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晚霞蔽日。
雕栏玉砌的泰王府里,恬静雅致的水榭八角亭上,落下一只翅膀似被晚霞穿透的黑蝉。
黑蝉挑了块翘起的黛瓦,开启了它这一生短暂的独唱。
亭子下的竹椅上,躺着一个粉衣少女,她捂着被吵到的耳朵,气冲冲地坐起来。
“是谁把这该死的蝉给放进泰王府的,快把它给我赶出去!”鼻音很重的少女不耐烦的对围在她身边的几个侍女吼道。
侍女们连连点头应声,她们慌忙放下手中的碧玉团扇,以亭子为中心向四周跑去。
各人手中拿了一个竹竿后又迅速向亭边合拢。
几人举起竹竿朝亭顶东戳西戳,总算是将那刺耳的蝉声给戳飞了。
少女被绕了清梦,直接从竹椅上站起,气呼呼地沿着水廊,穿过花园,推开一扇褐红镂空门,一路来到一屋粉色的床边躺下。
她捞起绣着大红牡丹的粉色薄丝被,盖在身上,秀眉紧皱,“太热了!”
几个跟过来的侍女先后取出腰间别着的团扇,一下一下轻柔地给她扇着风。
“露丹,本县主头疼,嗓子疼,还流鼻涕,简直难受死了,你快去给我请这京城里最好的大夫来!”少女捂着烫手的额头。
那个叫露丹的侍女二十出头的模样,她恭谨福身奉命,“是,县主,婢这就去!”
泰竹县主看她应声后仍杵着不动,她眯眼,扶着娇嫩的额头,嫩手指着露丹的鼻子,破口大骂,“我都快要死了,你不赶紧跑去请大夫,还在这里对我行这些虚礼,是嫌本县主死得太慢了吗?”
“婢不敢,县主恕罪,婢这就去!”露丹不敢再耽搁,拔腿就跑。
看露丹跑得比兔子还快,泰竹县主这才顺了口气,“哎呦!难受死我了,加大点风!”
在她身边侍候的几个侍女看县主心情不好,一个个忙低下头,加快手中扇扇子的动作。
“还有你们,以后本县主但凡有急事需要你们去办,就不要再对我行什么虚礼,不然,要是耽误了本县主的大事,本县主就丢你们到水里喂鱼!”
泰竹县主鼻音加重,但那训人的气势不比平日里少几分,几个侍女垂眉顺目,一个个飞快点头。
“怎么还不来?我的嗓子都要着火了!”泰竹县主一手放在脖子下,压着喉咙处的肿痛,一手指指桌子上的茶杯。
几个侍女只顾加倍小心手上扇扇子的力度,生怕这位县主再嫌冷嫌热,而降罪于她们。
泰竹县主喉咙干痒,想要喝水,可几个侍女还是低着头,根本就对她视而不见,她用力拍了下床,怒道:“本县主渴了,还不给我端水过来!”
几个侍女被吓得面色惨白,闷头就跪在地上,“县主恕罪,婢们知道错了!”
“本县主说——水!”泰竹县主大声怒吼。
侍女们慌里慌张地站起身,一人拿茶壶,一人拿茶杯,一人拿茶杯盖碗,一人拿起绣花的粉色绢布。
等绢布悬在泰竹县主的下巴处,茶杯这时才递到她的嘴边,她等了这许久,心中本就生气,张口正要喝时,眼前的茶杯却一个抖动,“啪”地掉在了地上,摔地粉碎。
泰竹县主再也忍受不了的怒喝一声,“我养你们干什么用?”
她一把夺过侍女手中的玉色茶壶,对着壶嘴张口就喝,嗓子被水浸湿润,顿觉舒服了一点。
她失望地看着眼前这几个不灵泛的侍女,“来人,将她们几个发卖了,再换人来!”
