角轮廓,再上攀耳廓外缘,最后穿插进她后脑的发丝里缓缓梳了两下,同时另一只手横下来亘在两人之间,以噤声的动作压在唇前。

接着指腹下探,轻轻捻出被自己衔咬在齿间的唇肉。

用以维系稳态的小动作甫一被拆穿打乱,朴晚心里那份安全感就霎时减了大半。

她不免为之提起一口气。

只是...

忽而闻见皮肤上有酒精味,浅浅淡淡。

沾染清醇的指腹慢慢揩着她的下唇,程莫霄几乎是用叹着,慨着又将话补充出口。

“怕的话可以咬我。”

“我洗过手了。”

「患者通常会需要借助日记,艺术创作,运动等方式做为载体来宣泄情绪...」

印象里候诊大厅的科普册里好像是这么描述的。

“咬、掐、打...想做什么,想怎样做,全都可以发泄在我身上...”

“怎样都行。”

她一方面柔柔诉说,一面握住朴晚垂落在单侧的手腕,将之放回自己肩头,随后以额抵额。

怎样都行...

这何尝不是程莫霄自己的忏悔词。

暧昧的触感搁得极近,两份纠缠不清的起伏也渐趋同频。

朴晚顿了一顿,竭力平复心情的同时,她不自觉地启唇含住了指尖,再循序渐进地将之叼在牙关,整套动作下来,温缓又克制。

轻轻啮噬,轻轻含吮。

轻轻力道,用以传递那份无法言说的恐惧感的...

冰山一角。

「怕」于自己来说永远都不是这种程度的怪物。

而这种方式也根本没法让程莫霄体会到自己内心的微妙感受。

但是莫名安心。

于当下被锢在另一人的呼吸里,被拢在另一人的搂抱里,恍然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平地起,在朴晚面前拔出铜墙铁壁。

她略一后撤,极小幅度地亲了下程莫霄的手指。

即便视线不清,光凭这明晰的声音,任谁能判别出刚才指尖有落得一吻。

童话里的一吻向来附着魔力,借着玲珑月影,不过是唇间的一个小动作,却能叫醒公主,召唤精灵,甚至机械也能跟着显露人心。

她听见这道遮天蔽日的防线也开口,说的内容自己却不怎么爱听。

“对不起...”

朴晚本已勉强扼制住泪意,然则这饱含歉意的三个字配着塞进手心里的小物件又一吆喝,先前的努力瞬间瓦解。

是个门铃按钮。

罪魁祸首...

被点明的委屈才最好哭。

她琢磨不清这几滴清泪究竟来自生理性还是失控情绪,朴晚也没去擦,单在程莫霄肩头支了支胳膊,缓了口气揭过话题,“好累,站不住了。”

按着康复进程来看,即便她现在拆了石膏硬料仍旧不宜久站,于是朴晚被搀着侧身坐上换鞋的矮凳,有了刚才的一遭,二人默契地谁都没再发言。

程莫霄屈膝半跪在前面给她摘鞋,筒靴并不难脱,只有鞋带部分拆解稍微繁琐。

“程莫霄,我不想再听对不起了。”朴晚先前被惊吓折腾地有些脱力,回过神来她才念起这回事。

越是说对不起,越是让她觉得于对方太不公平。

账都消得差不多,还需要道歉做什么。

朴晚气囔囔地撑着坐凳把字词又嚼了一遍。

“不准再说。”

“那你想听什么?”

这还问自己?

当然是说什么就听什么咯...

朴晚鼓起单侧腮帮,替她慢慢回忆。

这张嘴讲过官话交过底,给过无数种没重样的反驳,叫过自己的名字,也说过...

「爱」。

就在这里,同屋,不远距离。

如何去具象「爱」这么一个宏大的概念,朴晚不知道。

反而是透过程莫霄,她好像于心湖之中看到了一座岛。

岛上五彩斑斓,陆离绚烂。

绽放出一个花锦新世界...

