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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是你

大门“咔哒”一声关上,屋内复归黑暗,仅剩稀薄夜色勉强视物。

林持清收回目光,大脑还在犹豫,身体已经不管不顾迈了步,好像被勾了魂。

步履飘然一瞬,他迈出玄关,强行扭转方向往客卫走去。洗手洗得专注过头,余光停留在镜子上的时间过长,直到身侧传来一声招呼,林持清才如梦初醒。

贺浔之的镇定略不自然:“你回来了。”

他当自己一死成了同名同姓的谁,却对处境一无所知,只能对着不认识的人演戏试探。

不仅幻视,还有幻听。林持清拧紧了手帕。

有没有可能,触觉也能够成立呢?

于是闹麻麻的想法噤了声,林持清光明正大转身,装作无事发生按亮昏黄的氛围灯,温和地开口:“口渴吗?我给你倒杯水吧。”

贺浔之心一沉,他赌对了两人认识,可这里却不是他家,对方才像主人。可怎么是给他倒水?贺浔之隔着外套捏住了口袋里卡片,控制着自己表情:“不用了,我不渴。”

林持清还是不变的温和,被拒绝也还是拿过了水。引着人往沙发去,好言好语:“坐。”

林持清细细地观察他,好像啊,简直一模一样。最后一面贺浔之在视频里就是这样。原来他记得这样清楚,原来幻觉是这样真实,怪不得这么多人信以为真。

男人一步一步逼近,贺浔之被盯得紧,不妙感更盛,暗道这水该不会有问题吧。

姿态防御,他避无可避,一下跌坐在沙发上。贺浔之心一横装失忆:“但我好像不认识你。”

这样吗?闻言林持清表情由温和切换到受伤。他放下玻璃杯,指尖轻描淡写拂过边几,站直了身,居高临下地笼着对方,语气遗憾:“不认识我了吗。”却似乎并不在意。

有一会儿,林持清想要是就此把他关起来会怎样。人可以困住一个幻觉吗?反正梦里不行,但这是梦外。试试呢。

不认识的话,做什么应该都可以吧?

贺浔之硬着头皮抬首看他,警铃大作、肾上腺素激增。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后背贴住凉飕飕的衣服。他直觉说错了话,却不知道为什么。

离奇的是,分明自己才是弱势的一方,怎么忽见对方审视的目光中,似有还无一丝看不真切的委屈,再去追又无影踪。

不是,这到底是什么剧本啊?!

……

对峙间,这张脸和贺浔之记忆中的谁重叠。某种从未考虑过的可能性上浮,惊得他猛然起立,差点掀翻边几:“林持清?!小持!”

两个人的装模作样终结在飞溅的水花中。

林持清未理会他的震惊,视线反倒随着那杯子滚开两步,嗓音晦涩意味不明:

“捡起来。”

身前人垂着眸,贺浔之看不真切他神色,只听得他话语几近命令,不容拒绝。

这时候是杯子重要吗?!贺浔之向前一步随手拾起,一转身对上眼,却被林持清赤红双目吓了一跳。

林持清夺过水杯,死死盯着贺浔之,“你能碰到东西?”他嗓音哑下去,还能听出压抑的颤抖。

难道这不是幻觉?

贺浔之被他问得一顿。

难道自己是鬼?

他扶上林持清用力到绷紧的手,声音里是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急切:“怎么回事?林持清?是你吗?这是哪儿?是哪一年?我没穿越?”

听着贺浔之噼里啪啦发问,颠三倒四自首,林持清只觉摇摇欲坠,这次换他跌坐下去。

“你别怕,”贺浔之话还没说完,就见人浅浅的眼皮子迅速泛起不正常的红,指尖的体温比掌心擦去的泪水更烫,简直要把人烙个洞,“……我不是鬼。”

站在林持清身前,他收了声。比起自己,对方简直更像一只艳鬼。

“是我,是我……这是我家。”终于林持清几经平复,说是一一作答,更像在说服自己,“什么穿越?现在是你死的第十年……你手好冰,真的不是鬼吗?”又低下头蹙眉,低声自顾自问,“你做鬼来找我,也来得太晚了吧?”

他还觉得这是自己幻想。太过荒诞,美好得无法直视。

贺浔之听得一字不落:“少来,哪个鬼有心跳体温。”

他松一口气,太好了,不是穿越,还是原来的世界。

“你回来了,你还活着。”林持清固执地问,泪痕反着灯光。

“当然。”清了清嗓子,贺浔之底气了足些。“你太烫了才觉得我冰。”退后一步,他拉开了些距离。

林持清反手拉住他:“你要去哪儿?”

