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她离家将近一岁了。正是去岁这时,朝东飘雪,六皇子于寒冬腊月中找到了她。
扶寻冬走进去,小狼就抓着她的衣角跟着进去。
“阿母。”扶寻冬瞧着屋内的妇人的身影,当即鼻子就酸了。
扶母当是自己思念过度又出了幻听也没放在心上转过身去看看,直到扶寻冬半是哭腔地又喊了一遍阿母,她才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去。
霞月一下哭得比女儿还惨,她搂住小跑过来的孩子:“你,你回来了?”
霞月推开扶寻冬,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她:“胳膊腿都在。受伤了可?人倒是圆了。”
“没伤者,没。”扶寻冬与阿母泪眼相看,“在外这一年,我过得很好,”
霞月擦了擦眼:“那便好,那便好。”下一刻,她抄起门前的扫帚朝着扶寻冬的后背打去:“叫你去做秘谍!叫你间于两国之间!我是如何同你讲的,你阿爹是如何,如何走的!你半天数都没有吗!”
扶母这下并未收着力气教育她,几下打在背上是真有些疼。许是这一年,有了些钱财,药也准时吃着,她的体比从前好多了,现在就是这么突然提起气来也不至于双眼泛黑。扶寻冬仍由阿母发泄着她这一年无处发泄的担忧。
小狼看着姐姐被打,两三步挤进来,他也不说话,就是隔在两人之间。小狼还是这样,对着生人一句话不愿意讲话。
扶母这才跟刚看到这陌生的孩子一样,她讲:“这是?”
“我从西域带回来的孩子。”
“他?”
有些话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扶寻冬同小狼说她饿了劳请他去帮自己热两个饼来,小狼得令走了,走出去还要一步三回头,生怕又打起来。扶寻冬这才有时间同阿母交代了小狼的身世,不得不讲到西域城破那日。
霞月旧居深山,现在归了闹市也无几个往来的女友,西域城破那日的事她在菜市买菜时听人聊过,实感不强,现在又听女儿讲,忽然就怕了起来:“你还去了西域?留的信上不是说只是去做大玉的舞姬吗?那,那战打起来的时候你也在?”她又要恼了,又是心疼又是恼火,这孩子从小看在跟前长大,当年就是怕她一个姑娘家求个营生要比男子难写,才将稚子送与他人养。早些年,她尚且还有些余力的时候把能交于她的,自己会的东西都交了她就盼望着自己走了后她不至于活不下去。后来她的身子骨实在是一点活都干不得了,就见着她一个人忙前忙后,霞月又觉得有些后悔,当时要是把稚子留下了,至少还有个人能帮着一点分担些。未尝是不明白,冬儿的一片好心,去岁要是没了那笔钱自己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下去见情郎了。霞月想起自己的情郎,想起扶文石,看着冬儿,实在是难受得紧了。
霞月扇了自己一巴掌,吓得扶寻冬连连扯着她:“娘,你这是做什么。阿母!”
“都是我不中用,我要是有用,你也不用吃这样大的苦。”
“不苦的娘。我现在会跳好多舞了。”
听得霞月难受:“你自幼没怎么学过舞,这个年纪再开筋,疼得很吧。”
扶寻冬没了哭意了,她其实真的满意自己学会了那样多的舞,还有了一些自己的理解,这一路也有很多很好的人,除去战乱除去袁家惨遭的那些事,她对这一岁是珍重的,是喜欢的。
冬日里,有了点日头,阳光照下来,院子里闪着光。扶寻冬从肩膀处轻轻抱住阿母:“阿母。”
霞月见她这样,忽觉她有些不一样了。
小狼热好饼在旁边站着,扶寻冬招手让他过来。她斜了斜身体:“以后我们好好过活。”
门外传来久违的声响,南雁激动极了,从外头三两步跳进来:“扶寻冬!扶寻冬——!”
南雁撞进这个拥抱里,她圈住扶寻冬的胳膊:“我想死你了。”
“南雁。”扶寻冬对着她不知怎总有些母性在,扶寻冬点上她发梢上的雪,南雁扭扭着,她问扶寻冬做什么呀。
“无事。近来过得好吗?”