侍女们连忙跪地求饶,因为她们曾经听说过,凡是从泰王府里发卖的侍女,几乎都沦为了供人玩乐的妓女。
“县主,我们知道错了,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侍女们哭的梨花带雨。
泰竹县主头疼欲裂,“快带走,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侯在一旁的女管事抬手招了几个强壮的手下来,“带走!”
几个侍女被强硬拖拽走,女管事垂首听命。
“知节,你也是这府里的老人了,为何总将这些侍女们管教的很死板,一点都不知道变通,一天天的能把我给气个半死!”泰竹县主斜她一眼,极为不满。
知节四十岁,鬓角挂了白霜,她和蔼笑着,福身回话,“县主,这都是老奴的疏忽,老奴还以为侍女们是越守规矩的越好呢。”
她微垂的眸一直在悄悄打量着泰竹县主的脸色,见县主不说话,她忙补充道:“不过,请县主放心,以后我会多加调教她们的,不会再让县主为此烦心了!”
泰竹县主这才勉强同意,“大夫怎么还没来?我都要病死了!”
“县主,别总把死字挂嘴上,不然让王妃听了,又该训斥老奴了!”知节堆笑,用哄劝的语气道。
泰竹县主听她提起母亲,本就焦躁难安的心就又乱腾起来,“母亲病重,在屋里多养着就是,这家才交给我三天,不会就想,要回去吧?”
“那倒不是,县主如今是咱们泰王府的当家人,王妃也是关心您的身体。”知节一看话不投机,就话头一转,“王妃担心自己的身子骨撑不多少时日,近日正张罗着为县主择婿,恰巧今日有三位适龄公子已在王妃院中等候,还请县主移步,去相看相看!”
知节脸上一直保持着温和的笑,她的笑容张驰有度,谦卑恭敬中又裹着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强硬,这让泰竹县主不禁心里窝火,有些发热发疼的额头,就更疼了。
她本要拒绝,可当眼角瞥到露丹领来的三个头发花白的大夫时,她却改了主意。
“母命难违!露丹,带上他们一起去母亲那里!”泰竹县主揉揉头疼的额头,咳了两声清清有些沙哑的喉咙,示意知节带路。
知节没想到泰竹县主今日能答应的如此爽快,她眼尾上挑,却看见泰竹县主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她心中暗暗打鼓,还望这个泰竹县主不要再生什么幺蛾子才好!
穿过亭台楼阁,碧玉色的台阶戛然而止,换了一色的玉白和金黄相间的式样,连同走廊,花园的围墙都是白金铺就,泰竹只看一眼,就收了视线。
花园正中一个宽大又金碧辉煌的凉亭内,竹藤椅上端坐着一位脸色苍白白的胖妇人,她发鬓挽的如一朵厚重又张狂的牡丹花,发鬓花瓣上插满了刻着梅兰竹菊的金色发饰。
泰竹县主忍不住撇撇嘴,她这个母亲,恨不能将每根发丝都渡上金子,真是虚荣到了骨子里!
心中虽然这样想,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她行礼问安,“母亲,安好!”
她面前那白磕磕的脸上黑眼珠一转,然后直起慵懒的身子,朝泰竹招手,“泰竹,你过来,让母亲看看!”
泰竹县主不情愿的走过去,被她拉住一只右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泰竹不好挣脱,只好任由她拉着,看她在众人面前怎么演一出母慈的戏码。
她把视线从自己手背上那张戴满金戒指金扳指的手上挪开,眼前顿时一松,那些金光刺的她仍有些眼晕。
“泰竹,母亲给你挑选了三个适龄男子,而且和我们家也是门当户对的,你可愿看看?”泰王妃语调和善,拉着泰竹的手更显亲密。
泰竹能说不吗?
很显然,不能。
虽然眼前这个母亲不是亲的,但好歹人家也在那个位置上,更何况关于亲事方面,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若拒绝那可就是不孝了!
