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骑着赤橙的小电驴跟在邓衍之身后三丈远。
暖风撩起他的校服外套，咕噜作响，内里黑领白衫勾勒出少年流畅的躯线。
望着前面的背影，他有点着急，好几次用右手使劲转动车把，然而拧到底了两人的距离还是纹丝不动！
沈煜心凉了半截。
同一个牌子同一款式不同颜色的电动车罢了，他有理由怀疑邓衍之他妈的也一直拧到底的。
两人保持着遥远的距离回到各自的家，沈煜半天也没搭上一句话。
“小煜，你回来了。”徐妈从厨房出来，接过他手里的书包，“刚在外头碰见衍之了，他说今晚不过来吃饭。”
沈煜热的满头大汗，把校服外套脱了扔在沙发上，从书包里翻出几本书，说：“阿姨，你把饭给我留着吧，我先去邓衍之那里写一会作业。”
徐妈五十出头可以当沈煜奶奶了，但胜在长得不显老，沈煜更愿意叫她阿姨。
徐妈扯着围裙，闻言顿了一下，诧异道：“可是夫人一直在等你回来吃饭呢。”
话音刚落，李茹就从二楼楼梯口，语气严厉道：“沈煜，来我房间。”
沈煜觉得天得塌。
李茹两天前就出差去了，说好的明天才回来。今天在家只有一个可能——沈峻山跟她提了那件事。
沈峻山搞科研的，平时忙的很，多久也不见一回，沈煜教育都是李茹在抓，现在突然说自己是同性恋，他古板的爸看来很难以接受啊。
李茹坐在床上，肉眼可见的疲惫，盯着自己儿子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真不是开玩笑啊？”
沈煜垂着头，“嗯。”
李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之前沈煜说自己喜欢男的，她还以为他又犯中二病了呢，也没在意。
谁知道两天之后直接出柜给沈峻山看。
想起自己老公在电话里说的话她就一阵头疼。
李茹觉得自己从没这么温柔过：“因为你喜欢刘衡所以觉得自己喜欢男的是吗，小煜，你好好想一想，这会不会是把对朋友的感情错觉成了爱情呢？”
沈煜：“……”
沈煜是一万个后悔。
“妈，其实我不喜欢刘衡，我瞎说的。”沈煜别扭道，“但我确实喜欢男生，就是、就是会对男生比较有感觉，就是……”
李茹：“……好了，妈妈懂了。”
“你能确定的话是最好，”李茹换了个姿势，肩膀微微松懈，说：“不过你还小可能不懂，这路远比你想的难走。而且老妈不想让你凑合，你以后得找一个对你好的，能和你一起坚持走下去的。”
沈煜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多半会孤独终老。但这话他没敢跟李茹说，于是点点头，“那我爸……”
李茹吐槽丈夫吐槽得心应手：“哎，别看你爸搞科研说什么跟进时代，实际思想就是个老古董，还大男子主义，你看这家没我能行吗？”
沈煜顿了下，顺势接上话，把自己貌美能干的老妈夸了一通，李茹被哄得心花怒放。
“好了好了，吃饭去！嗯？衍之呢，是不是又学的废寝忘食了，你赶紧吃，吃完给他送饭去！”
沈煜瞪她：“我又不是他保姆。”
李茹也瞪他：“人家天天教你这个糊涂蛋，当保姆也是便宜你了。”
沈煜：“……”草，好他妈有道理。
沈煜胡乱吃了几口，给邓衍之打包了一点饭菜背着书包就跑到隔壁那栋别墅去了。
相比于沈煜家满是花草的院子，邓衍之家里空旷很多。
他打开密码锁，跟只兔子似的一溜烟直奔邓衍之房间。
“爱妃？”他和脚底下那只毛茸茸的玩意儿大眼瞪小眼，“你家皇上呢？”
“爱妃”是一只布偶猫，邓衍之考上高中后邓芷兰给他买的。
那时候沈煜才知道邓衍之居然喜欢猫。
至于名字还是沈煜给他起的，当时被李茹看的某古装剧洗脑了，也不管这猫是公是母，一巴掌拍定：“叫“爱妃”吧！顺口！”
顺的是他的口。
邓衍之才不理他，但他又不给猫起别的名字，叫来叫去，居然真的叫“爱妃”了。
“爱妃”不出声，睁着圆鼓鼓的眼睛仰头望他一会儿，大摇大摆地窜上邓衍之的床，趴在被窝上打了个哈欠。
沈煜不免羡慕上，他都好久没跟邓衍之睡一张床了。
天边晕染橙红色的霞光，云朵如同浪花似的层层叠叠堆砌在一起。
邓衍之冲完澡回房间一看，床上乱七八糟地滚着两个玩意儿，这个角度还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的猫毛。
邓衍之擦头发的手停住：“……你来干什么？”
沈煜好不容易逮到“爱妃”，他把猫抱在怀里装傻：“写作业啊。”
邓衍之过来拉开书桌前的椅子，淡淡道：“那你可以走了，我不管作业。”
沈煜眼睛有点热：“邓衍之，你干嘛，你怎么这么记仇？”
这王八蛋可真烦！
饭就在书桌上，邓衍之一眼就能看见，他一言不发地把保温桶往旁边一拨，摊开作业本。
