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里看到过严其羽好几次,包裹得严严实实,他还是认出来了,韩潹没敢上前去多说几句话,他身边一直跟着个人。
查完房后,韩潹被裴远山一个电话催得把夜晚时间交代出去了,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见面,基金会那边匹配到了新的眼角膜,裴远山他闺女等了三年,终于看到希望。
没有罗徐成在,他们约定的地方也就不是什么热闹的位置,一般都是在裴远山家里见面。
没上夜班,韩潹去往他家里,一开门就被小姑娘抱住了大腿,嚷嚷着让他教自己写作业。
特殊学校的特殊书本,韩潹哄着她把题目做完了,裴远山没在,应该是去接老婆下班了。
“韩叔叔。”走神的韩潹听到有人呼唤自己,扭头看了过去,做完作业后趴在桌上的小孩看着他,“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啊。”
大脑里忽然旋转着严其羽的模样,韩潹安抚道,“会看到的。”他随即走问道:“林苏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想是谁?”
裴林苏没有一秒钟犹豫:“想看到爸爸妈妈。”
这问题问得真愚蠢,韩潹想,哪个孩子第一眼会不想看到自己的父母,施施然移动开目光,跟严其羽的重逢让他心里乱糟糟的。
“还想看到韩叔叔。”裴林苏满脸憧憬地杵着下巴,“还有羽哥哥。”
“你还记得他啊。”韩潹这句话说的声音很小,他也不指望会得到回复之类的。
下一秒又听到林苏正经又严肃的声音,像个小大人一般:“爸爸说,羽哥哥是韩叔叔的男朋友。”
“你爸又瞎教你。”韩潹被她短暂逗乐了。
“不是。”小孩继续道,“韩叔叔很喜欢羽哥哥,我看得出来。”她指着自己的眼睛,“用心感受出来的。”
客厅里忽然安静下来,裴林苏没继续跟韩潹唠嗑下去,人虽小,懂得东西却不少。
晚些时候裴远山带着老婆从屋外推门而入,韩潹准备从厕所出去,手刚放到门把手上,忽然听到外面的小姑娘抱着她爹说话:“爸爸,韩叔叔跟羽哥哥是不是分手了?”
“谁跟你说的?”裴远山愣怔一会儿。
“我猜的。”裴林苏道,“他刚才心情不好。”
被老婆瞪了一眼,裴远山赶紧蹲到地上,找了个拙劣的理由说道:“那是因为你管他叫叔叔,差辈了,他不开心,严其羽也是叔叔。”
被人从背后踢了一脚,林瑶说道:“你别瞎说话。”随即也凑过去说话,“小苏,别在韩叔叔面前提羽哥哥了,他会不开心。”
“他不会。”裴林苏自接自话,没有人听到,她小声说,“他是想他了。”
厕所的门咔嚓开了,韩潹面不改色走出来,好像刚才这家人说的话一句也没有听到一般,心无旁骛,韩潹这次是负责带去好消息的。
新的眼角膜匹配到了。
林苏手术成功的可能性会增加许多。
三年时间足够难熬,好消息来临之际,裴远山激动得恨不得把韩潹抱起来甩两下。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俩,韩潹呼了一口气后,很小声地说道:“远山……其羽回来了。”
“嗯!”裴远山的激动完全不少于韩潹,他坐直了身子,不可思议一般,“你碰到他了?”
“嗯。”韩潹点头,“在医院。”
“医院?”
韩潹说:“他没看到我。”他垂目,有片刻失神,“他看不到我。”
“什么意思?”裴远山让他搞蒙了。
“瞎了。”
“你怎么还骂人呢。”裴远山随口来,只当韩潹是在骂人。
“没骂人。”韩潹叹了一口气后,指着眼睛,喉咙像枯萎的花,干涩涩的,“严其羽的眼睛看不见了。”
*
阴沉沉的天又落了淅淅沥沥的雨,韩潹正在跟病人说话,缓解对方的紧张,进入手术室后,话匣子彻底合上,他聚精会神地拿起了手术刀。
一台手术结束后,韩潹有点累,在茶水间坐了几分钟后,听到有人叫自己,他又起身而去。
病人家属简单询问几句,知道情况良好后,想拉着他唠几句家常,又看他冷着一张好看却有莫大距离感的脸,话都被扎进箱子里了。
韩潹在外面逛了会儿,本意是想晒太阳的,一出门发现没法儿进入露天,他就在屋檐底下松散松散那片紧绷的神经土壤。
“哎?”肩膀被人拍了两下,韩潹转过头去,视线往下一些,跟自己搭话的人是个外国人。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看你好眼熟。”orli问道,“我们是不是认识?”