原来接吻的起场也还需要如此漫长的一个引子。

朴晚向来得意那份受益于工作的力量感,可每次在面对程莫霄时又会节节败退,不论主观客观,都是如此。

她感觉当下都快把自己交出去了。

柔软勾缠着齿尖,上探,下触,再从蛮横又执拗的动作中撷出几声难舍难分。

缠绵缱绻,柔情脉脉。

好久好久,仿佛纠葛了一万年。

久到泪痕泛凉不自知,久到氧气稀缺,久到抻着身子几乎忘记呼吸,那股侵略的力道似是要把人嵌入肌骨般,越勾越紧。

半醉半醒,和半跪着的这位。

然而朴晚还攥着刚才程莫霄塞给自己的门铃。

她当然还没法直面这小东西,一枚半掌大的按钮,表面贴合手指的弧面设计还透着摩挲过的温热。

像余琛所说,“面对”是一个很弹性灵活的管道,挑状态,看心情,既可以把水增压到最大,也可以反旋将水阀关闭。

偶尔回避也是一种可取的策略。

要么自己躲好,待门外肆虐的狂风骤雨自行离去,要么...

要么和接吻的人一起。

让这怪雨盲风为她奏鸣。

叮咚——

...

朴晚一瞬间的勇敢需要提前全方位做好铺垫,即便只略有转变迹象,却也无疑是个好兆头。

可门铃声引发连锁反应照旧会牵扯出肌肉记忆,这部分借用余琛的话来说,松弦要讲究「轻拢慢捻」,急不得。

店里休息日经营倒是没什么新鲜事,除去和王姗签了份场地合同,再就是听说MNF也加进来了。

不清楚其中如何参了一大脚,最后居然是品牌冠名。

温彦给的理由是,价值投资。

既然朴晚是她手里最有价值的牌,那就一定要让她发挥最大的潜力,把经济效益做给母公司看。

新官上任,头三把火还是要烧得漂亮些。

因此节目不仅应MNF品牌方的要求加了花式口播,也顺水推舟让朴晚同时担任起品牌IP代表官,于是乎,她一跃升级成了限时小酒馆的...

餐厅经理。

经营自家餐厅和经营满足大家幻想中的餐厅是两码事。

无论是荧幕前还是荧幕后,诸多琐碎事务已经让人头大,更何况节目是半剧本模式,固定的流程都已事先规划好,其余部分节目组只给了大致走向,主打一个「随机应变」。

制作团队给出的说法是,梗和笑点不能安插得太密集生硬,让嘉宾随性发挥反而效果更好。

朴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自从有了温彦和MNF这层关系,她先前为了要镜头折腾的一大圈动作,算是彻底坐实了都是些“瞎忙活”。

合同已经按期签死,镜头只多不少,起初就是个场地租赁,现在改来改去成了自己也荣升成其中一位常驻嘉宾。

而料理类综艺对卖相和技巧有非常客观的硬性要求,关于菜谱的相关“可行性”的部分,节目组没有聘请外部顾问,这部分自然就交给了比行家还要行家的朴晚。

尽管制作方按照市价对额外部分的费用进行了补充,可她还是自觉有种难以名状的便宜。

从一开始的只谈租金,到现在身兼数职,三头六臂。

这如何不是一种全新的玩脱方式...

更恶心的是,自己居然还要和MetroE装模作样同演那么多场「和睦经营」...

朴晚打心底里最最最膈应这事。

嗡嗡——

手机两震,台本文档已经先行送来了。

的确是半剧本,好多个位置都只留「待定」。

虽说台本是后话,但眼下她也没好到哪儿去。

从单人聊天到被拉进群,再到未读小红点逐渐从1爬到45,朴晚凝视聊天列表良久,随机点开一个幸运群聊加入。

除此之外,还加了好多好多群,好多好多人。

MNF品牌推进有她,夜露场地方有她,嘉宾出演有她,物料供应对接还有她...

一会儿水电规格搞不定过来吵吵嚷嚷,一会儿台本概述开会提前八小时就开催,再一会儿彩排走景又过来商量日期。

这些天的微信电话就没断过...

甚至朴晚大半夜都要从某人怀里爬起来,摸着手机去回那些提到自己名字的“加急”消息。

急急急,到底有多急?

烦死了。

就职业而言自己这行太特殊,夜露的业务也才刚见起色,事情一股脑儿临到头上,此时突然权利下放也未免太仓促;再者说,即便这招能缓解一时压力,可问来问去,各类拿不准的问题还不是又会汇总回自己头上?

