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被拉长的薄雾，悄无声息地滑过指缝。这一个月的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每天清晨六点半，沈砚准时敲响祁眠的房门，简单的早餐，短促的对话，偶尔交换一个眼神，多数时候保持沉默，然后各自离开，投入一天的工作，晚上回到住所，吃过晚饭，固定进行一次精神同步。
沈砚不催促，不安慰，祁眠也不再像最初那样僵硬抗拒，同步时，他会主动走过去，配合着低头，偶尔动作僵硬，偶尔呼吸不稳，但总体上，日复一日地，变得越来越顺从。
他们之间的交流很少，但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都在悄悄改变。比如早上，祁眠会习惯性地在门边等沈砚一起出门。
比如晚餐后，祁眠会不自觉在沈砚附近待得久一点，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沙发的一角，抱着终端翻阅文件，也觉得安心。
再比如，精神同步时，祁眠开始学会主动调节呼吸，配合沈砚的频率。沈砚从未多说一句，只是偶尔在同步过程中，轻轻摁住他手腕或者后颈，用极稳的力道固定住他的频率。
祁眠适应了这样的节奏，适应了沈砚的存在，适应了那道低稳沉着的信息素频率伴随着每一次呼吸。
最初几天，他还会在夜里醒来，下意识去确认精神域是否稳定；还会在同步时本能地绷紧脊背，戒备又克制地应对每一次靠近。
他开始习惯每晚睡前的同步，习惯沈砚递过来的水杯，习惯清晨桌上按时出现的咖啡，习惯出门前那一声简短的叮嘱。
甚至，连精神域深处那种柔缓的拉扯感，也变得像呼吸一样自然，若有若无地存在着，默默支撑着他的一切。
这天晚上，同步结束后，祁眠靠在沙发的一角，抱着薄毯，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细雨发呆。
沈砚收拾好同步器，坐回沙发另一端，打开终端文件，修长的指尖在光屏上翻动着，没有打扰他。
客厅里很安静，只听得见雨声和电子终端偶尔轻响。
祁眠本来只是漫无目的地出神，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沈砚身上。
这个人。
从最初那场制度安排的实验，到现在每天的生活同步。
他没有强迫过他，没有用权力压制他，没有冷暴力，也没有冷漠放弃，始终是安静的，沉稳的。
像一座山，一道不可撼动的防线。
是他自己，把过去的不安和偏见投射到了沈砚身上。而沈砚，只是在他崩坏的时候，接住了他，祁眠垂下眼，手指轻轻捏着毯角。心底某个地方，似乎慢慢松开了一点。
不是感激，也不是负担，而是更深一层的情绪，在悄无声息地生长。
祁眠慢慢蜷起身体，把脸埋进膝盖里，感受着精神域里那道低稳频率缓缓流动，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稳。
他闭着眼，胸口暖暖地发胀着，像第一次，在暴风雨后的海面上，找到了一块真正可以漂浮的小船。
外面的雨声还在，滴答滴答。
沈砚翻着文件的动作轻缓而沉稳，气息沉静，仿佛整个世界的噪音都被关在了屋外。
祁眠听着这微小的动静，慢慢放松了眉间的紧绷。
也许……可以试着，去面对这个人，
祁眠在沙发上微微动了动。
沈砚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沉静，眉宇之间带着惯有的压迫感，但并没有开口打破这份沉默。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错了一瞬。
祁眠低了低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继续蜷缩着，抱紧了毯子。
第二天午后，天色微阴，城市被一层淡灰色笼罩着。
精神干预研究所D区，祁眠坐在频率建模室里，指尖在终端上快速敲击着，调出精神域同步测试的最新数据曲线，周围是轻微的仪器运作声和消毒剂的气味，测试顺利完成，数据归档结束。
祁眠摘下感应头环，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感觉精神域被牵拉得有些轻微的紧绷。小组负责人走过来，简单交待了下一阶段的分析任务，再三叮嘱他注意同步稳定。
祁眠一一应下，声音平静，从容。和最初回来时的脆弱不同，他现在已经能在这种高频率的精神负荷工作中稳住自己了。
这一切，他自己很清楚，是因为那道安稳的精神频率，一直支撑着他，不是他一个人在撑，而是有人在背后牢牢地托着他。
想道这里，祁眠指尖轻轻顿了一下，随即收起终端，走出研究所大门。
天边的云层已经慢慢散开，一线浅金色的晚霞在建筑缝隙间洇开。他低头打开终端，给沈砚发了一条信息：【结束了。】
不到一分钟，终端屏幕亮起。【门口。】
祁眠捏着终端的手指微微收紧，胸口一点点暖了起来。
研究所门口，沈砚站在道路一侧，一身黑色制服，剪裁利落，在晚风中显得越发冷峻挺拔。
手里原本撑着一把黑伞，但风一阵紧过一阵，伞骨已经被吹得微微弯曲。他微微皱眉，干脆收了伞，动作利落干脆。
祁眠快步走出大门，看到这一幕，怔了一下。
沈砚直接上前两步，一手接过他手里的文件夹，另一只手落在他肩上，动作自然而稳重。
“走。”沈砚低声道。
风很冷，吹得人衣角猎猎作响。
沈砚扣着祁眠肩膀，带着他顺着风势快步走向停车区。
祁眠被他护在身侧，风从两人之间划过，却被沈砚结实的身体挡掉了大半。
他们肩膀紧贴着，步伐一致，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呼吸间交叠着的信息素气息，浅浅地、暖暖地缠绕在一起。
祁眠低着头，感受着身边那股沉静而有力的存在，心口慢慢涨满了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到了车边，沈砚松开他，动作自然地替他拉开车门。祁眠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道：“……谢谢。”
沈砚沉着地扫了他一眼，眉峰不动，声音低哑：“不用谢。”短短的一句，却像把他从冷风中牢牢拉回到一个隐秘温暖的世界里。
祁眠低头钻进车里，耳朵微微发烫。沈砚绕到驾驶座，发动了车。车内暖气慢慢升腾起来，风声被隔绝在窗外。两个人坐在同一个小小的空间里，靠得很近，气氛绵长而压抑，像有一条线，悄无声息地拴紧了彼此。
回到住所时，天色已暗，夜风把窗帘吹得微微鼓动。
祁眠脱了外套，放下终端，动作很轻地走向客厅。沈砚已经打开同步器坐在沙发一侧等他。
祁眠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主动把头凑过去，配合着同步器贴上太阳穴。
同步启动。精神域缓缓接入，归位，一切安稳如常。
同步过程中，沈砚压低声音问：“有抽痛？”
祁眠闭着眼，轻轻摇头：“没有。很稳。”
沈砚“嗯”了一声，
指尖轻轻按在他后颈，动作沉着有力，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安抚。
同步结束后，祁眠没有立刻后退。他跪坐着，抬起眼仰头看向沈砚。
两人隔得很近。近到能听见彼此呼吸里交缠的信息素气息，微凉，却在胸腔里蒸腾出微不可察的热意。
祁眠低声开口：“……以后可以不用每天同步了吧？”
沈砚垂眼看着他，眉眼沉静，嗓音低哑得压抑：“可以。”
祁眠一怔，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见沈砚补了一句：“但你每天回来，我还是会在。”
他说得很轻，像随口说出的陈述，却又带着某种无法违逆的确定感。
祁眠心脏狠狠一跳。他低下头，耳尖微热，半天才闷闷地应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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