“不认识。”韩潹冷不丁看着他,这人他看到好几次了,每次都陪着严其羽来医院,长得又很典型,他想忘记都难。
“医生。”orli对着韩潹大跨步离开的背影瞅了又瞅,不死心地大喊,“真不认识吗?”
“你吼什么呢?”严其羽走过来,“看到谁了?”
“有个医生。”orli喃喃道,“脾气太坏了,都不愿意跟我多说几句话,我看他挺眼熟的,像你那个夹在身上的那个照片,韩潹。”
挺眼熟这句话,严其羽听了太多次,orli有很严重的脸盲症,刚跟他认识那会儿,他连带着严其羽都不怎么能认出来。
这些日子,没少拽着严其羽去见他觉得眼熟的人。
韩潹。
名字像个烫手山芋拿不住,严其羽摸了摸眼睛:“你又认错人了。”
“我这次感觉像。”
“你每次都这么说。”严其羽拽着她走,打破她所有的想象,“他没那么容易出现。”
“怎么就没那么容易了。”orli停下脚步,非要理论出个好歹来,“就信我一次嘛。”
“别废话。”严其羽加快了步伐,差点一头撞在柱子上去。
捂着肚子笑不停,orli看着他炸毛:“你说都隔这么近了,你就不能去找你那个潹哥。”
隔的近,这是杨天心说的,orli并不知道有多近,只是提起那个人时,杨天心会象征性停顿,说一句是挺近,但是得靠严其羽自己去争取。
别人插手太多总归是不太好。
严其羽在无人说话处,扬手去抚摸着自己的眼尾,这双眼睛依旧好看得过分,看向每一个人,都像目送秋波。
可惜,看不到了。
恰逢其时的相遇是他想要的最佳结果,同一个城市里,他又偏偏不敢真正去靠近。
或许韩潹现在挺好的呢。
会不会像米妍说的那样,吃中药去治同性恋?
好像一股苦味回到了嘴里似的,严其羽眯了眯眼睛,也没什么用,无论是什么方式,该喜欢韩潹,他还是喜欢。
晚上的医院阴森森的,脚步声来回攒动,韩潹拉上裤链从厕所走出去,迎面就走过来个人。
鼻腔里还是那个熟悉的香水味。
严其羽这些年的审美倒是都没有什么变化,同一款香水用了那么久也不换。
他摸索着找方向,门外是orli的询问声:“亲爱的,真不要我帮忙?”
“你等着就行。”严其羽应了一句后,手扶着墙壁走,忽然就被人抓住了手臂。
“没事,我能自己动。”他尝试着腾出来,却被对方抓得很紧,意识到人家是要帮他,最后干巴巴说道,“谢谢。”
途中一直觉得奇怪,好像有一道目光灼烧着自己的后背,他又想,没有谁会那么变态盯着人家上厕所看。
彼时的韩变态一脸阴郁,想着门口等着的那个黄毛,严其羽新找的男朋友,个子不高就算了,连严其羽进厕所,他也不愿意进来帮衬一把。
“先生?”严其羽出声,试图还有没有人在旁边。
没听到回应后,他松了一口气,还好没碰到盯着别人上厕所的变态,随即拎着导盲棍摸索出去。
韩潹听到他那个男朋友假惺惺地说话声了,让他一阵反胃不舒服:“我都说了我陪你进去,你还不让,又不是有人看得出来。”
“不是谁都是瞎子的。”严其羽附和一句后离开。
那两个人走得很快,完全不像个瞎子能走出来的速度,韩潹有时候真怀疑,严其羽是不是不想认自己,才会假装看不到。
答案无疑是否定的。
他看到严其羽的病例单了。
医院已经把这个人划分到自己名下,他一扭头就成了严其羽的主治医生,避免不了见面。
已经做好准备见一面的韩潹心跳如鼓,在碰面前一天……
感冒嗓子哑了。
严其羽进门就开始问orli:“你看看门边的名牌号,这医生叫什么名字?”他好称呼。
orli抬起头瞄了一眼:“韩、韩森。”她有点心虚地看着那个潹字,不认识,顺嘴一说。
“嗯。”严其羽点了点头,进去跟韩潹打招呼,“韩医生你好。”
一般家属都会告诉病人主治医生的名字,望着面前的人冷淡疏离的模样,韩潹咳了咳,僵硬地说道:“你好。”
没有纠结那个字到底念什么,orli想,反正是韩医生没有错,名字没那么重要。
忽然庆幸自己嗓子哑了听不出本音来,韩潹揪住了自己的不堪,看着严其羽和别的男的走出走进。
他心里一酸,我对你……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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