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村长撩开那层薄纱，众人看向坐在主桌右手边的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为别的，那实在是不像是一个活人，更像是一具死了多时还没来得及下葬的冰冷尸体。女人的脸上爬满了纵横的皱纹，完全看不出与行走正常的刘村长是一对夫妻，说是刘村长的老母亲更容易被人接受。刘夫人的脸上敷着厚厚的一层白粉，完全看不出原本的脸色，只知道与脖颈处苍老的皱纹完全不是一个颜色，但是白色的粉末更显得她脸上皱纹明显。刘夫人眼睛紧闭，却直挺挺地端坐在主位上，身体僵直，不闻呼吸声，仔细看去甚至连胸膛的起伏都没有。殷红的嘴唇在摇曳的烛火下，像是刚刚茹毛饮血过的怪物。
“这，也不必如此。病重之人最应该的应该是卧床修养。”骆乌眉头紧皱，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么个光景，这游戏世界到底在搞什么！
“夫人也很久不打扮了，可能吓到各位了。”刘村长走到刘夫人身边，扶着她的肩膀摇晃刘夫人一下。
那刘夫人豁然睁开了双眼，但是眼神空虚，黑色的眼球上貌似长了什么白色絮状的东西，纠缠在一起，一大块敷在眼睛上，毫无疑问，这样的刘夫人不能视物。就像是深夜中被骤然惊醒的一群飞鸟，刘夫人立马站了起来，身体的关节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古怪声音，嘴里不停发出“嗬嗬”的声音，也根本听不清楚说的什么。
方始皱紧了眉头，将阿清牵得更近了一些，这个刘夫人一看就不正常，除了刘村长那奇怪的肚子之外，这是陈家村第一个出现的最古怪的人物了。方始无法判断这个刘夫人是否有攻击性，一旦暴起，他或许没办法在保护阿清的情况下全身而退。
从阿清的角度来看，进到这个屋子的同时，身旁方始身上的火焰就开始像一颗水滴倒进油锅般在有限的范围内开始沸腾起来，看得阿清有点紧张，与此同时灼烧着空中不断飘来的丝丝缕缕的黑色烟尘，也让阿清十分紧张。
但观察其他人的样子，似乎是看不到这些黑色烟尘的，自己说不了话，又怎么提醒其他人注意安全，一时之间，阿清有些着急。
这黑色的又是什么？黑色的源头貌似是从那个远处站着的人身上飘散出来的。阿清操纵着水流向前接触黑色的烟尘，或许是这些黑色的烟尘让方始的精神力开始躁动了？
接着，阿清蓦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黑色烟尘与自己的水流接触后，居然消融在水流中！随着他不断地探触黑色烟尘，连水流都肉眼可见地粗壮了一些。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可以吸收这些东西？
此刻，阿清的震惊让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
方始本来仍在观察那刘夫人的古怪之处，手上的力道让他回神，阿清明明应该什么都看不见，最多也就是听见刘夫人“嗬嗬”的喘息说话声，怎么表情这么震惊恐怖。
“阿清，刘夫人嗓子不好，说话不清楚，声音有些奇怪，不怕。”轻轻说完，方始将本来牵在右手边的阿清换了一只手牵，顺势将阿清的半个身子揽在身前。
阿清点点头，稍微翘起的发梢轻轻蹭过方始的下巴，让方始觉得有点痒。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还有些躁动的精神力，在把阿清揽入怀中之后，就平静了许多。
后背贴着方始的胸膛，也让阿清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或许他也能帮上忙了？
阿清又悄悄分出几只水流，慢慢试探着接近黑色烟尘，效果和刚才完全一样，而他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不适，几股水流分别接触黑色烟尘后均有了增强。更多的水流开始涌向缠绕在刘夫人身上的黑色，那些黑色烟尘就像是干涸的墨水遇到了河流，很快就消融了，被水流冲淡了，浓重的黑色一消失，刘夫人身体本来的面貌就显露出来，那是一种毫无机制的灰色，像是大火烧尽的草木灰。