“?”林持清动作之快贺浔之来不及反应,“给你拿纸。”

林持清还捏着他手臂,给人拽回跟前:“你别走。”定定看着贺浔之,他补充,“留在这儿,我帮你弄身份。”

这话说得贺浔之摸不着头脑,但提到这个他想起了什么,抽出一张卡片来,面露尴尬:“这个,我好像有。”

林持清疑惑,拿过才发现那是一张身份证。上面是贺浔之的个人信息,但不全是贺浔之的——属于他认识的贺浔之的,不过名字、照片和1月18这个日期。

“所以你以为你穿越,还说不认识我?”林持清脑子转得飞快。

“……嗯。”贺浔之有点心虚,小持变化太大,他是真没第一眼就认出来。太不应该了。

“假证吧,”林持清随手把证塞进自己兜里,“没收了。”

贺浔之:……

贺浔之想要回来,但林持清偏不给他,不知怎的重逢就变成了讨价还价。

你来我往中,林持清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不会是假的吧?恶作剧来骗我。”眼看泪水又要夺眶而出。

贺浔之要被气笑了,他没好气地捂上人的眼睛:“是的,我是假的。其实我叫张飞,整容□□来骗你,识相的就给我五千万。”

林持清感觉自己的脸在黑暗中发起烫来,是发烧了吧。他没再作声,把贺浔之的手拉下来握着。

真好啊,真的有体温和心跳。

他把脸颊贴上去:“张先生,给你五千万,当我的贴身保镖。”

“给你脸了。”贺浔之毫不留情地抽回手。

“那就押我这儿。”林持清卸了浑身的劲儿,向后靠去,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哥,欢迎回来。”

“你故意的是吧?”贺浔之回过味来。

林持清眨眨眼睛,没有否认:“那你放松点儿了吗?”

“我们小持长大了啊,哭成这样还记得安慰哥哥。”贺浔之跨过林持清伸长的腿,往他边上一坐,也精疲力尽地靠在沙发上。

夜半三更,两个疲惫的灵魂都落了地。

过了半响,林持清开了口:“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

“话说,你是什么时候…?”

“没比你早几分钟,”贺浔之语气里尽是倦意,“我还以为这我家呢,大晚上的有人开门吓我一跳。”

怎么不是呢,林持清笑了一声:“你也吓我一跳,居然不是我的幻觉……所以这都是真的吗?”

“应该吧。”贺浔之抚上自己的额头,刚到这里第一个感觉就是浑身剧痛如遭车裂,那是残留在身体里尚未走完全程的痛觉,在重生的瞬间山呼海啸世界重构——其实那也是他最后的感觉。

没有什么比痛觉更真实的了。

林持清没再继续问为什么,好像问了好事就会被撤回。他往贺浔之那边倒去:“白天才给你过完忌日,晚上人就活了。”

贺浔之被他挨着,也觉得大梦一场:“你是不是偷偷许愿了,魂归来兮什么的。”

林持清说:“我更希望是一场噩梦终于醒了。”

贺浔之听他声音不对,低头去看,才发现林持清眼泪又淌了下来:“嗳,嗳,怎么又哭了。”他手忙脚乱去擦。

林持清大约是后知后觉没面子,把脸埋进贺浔之的颈窝不吭气。贺浔之无奈侧身把人搂着,一下下顺着人的背哄。

这么大一只,算算现在都28岁了吧。贺浔之想,心里却没责怪,只有点钝钝的疼和软软的酸。这十年小持大概过得辛苦,都要找自己哭了。

两个人在沙发上姿势别扭地抱了一会儿,贺浔之感觉肩膀湿透了,林持清的呼吸热烘烘地烤着他。他拍了拍林持清:“你怎么越来越烫,是不是发烧了?”

林持清闷闷地回话:“有点吧,没事。”

“吃药了吗?”贺浔之说着就要把人扶起来。

"我没事。"林持清没动,手伸过去揽住了贺浔之的腰,不让人把自己推开。

“……”这下贺浔之真感觉到他是28岁了,自己居然有点动弹不得。

“你起来量个体温再说自己没事,”贺浔之揪着他后领把人撕下来,正色道,“没事什么没事,你都烫手了知道吗?”

“那不是你太冰了吗?”被扯下来的林持清无辜脸。

贺浔之站起身去玄关,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对方把温度计放在哪里,他回身问林持清:“温度计在哪儿?”

林持清追随着他的眼神温柔:“就在那里。”

贺浔之半信半疑地拉开玄关柜的抽屉,果然在药盒瓶子边上找到。他递给林持清,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一点点。”这会儿林持清很乖地坐在沙发上,虽然是衬衣西裤,但发型散下来,愈加肖似往昔模样。

贺浔之没挑破。其实刚刚林持清靠着他,贺浔之就能闻到混合着果香的酒精气味,绝对不是一点点。但人这么大了,还当小孩管不合适。

林持清瞥见贺浔之的肩膀,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好像把你衣服弄脏了,你去洗个澡吧,我给你拿新的。”

贺浔之觉得没必要,但林持清坚持,还说洗澡去晦气,给他直接安排进了浴室。贺浔之一挤洗发露,柚子味的。

行吧。

林持清收拾过房子和自己,顶着退烧贴坐在桌前,身体极为难受,情感要冲破心脏,但一丝一毫都藏起,任谁也发觉不了。他还有余力把玩着贺浔之的证件,目光定在浴室透出的暖黄灯光上,凝神听着水声。

没多大会儿,贺浔之拉开门,问他:“多少度?”

林持清敛了思绪,给贺浔之展示了自己的成果,37.6℃。

居然没过38℃,贺浔之有些惊讶。但林持清没给他思考的机会,他走到近前指给贺浔之看:卧室里床上两张薄被,右边的归他。

林持清一双多情眼还带着哭过的红痕,以及一丁点笑的涟漪——现在贺浔之闻起来是他熟悉的味道——显出少年时常有的狡黠。

他从小就喜欢和贺浔之挤在一起,竹马同床多正常啊。

林持清没在和人商量:“家里就一张床,但比小时候的大。你不会介意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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