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皇后不太懂朝堂争斗,凭女人的直觉今晚皇帝亲临丹凤宫多半与太子相关,而他肯逗留这么久则是为了安乐公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深宫重重,一些“皇后失宠”的风言风语还是吹进了她的耳朵。
本宫毕竟是正宫娘娘,由不得那些爱嚼舌根的东西说三道四,这回尤其可以狠狠打萧贵妃的脸。
姓萧的狐狸精妄图扶植齐王夺嫡上位,真是白日做梦。
纵使李琮非她亲生,那又如何?来日太子登基,照样尊她为太后。
容颖越想越得意,估摸这时粥熬得差不多了,笑盈盈地提议:“皇上,小厨房煮了点八宝粥,您尝尝?
女儿将满十七岁触动了隆兴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感慨,他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嗯。”
皇后喜上眉梢,抬高嗓门喊:“春雁!盛粥来!”
“是!”
不多时,春雁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八宝粥。
这粥的配方亦出自孟熙廷的手笔,据孟大夫所诊龙脉,皇上近日痰盛火旺,多咳嗽易发怒;故先前的菊花枸杞茶主清心去火,而桂圆莲子八宝粥可祛痰润肺、益气宁神,兼顾皇帝不喜过甜的口味,是一款精心调配的食补药膳。
春雁退下后,容颖用碗内一把描金珐琅瓷勺轻轻地搅拌转动,以便让粥的温度适宜入口。
皇帝眉头微蹙,他喜欢萧妃的娇艳泼辣,迷恋黛妃的青春明媚和异域风情;容皇后惯于伏低做小的谦恭态度却令他感到乏味甚至厌烦,这也是他一直不待见皇后的原因。
可惜她宥于个人身份及认知,向来意识不到这一点。
“皇后,”涉及儿女的婚姻大事总得跟孩子母亲知会一声,李谚耐着性子开口,“是时候给瑶儿定一门亲事了。”
“父皇,您说什么呢!”李瑶一听急了,“瑶儿才不要定什么亲,我还想多陪陪父皇和母后!”
“瑶儿!”容颖没注意皇上微妙的情绪变化,只觉女儿撒娇太过,“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瞧瞧人家黛……”
与公主同龄的黛茉儿早已入宫承恩两年,当着皇帝的面这般类比显然不妥,话一出口她及时刹车。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谚的双眉蹙得愈紧,不悦之情明摆着写在脸上,“时辰不早了,你和瑶儿早点休息!”
说完他霍然起身,看也没看皇后一眼径直拂袖而去。
“这……”,容颖后悔失言,冒犯天颜不敢怠慢,立即躬身行礼,“恭送皇上!”
李瑶乖巧地附和:“恭送父皇!
“皇上起驾——”
高德海尖细的嗓子扯得又高又响,待那声音渐渐远了,公主紧张地问,“瑶儿是不是方才说错话了,惹得父皇不高兴?”
“当然不是。”
倘若没有你,恐怕皇上在这丹凤宫一刻也呆不下去。
皇后温柔地把女儿鬓边一缕散落的发丝夹到耳后,“此事与你无关,退下吧。”
“嗯,瑶儿告退。”李瑶点点头,打算离开。
“慢着!”容颖突然叫停,补上一句关切的叮嘱,“你今后可得收敛些,别老是乱跑!”
“瑶儿知道了。”
李瑶悄悄吐了吐舌头,她冰雪聪明,岂不知这是在借机敲打她偷偷微服出宫的事儿?
“又是找李玧帮的你对不对?”皇后不禁长叹,“唉……”
李玧的母亲吴梅华从前不过是陈皇后身边一名地位低微、颇具几分姿色的婢女,某晚隆兴帝在丹凤宫喝得酩酊大醉,陈皇后指派吴梅华前去服侍,孰料那一夜吴梅华居然得蒙“临幸”怀上了龙种……
“你这孩子打小就心软,跟你说了多少次,别搭理那母子俩……”
“母后万安!您也早些歇息!”李瑶怕母亲开启话痨模式,赶紧拔腿开溜。
容颖慈爱地望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转头发现几案上那碗放凉的八宝粥,再无心回顾宫廷旧事,一时忿恨难平,挥手将它扫落于地。
“乓啷”,精美的珐琅瓷碗碎裂成好几瓣,粥水泼溅得淋淋漓漓。
春雁、秋雯慌忙循声而入,春雁一面替主子捶背顺气一面劝慰:“娘娘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是啊是啊!”秋雯跟着帮腔,同时唤小太监福庆和新来的小丫鬟菊芳进来把桌子和地面收拾干净。
“小贱人,”容颖摔了一碗粥尚不解气,咬牙切齿地诅咒搅黄她好事的胡女:“早晚遭报应!”