“女儿,听凭母亲安排!”泰竹也会扮演乖乖女的,此时,她上半身往泰王妃跟前微微倾斜,抬眼笑看着这个继母,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泰王妃满意点头,“那就好,母亲这就命人请他们过来,你一一相看,如果有喜欢的就跟母亲说,如果没有,那也没关系,以后咱们再多挑选一些就是了!”
“都听母亲的!”泰竹顺从点头。
泰王妃嘴角的笑容放大,“来人,请三位公子!”
亭内立即多了三张竹椅,下人们鱼贯退出,侯在亭门两旁。
三位公子先后在自家随从的陪同下缓步走来,端的姿态那叫一个比一个优雅,一个比一个扭捏。
从长相来看,第一个肥头大耳,第二个骨瘦如柴,第三个倒身材适中,就是有点歪嘴。
泰竹与他们一一见礼,心中早就有了判断,这三个没有一个能看上眼的。
接下来就是走走过场,随意攀谈几句。
泰王妃一看泰竹兴趣不高,她指着这三位公子介绍道:“这三位才俊公子都是出身王府贵族,泰竹,你们年轻人之间好好聊聊,当然也可以去花园里转转!”
泰竹见此,不禁细细打量这个母亲一眼,她这是让自己以一陪三,看来她根本就没将这三个王府贵族公子放在眼里,如若他们真的如泰王妃说的那般身份尊贵,泰王妃又有几个胆子敢如此怠慢?
泰王府有父亲在时,世人总要敬畏几分,可如今父亲已去世三年,家中哪里还有什么威望可言?
不过是父亲留的家底够厚,泰王府又只有一个王妃和她这个女儿,所以度日还是可以的。
家中掌权的本来是泰王妃,她因病情愈发严重,怕家中钱财旁落下人之手,才不得不将家中的管事权交给了泰竹这个女儿。
只是这时帮她张罗着相亲,应该不是个好时候。
家道中落,有钱有权的公子谁会看上她呀!
泰竹家里有钱,够吃够喝够玩,够活一辈子就行了,她才不想进入那些豪门大家,日日伏低做小,更不想踏进那种名不副实的小官家里,日日抠搜度日!
既然眼前这三位没有一位中意的,那她也就不再勉强自己浪费时间,而是对露丹招招手,“我发烧了!”
露丹转身就请大夫上前给诊治,三个大夫都先后对她望闻问切一番,最后得出一个相同的结论,“县主染了风寒!”
“母亲,我有些头晕。”泰竹捂着额头,摇摇欲坠的就往露丹身上倒。
露丹慌忙扶住。
泰王妃无奈,“先治病才是,露丹,快扶你家县主回去休息。”
“是,王妃!”
“大夫们,你们先各自开个药方,拿给我看。”泰王妃嘱咐三人。
岂料三个大夫很快就写好了药方,并一同递给王妃身前的知节。
知节转身呈给泰王妃,泰王妃一一打开看了,转头对即将离开的泰竹说:“母亲知道泰竹不喜欢草药过多的药方,那就按这个药草最少的药方来抓药吧!”
泰竹却突然不乐意了,“良药苦口,母亲还是按最多的那个给女儿抓药吧!”
“也好,那就给开药方长的这个大夫三两银子,其他两位各三钱吧!”泰王妃直接开价。
一个大夫欢喜,一个大夫淡然,另一个大夫悲愁。
就这样各自散去,泰竹回去吃了药,大睡一觉,醒来后却听见门外有吵闹之声。
“露丹,外面怎么了?”
“县主,听说是昨日开短药方的那个大夫在府中昏倒了,他们家人非要讹我们泰王府的钱!”露丹小心翼翼的答。
泰竹一听火气就上来了,“走,去看看!”
主仆二人来到院外,就见一妇人跪在府门口鬼哭狼嚎的,而她身旁站着一个文绉绉的俊俏书生却是不急不躁地在白草纸上写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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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听凭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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