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宁的雨水季过去了。
韩潹回了一趟家,饭桌上气氛尴尬,他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跟严重也见面,对方带着个三岁的小孩,眉宇之间跟严其羽有一两分像。
只不过没有严其羽可爱。
蹲在地上,严重也耐心喂饭,忘了好多年前,自己也是这么蹲在地上,好言好语哄着严其羽吃饭。
不做回应,韩潹全程低着头,麻木往嘴里塞吃的,他不是那么想跟严重也说话,又觉得成年人卑劣的那一部分在眼睛里放大了好几倍。
全程路曼文都战战兢兢的,她挺担心韩潹会从饭桌上骤然离开,又或者会把严重也骂一顿。
先开口的是严重也,他把半大的孩子抱在怀里,指着韩潹说道:“这是你潹哥,以后上学了,他可以给你辅导作业。”
“不会。”韩潹顺嘴就堵回去了,面露冷色,整个人被挂在雪山之巅,比过去更难相处和说话。
“嗯?”严重也没听清楚,明显愣了两下。
韩潹重复道:“我只会辅导严其羽。”
“阿潹……”路曼文伸手拽了拽韩潹,想让他别说了,目光看去,忽然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声音也下降了。
“今天这饭我本来也不想吃。”韩潹捋了捋袖口,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来,僵挺着后背,随时都准备离开。
他冷淡地看向严重也怀里的孩子,眉眼明明跟严其羽那么像,他却一点也喜欢不起来,甚至带着股厌恶。
小孩被他一眼看哭,哇的一声,屋里全是聒噪的吵闹声,韩潹盯了一眼后往楼上走。
身后有人叫住了他:“阿潹,心平气和吃顿饭不行吗?你严叔……”
“抱歉。”手放在兜里,韩潹没有回头,拒绝的声音传来,“我可能没有办法跟伤害到严其羽的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吃饭。”
月色很暗,天光雾蒙蒙的,韩潹倒在床上,想着严其羽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想念还是破土生芽不受控制。
楼下的动静停了,严重也应该是离开了。
韩潹敞开的门缝里再没有小孩的哭喊声,一道身影闪进来,遮住了暖黄的灯光,路曼文走近他,试探开口:“阿潹,又在乱想了。”
“没有乱想。”
是很认真地想。
韩潹忍了好一会儿才苦涩开口:“妈,其羽回来了。”他顿住,声音逐步哽咽,补充了下一句,“有新男朋友了。”
他向来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严其羽也不是流浪猫,他只是一根渴望自由的藤蔓,延伸到了别的地方。
而自己不能是束缚他的绳索,可韩潹还是想他。
严其羽,你还记不记得,你追我那年,说会一直喜欢我。
一别三年,他不知道,那个追在自己身后说永远不会放弃他的人,会用什么样的心态面临分别的时光。
“阿潹。”总归更加心疼自己的孩子,路曼文劝解道,“其羽的缺点那么多,你可以找更好的。”
说这话,路曼文心里也不好受,只是相比之下,她更希望自己的孩子开心,而不是在不爱说话的基础上雪上加霜。
他是有很多缺点,可是一旦开始爱他,那些缺点,都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尘埃。
“很晚了。”韩潹打断了母亲的话,“妈,早点休息。”
“你这孩子……”路曼文着急得快哭出来,“再这样下去,妈妈也不要喜欢其羽了。”母亲的天性使然,眼眶红起,眼泪蠢蠢欲动。
“妈,别……”韩潹好半天才放松,嘴巴一撇,把路曼文圈在怀里,“别不喜欢其羽,他很乖的。”
搂好一会儿,韩潹没哭,他多愁善感的妈倒是哭得不能自理:“你怎么就喜欢男的去了……”路曼文上气不接下气,“其羽怎么也喜欢男的,这叫个什么事,你米姨也去世了,现在……”
“你说什么?”韩潹浅色瞳孔瞬间放满了不可置疑,他退了两步,揽着路曼文的肩膀问,“妈,阿姨?”
“我也是刚知道的。”路曼文抹了一把眼泪,“严重也来家里就是说这件事。”
所有人都在找严其羽。
韩潹又想,或许严重也压根也没想过继续找,凭他们的能力,找到严其羽一个不是失踪人口的人,压根没那么难,唯一解释得通的就是……没有仔细找。
“你刚说什么来着?其羽有新男朋友了?”路曼文反射弧很长地问道,“人就在跟前?那严重也装个屁。”
是这样,韩潹想。
真的没有认真找,他的宝宝,离开的这几年里,被人当做累赘。
*
雨水季节过后,升温快,韩潹把外套脱了扔在椅子上开电脑准备上班。
科室里正热闹,几个医生正在讨论新型手术的成功几率,屁股没坐热几分钟,又有人进来咨询了。
韩潹刚扭头去看病人资料,屏幕上空白,没有传来的信息,他眉心一跳,眼睛转移到没事找事做的人身上。
来的人是詹遥,经常在韩潹身边出没。
三年时间里,已经见过无数次面,能说得上的话题屈指可数,基本上围绕着严其羽掀开。
“我今天碰到严其羽了。”詹遥杵着手,往韩潹面前凑,“他身边……”
“他有男朋友。”韩潹阴恻恻看着詹遥,总觉得这人是个小人得志的话痨,他不喜欢。
“男朋友?”詹遥笑了一声,随后像打开了嬉笑水龙头,止不住地乐呵,“你是说跟着他的那个黄毛?”