“好得很!我天天在家作威作福的我爹也没打我。”
纸六在房檐上偷听,听到这句话人差点摔下来。
扶寻冬讲:“那就好啦。”
朝东的冬天,于扶家终于不那么冷了。扶寻冬规整着东西,有点想问南雁和六节的关系,有无进展,或是发生了什么。奈何她实在是缺少八卦的经验和天分,想来想去都觉得这话开口有些冒昧,有点怕惹人不高兴,话到了嗓子眼又咽下去;了。
南雁就站在门口看着她收拾,突然讲了一句:“你说,六节到底有多喜欢我。他好像同他母亲吵起来了。”
扶寻冬拎起耳朵:“你怎知的吵起来了?”
“这有什么不好知的。”好在南雁够义气,也没卖掉纸部尤其是纸六,“你瞅着六节那副死样子就知道了。你想这朝东上下除了他母亲还有谁敢和他对着干到让他愁眉不展的。”
扶寻冬点点头,说也是。
“那你,你和。”扶寻冬人生第二次干这种事,“你和六节,你对他如今是什么感受了?”
南雁有点为难了:“其实,和以前也差不多。我感觉我也没有话本子里那样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动辄就要以死明志。但我最近和他越待越熟了,待着还是蛮舒服的。”
纸六情愿自己这一时半刻是聋了也不愿让六皇子知道自己在听什么。
“那,”扶寻冬没怎么看过男女情爱的话本子,以前家穷哪有闲钱买这些,“那倒是也没几个人爱得死去活来的。”
“可能吧。”
两位姑娘在轻轻聊着死去活来的时,代容在宫内真是有了一瞬想早死了算了的心。她一件奏折飞过去,撞着六节擦边而停。代容气得要死:“本宫含辛茹苦养大你,你自幼我贴了多少人情脸面寻人来教导你,如今就教出你这副模样。非要跟那舞坊老板的女儿混着?”
“母妃。”这些日子六节实在是有点累了,“也没闹得出何事不是。况且,母妃不是也好奇过她。定是找人查过她了,南雁是个多贵的珍宝,母妃想来是听人讲过的。”
“她就是那乐兰转世又如何?人家不喜欢你,你还眼巴巴要贴着!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
“她没有不喜欢我。”六节执着。眼下只是没有很喜欢我。
代容是真气狠了:“滚出去!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的东西。”
“情爱?爱?”六节眼睛看着殿里光亮照不到的地方,“母妃,这些年,可还爱着儿臣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身为世家子弟,你的首要职责,你的所有感受都应该以子民为先。我不让你爱一个并不心悦于你,对朝东朝野上下百姓安居乐业也并无任何帮益的女子你便认为是本宫没有爱过你?”代容要气笑了,“早知如此,本宫当年就该多生几个好让你有些危机感,也不至像今日好似朝东,好像这天下都在你手里稳握了!”
“母妃,难道儿臣还不算是合格的继位者吗?”
代容冷冷瞧过去:“你不要以为比大玉比暮西比得谁好就是好了。这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到底要让他亲自多感受感受,“你既已如此翅膀硬了,这朝东便由你来管。本宫不白费心了。”
“恭送母妃。”
代峰从门前进来,目睹自己妹妹离开:“你二人这又是何苦。”
“舅舅。”六节不想退,南雁的问题上,他退了,南雁只会跑得更快。到时要再寻她,她定会搬出母后搬出这一箩筐道理背出来唬他。
“你自己瞧着办吧。我也要离开一阵。纸纸那需我去一趟。”
所有人都走了。
偌大的寝殿上只剩六节一人。他有些疲惫,有些不愿再讲话,自己寻了大殿上那把椅子坐下。这个位置早晚会是他的,这份孤寂和责任是从很多年前就开始扛的。父王并非只有他一个皇子,皇女也是有的,旁的儿子也是有的,只是这些年陆陆续续地出意外的出意外,没意外前往封地的去封地,慢慢地,能站在这里的就只有他了。母妃讲的话他并非不懂,反倒是太懂如今才不愿多听。
这天下合久必分,以舞力统摄还能维持多久呢。
六节在权利的椅子上,眯了一会。
......
代容这一气,气来了大玉。主要也是离得够远才能说服自己安心不看一点朝政。只是多年未与连玉等人相处,此刻多少气氛有些尴尬。
连玉在□□设宴款待她,一桌的吃食。析问寒同合庆一同来与代容问安后便走了。看着孩子们,好赖有了些话头。
代容说:“我还记得当年,你说小的那个就跟你姓了。如今怎么又姓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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