皇后在她的地盘发怒泄愤,而丹凤宫外负责圣驾的一行人更是犯了难。
隆兴帝出来后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往软轿上一靠,底下的奴才摸不准到底是否直接回寝宫,这状况高德海也没胆量请示,眼瞅着行至分岔路口不能耽搁,他一横心悄声命小安子传话去永宁宫。
快到永宁宫外,高公公假意责骂起来:“哎呦喂,你们一个个的是眼瞎啦?怎么走到这来了!”
隆兴帝半躺于銮驾内闭目养神,闻言睁眼问道:“到哪了?”
“回皇上,到永宁宫了。”
李谚摆了摆手,示意停下,“既然来了,朕进去看看。”
高德海暗暗庆幸赌对了,高声宣报:“皇上驾到——”
镇北王府,书房。
若无军政要事,晚饭后读书是李瑾的老习惯。
他持一卷《汉书》凭案独坐,桌上那盏铜鎏金宫灯内的烛火跳跃不休,偏暖色的橘黄光线与手中的书卷为硬朗冷峻的大梁战神平添几分儒雅温和的气质。
镇北王草草翻了几页,发现自己依旧像中午一样无法专注于文字,最终选择放弃,合上书页决定去外面散散心。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已到七月十八,白天暑热未褪,夜晚犹带些许凉意。
李大将军过去久处塞外并不畏寒,今夜却鬼使神差地搭上了一件平日甚少穿的纯白织锦披风走出房门。
月光淡淡,天幕中稀疏地缀着几颗星星,视野不算良好,亏得玄武军数次在夜里行军打仗,加上长年骑射练出来的精准目力,这夜路难不倒他。
王府实行军事化管理宵禁森严,除值夜者到点巡查之外无人走动,四周一片寂静。
李瑾只为排遣无处可泄的纷乱情绪,漫无目的地溜达,不知不觉来到了后花园。
它面积不大,是当年他父亲特意为喜欢侍弄花草的姐姐李琬所建,建造风格模仿江南园林,设计了小桥流水、假山湖石。
后来姐姐出阁、老王爷携妻带子远赴边关,王府空置的二十年全靠宋伯主持打理,老头子精力有限无暇顾及花花草草,是他返京后命兵士剪除园中凌乱的杂草,清理湖底堵塞的淤泥,重新修葺一番,补种了几棵芭蕉、几丛竹子,搬来数十盆好养活的小叶月季作装饰,这园子勉强能称为“花园”。
李瑾徐徐踏入圆形拱门,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双亲的容貌被岁月的长河洗刷得或许有些模糊,而那些和他们相关的记忆仍是那么清晰,那么难忘。
他的父母极为恩爱,是皇室的一对模范夫妻,父亲李谚甚至有“情种”的绰号,记得祖父睿宣帝曾抱着年幼的他在家宴上不止一次提起“咱们李家专出情种,你爹啊就是一个绝世大情种!”
彼时李瑾不晓得何为“情种”,直到十一年前母亲在父亲的灵柩前自刎殉情,才约略明白一丁点。
父母相继亡故,他的骨肉至亲仅剩姐姐栎阳公主李琬,隆兴帝赐婚前途无量的骠骑都尉霍猛且亲为主婚,公主风光大嫁惹得多少人眼红。
姐姐虽是金枝玉叶,身为女子难免孕育之苦,头胎不慎流产经长期调理后终于育得一子,取名霍延昭。
霍家喜获麟儿,本以为驸马、公主一家三口可以过上更为和乐美满的日子,然而祸福无常世事难料,八年前狄国突然大举犯境,镇守辽东的飞虎军统帅陈敬桓派人快马急信请求朝廷增援,霍猛临危受命,丢下不满两岁的幼儿与年轻的妻子领兵奔赴战场,在青崖山一役误入敌人的包围圈,苦战突围未果壮烈殉国。
消息传来,一夕之间李琬由人人歆羡的高贵公主变成守着独子艰辛度日的可怜寡妇。
李瑾摇了摇头,驱散这些不堪追忆的悠悠往事,缓缓踱步绕过一座以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眼前的景象竟使他整个人呆住了。
你猜我们大将军是看见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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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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