感知到自己被嘲笑了,韩潹下逐客令:“这是眼科,脑科出门右转上电梯,自己看指示牌。”
“行了。”詹遥停止笑声,“去追吧,那黄毛是个女生。”
送话上门后,詹遥扭头往外走,一如既往不放好屁嘲笑道:“你才是该看眼科的那个。”
orli走的中性风,外国人长得深邃,韩潹是真没看出来是个女孩子,较劲了那么久,发现是个乌龙,韩潹自己都憋了股糊涂气。
给自己安上了笨拙的理由,韩潹胸腔里积攒了很久的郁闷瞬间烟消云散,他糊涂矛盾又不主动的毛病治愈一番后,懊恼成了金字塔最后一缕亡魂。
严其羽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伸手去接花束。
花店是他的,一直都是杨天心在帮忙打理,店里雇了个人,orli跟杨天心基本上不在他这边,约会去了。
自从看不到光后,严其羽变得沉默寡言,也不爱出去闲逛,没有晒到多少阳光,皮肤病态的白。
花店里的小姑娘光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犯犯花痴,感慨一句长得真好看,闲暇时间也说不上话。
眼睛瞎了,嘴巴好像也哑了。
他不爱说话,就喜欢蹲在山茶花堆里一朵一朵包扎好,自言自语说“他喜欢这个”。
像恐怖片里的循环npc。
栖宁这片天韩潹都快翻过来了,严其羽最喜欢去夜店酒吧吵闹地和一切能运动的地方。
没找到人,韩潹有些颓废。
一晃就是大半个月。
他掰着手指数日子,在小学门口等了会儿,下课铃声响起来,韩潹迎面探视,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朝他冲过来。
人是他跟严其羽去孤儿院的时候认识的。
恋爱那会儿,他们经常会去看,之后严其羽走了,韩潹经常去看那个很粘严其羽的小孩,哪怕后来人家都被领养走了,他也保持着联系。
“韩叔叔。”
“杭佳。”韩潹弯腰而去,较劲道,“不能叫叔叔。”
每次都管严其羽叫哥哥,叫他叔叔不公平。
“就叫叔叔。”杭佳不改,一股轴劲跟严其羽很像。
“行吧。”韩潹说道,“今天你生日,满足你小小的要求。”
“真的?”杭佳说道,“那我想买一束满天星可以吗?”
“可以。”韩潹把人带到车里,给领养杭佳的父母发了信息,一脚油门就往花店走。
学校周围没有花店,韩潹撑着太阳穴等红绿灯的空隙,杭佳指着旁边:“韩叔叔,那儿。”
不在繁华地区,韩潹还真没注意到,被拽着往店里走,鼻腔里全是山茶花的味道。
他跟店员说话:“你们店是主要卖山茶花吗?”
店员笑了笑,耐心说道:“不是,我们店不卖山茶花。”
韩潹低头而去,大部分都是,他迷惑点点,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倒是店员跟他多说了几句:“因为店长喜欢,所以留的比较多。”
喜欢山茶花的人,韩潹没认识几个,他回荡着脑袋,只出来严其羽的脸。
捧着满天星从屋里出来,韩潹没看到杭佳,有些着急地到处看,终于在花篮挡住的地方看到了人:“杭佳,过来。”
“韩叔叔。”杭佳站直了身子,指着旁边的人,“这个哥哥送我的山茶花标本,好看吧,不过我觉得他有点眼熟。”
小孩子忘性大,可能是在孤儿院的时候看到过,韩潹被她拽上前。
捣鼓着花的人戴着纯黑鸭舌帽,看不到脸,穿着条淡黄色的休闲裤,白色短袖,肤色白得晃眼,日光下,手腕上一个镯子刺啦出一束光。
“严、其羽?”
把人打量通透了,韩潹愣住,傻站在原地,只觉得脚下像有千斤顶让他没办法抬腿。
熟悉的声音。
严其羽慢慢站起来,视线里一片黑暗,眼眶瞬间变得晶莹剔透:“潹哥。”
他伸出的手带着重逢后因为看不见的不体面:“很久没见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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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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