黑色烟尘消失的瞬间，刘夫人就像是挣脱了桎梏的木偶，连表情都灵活起来，即便那不是什么愉快的样子，但至少像个人了。
“嗬嗬，嗬嗬，快跑，莹儿，快跑！啊！”刘夫人表情狰狞，腿脚踉跄着向前挪动了两步，便被拖地的裙子绊倒，砰的一声，可是，她既没有喊疼，也没有再发出声音，只剩下呜咽的低吟。
“全是废物，还不快把夫人扶起来。”明明刘老爷才是离刘夫人的最近的那个，却眼睁睁地看着发妻摔倒在地而丝毫不会弯下身子，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肚子的缘故，刘老爷或许也无法做到搀扶刘夫人的动作。
刘夫人只说了那几个清晰的字眼儿后，便不再吱声。被小厮扶起之后已然是泪流满面，脸上的惨白色脂粉也被横流的泪水冲花了，裸露出原本蜡黄的肤色。刘夫人的仪容虽然让人不忍直视，但是刘夫人眼中的悲伤，众人也无法忽视。
“这是忧郁成疾吧？还有莹儿是谁？”秦臻见一个老妇人如此恸哭，也难免动了恻隐之心。让刘夫人情真意切的这个莹儿应该也非常重要。
“几位道长有所不知，莹儿是我们收养的义女，夫人对她疼爱有加，一直视为己出啊！谁知这女子竟是个狼心狗肺，不报答我们的养育之恩也就罢了，更是做出那些丢人现眼，有辱祖宗的事情来。自从那事情出了以后，夫人的身体就开始坏了，到今日连走路都不能啦！”说着刘村长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抖几下肩膀。
“还未看诊。”方始在后面出声道，似乎是想把大夫的职责进到底。
“那就请方师弟吧。”骆乌让出刘夫人面前的位置，众人也给方始让出一块儿地方。
方始未曾犹豫，刚才这刘夫人行走都十分困难，想必暴起伤人的可能性非常小了。
阿清也因此能够离那灰色的人影更近些，看得也比方才更加真切。这才发现，刘夫人并不是那些黑色烟尘的源头，而是那些黑色烟尘想要贴上去，因为贴在刘夫人身体上的黑色烟尘太多太过厚重，这才显得像是刘夫人在散发黑色烟尘似的。
剥离了黑色烟尘的刘夫人，形容枯槁，灰色的身体已经近乎透明，甚至出现了斑斑块块的碎裂细纹，近看之下十分可怖。而这些都是其他人瞧不见的，这里人太多，阿清也不能贸然开口，只能暂时按下不说，等回到卧房再一一通方始交代。
方始凝神将精神力束于指尖，假装正在望闻问切，实际是在用精神力探查刘夫人身体的情况，炙热的精神力甫一进入刘夫人的身体，只感受到在秋季的萧瑟，往更深处，已经是冬天的万物俱寂了。这就像是刚才闻到的味道一样，是毫无生机的一段朽木腐木了。
方始收回手，摇摇头，刘夫人的身体生机断绝，已经没有精神力残留了，只是一具空空的只知道呼吸的躯壳。
“无能为力。”方始转头下了结论，刘村长闻此并不意外，甚至长舒了一口气，连声道谢后，将众人请走了。
刚刚嘱咐完小厮将众人妥善照顾，刘村长便回了自己后屋。盯着仍然悄无声息端坐在桌边的发妻，喃喃道：“留不得了，留不得了，怎么还能说话！”
突然刘村长跳起来，朝外喊道：“管家，去请大夫，我要看病！”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正当刘村长假借生病之名，请来了府外地一名“大夫”，方始一行也回到了东厢房。今晚的经历绝对算不上愉快，但收获还算丰富。
阿清坐在桌边，静静听着几人讨论刘夫人的现状，见方始探查后得出的结论除了没发现黑色烟尘之外，与自己“看”到地相差不多，便没有将自己脑海中泉眼和刘夫人的古怪之处拿出来说，其他人，还不能完全信任。
“行，明日咱们再出去打听打听那个莹儿的消息吧，我总感觉那个刘村长不是什么好人。”秦臻回忆着刘村长听说发妻药石无医后长出的那一口气，就觉得不对劲。
“晚上睡觉别太沉，警醒点。”方始低声说道。
秦臻和张剑也起身回房。
方始握着阿清的手，起身将他牵到床边，安排他先休息，毕竟怎么说，阿清也是今日白天才高烧过，还被大夫下过类似于准备后事的论断的病人。
自从吸收了刘夫人身上那些黑色烟尘以后，水流的最远范围又扩大了一些，至少有了四五米的样子，因此，只要方始仍然在这屋子里，阿清就能看清楚方始在干什么，见他在收拾洗漱，然后带着洗漱的用具来到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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