沈煜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见邓衍之饭也不吃，顿时没了脾气，低声道：“我早上开玩笑的，没让你不管。”
回应他的是笔在纸上书写的“刷刷”声。
“那个……”沈煜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黑眼珠乱飘，最后一鼓作气道：“我其实我不喜欢刘衡。”
“刷刷——”
“早上是骗我爸的，谁让他不相信我。”
“刷刷——”
“我喜欢男生怎么了，邓衍之，你应该不恐同吧？”
“刷刷——”
“……”完了，不会真恐同吧，以前也没说啊。
沈煜心跟掉进了冰窟窿似的。
台灯照亮邓衍之冷白清绝的脸庞，薄薄的皮肉包裹利落的棱角，宛如刀刻，鼻梁挺直，薄唇性感而冷淡。
他把座位往旁边挪了挪，从底下抽出另一个凳子，语调没什么起伏：“还写不写作业？”
沈煜“腾”的一下，拉过凳子就坐，身子歪过去讨好地撞了下邓衍之的肩膀。
“我写，我们一起写。”
邓衍之做题看书一旦投入进去，就很难抽出神。
他做完就将作业本在某人眼巴巴的目光下放进书包，说：“别想着抄，自己写。”
沈煜嘴巴一撇，心里不屑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皮笑肉不肉道：“我知道我知道。”
他瞅了眼闹钟，九点多了，他有点担心道：“菜热热吃了吧，你不饿吗？”
“没事，还是温的。”
邓衍之把饭菜拿到一旁的小矮桌上，保温桶的保温效果不错，汤也没放凉。
沈煜晚上就吃了一点，见里面装的糖醋鸡块，忍不住指了指说：“我想吃一块。”
邓衍之睨了他一眼，用筷子挑了一块大的喂给他。
沈煜美滋滋：“还挺好吃的，我回去让徐姨明天也做这个。”
沈煜学的最差的就是英语和物理。
一篇英语阅读看了老半天，他不理解为什么大部分单词是懂的，一半以上句子也能理解，可变成文章放在一块就这么复杂？
连蒙带猜写完后，他又开始和物理几道难题斗智斗勇。
结果很明显，他都不会！
邓衍之吃的很快，盒子被他拎去厨房清洗干净才拿回来。
邓衍之挑了挑眉，问：“今天只有三道？”
物理没学完，目前这个单元对沈煜来说并不是很难。
“嗯，我这题受力分析的不对吗？”沈煜指着图画问。
邓衍之将题的语速和平时说话不太一样，可能是为了让沈煜理解，他刻意放缓不少。
少年的声线带着微微的磁性，边讲解边反问，最后还会问一句“明白了吗”。
每当这时候邓衍之都会给沈煜一种温柔的错觉。
三道题很快，邓衍之已经拿出五三开刷了。
“你不走？”
一般作业写完沈煜就会回家，今天不知道什么心思，他盯着邓衍之的床扭捏了半天，语出惊人道：“我想睡这。”
邓衍之表情空白：“……男男授受不亲。”
沈煜惊怒：“我靠，你终于承认了！你歧视同性恋是吧！”
“没有，”邓衍之直视沈煜的眼睛说，“我没有歧视同性恋，但你喜欢男生，我作为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难道不该避嫌？”
沈煜很少这样直视到邓衍之的眼睛，因为邓衍之眼里只有学习，就连平时看人都好像只是淡淡一扫，很难入眼。
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你要跟我避嫌？”
邓衍之脸色平常，好像不会有事让他动容，他低头盯着化学周期表看了几秒，突然问：“你之前说不喜欢刘衡？”
沈煜心都伤透了，闷闷“嗯”了一声。
“那你喜欢谁？”邓衍之好奇地问，“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喜欢男生，有谁让你喜欢了吗?”
沈煜盯着邓衍之的侧脸，讷讷道：“就是喜欢。”
邓衍之觉得自己很难和沈煜沟通，早上漫画里的画面忽地闪入脑海，他犹豫了一下，又问：“那你……觉得自己是上还是下？”
沈煜从没考虑过这件事，他看着邓衍之的脸自认为聪明的回答道：“看我未来对象，他让我在哪就在哪。”
“你最好在上，在下……”邓衍之抿了抿唇，想起漫画里哭泣的美少年，他斟酌着说：“可能会受欺负。”
沈煜脸颊发热：“……哦。”
他不禁幻想，万一有一天邓衍之被他打动了，他俩在一块后，邓衍之会愿意在下面吗？不过在下也没事，反正他又不会欺负邓衍之。
这边邓衍之还在暗自悔恨，他认为自己多少被沈煜带偏了，不然为什么要聊这个。
这晚，沈煜终究还是得偿所愿了，李茹太困早早睡了觉，徐妈又不住这里，十点半回去时，门已经被反锁了。
沈煜打了几个电话李茹都没接，他心里默默流泪，给他亲爱母亲的大人发了条微信：“……能不能换个密码锁啊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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