朴晚靠在沙发上身子一倒,开始回溯自己当初为什么想要执意出这口恶气。

气还没撒明白,现在MNF也掺和进来,个中利害逐渐复杂,连退路都成了只能在脑子里偷偷假设的“自我安慰”。

假设的时候,可千万不能忘了要加上“如果”两个字...

「如果可以违约的话——」

程馆长说她来出违约金。

一想到这儿,朴晚便忍不住敛锋藏锐,眉眼也彻底软下来,用视线梭巡另一位的身影。

在忙,忙着洗水果。

她压根儿就不需要谁来准备违约金,反而是程莫霄这份站在自己身后的切实感...

让人无比安心。

灯光也舒适。

朴晚迅速摘了摘心情,在最近聊天的页面翻了好半天才找到江芥,两人聊天的最后还停在对面发来的问句,自己空着几个小时没给下文。

她稍稍歪头,伸手极随意地抓了颗洗好的樱桃,又引用先前的对话简明扼要地应一句。

【没看。】

是早些时候江芥问她有没有看热搜,许是彼时消息繁多,朴晚就没细瞧手机,现在嘛...

现在即便是看到了,她也不想分出心思多理。

近期没什么重大社会性新闻,能排进热搜的词条大多是些和生活相去万里的大政。

前排还经常有不认识的人名缀以刻意打磨过的形容词,躺在一张下拉列表里,再根据热度数值被排出一二三四...

连存在感都要按着量化指标来。

非常,非常无聊。

对方似是不在乎她回了什么,转头又续上前话:【地铁哥更新微博了。】

朴晚心口一缩,却没来由地只跟了个激灵。

地铁哥...

MetroE?

【爱发就发,关我屁事。】

消息一回完她便咔哒将手机熄屏,留着还在输入途中的回信在锁屏上看。

如果少,就瞄个大概;如果长...

嗡嗡——

锁屏又被消息冲亮。

江芥:【那哥们下午玩致敬呢,复刻修罗厨房里的菜。】

修罗厨房?

早些年自己当过评委的那个?

疑窦颇多,她迅速划开手机朝对话框里回扔了好多个问号...

互联网近乎透明,不仅IP暴露地理位置,连登录时间也被记录得分秒清楚;数字世界的看客更是最喜拎着放大镜,借由蛛丝马迹试图把屏幕之外的“真实形象”拼凑出来。

既能揭示细节,亦能聚光引火,放大镜可真是个妙物...

经此一虑,朴晚立刻遏制住了想重新下载软件的冲动,转头将注意力撇给程莫霄。

印象里清水官方账号关注的都是些大差不差的认证机构,馆长从始至终都保持低调,既然没有公开现身过,那就自然不会有人关注程莫霄私人账号的登录活动...

“程莫霄,微博借我用一下呗。”

但私人账号总归有层**的属性在,先前询问未经太多思考有些过于想当然,刚说出口她就顿觉逻辑有点儿奇怪。

要不要再多解释一下目的,要不要给自己的行为再澄清几句...

“我...”

-我就是随口一提。

“给。”

程莫霄没有犹豫,清清白白地就将手机交上来。

又在递来的瞬间,顺势将手轻托在她的下巴前。

“嗯?”

“吐吧。”

回答给地无比自然。

定是这摄魂般的轻声软语本身就附带蛊惑性,朴晚稍稍一愣,不自觉地凑身靠近了些,随后一粒小小的樱桃核咻地坠在没有垫纸巾的手心上。

待那颗晶润的果核完完本本地出现在眼前,她咬了一下唇,有些失笑。

糟糕。

有类事情就是后劲儿大,越纠结越羞人,朴晚握着刚才交给自己的手机,霎时一阵没来由地异样感自尾椎攀着后心再撩拨着全身的神经。

她对程莫霄的平日靠近不以为然,反而对这种未经雕琢的下意识行为毫无招架。

伸也伸了,吐也吐了,接也接了,扔也扔了。

心跳...

朴晚偏过头去,将唇轻悠悠地贴在程莫霄的侧脸。

乱也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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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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