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间有一只手拽住林秋遥悬浮的手臂，将她往上拖。
搅动的池水生出许多泡泡，一个个一圈圈，将黑影锁在里边。
林秋遥逐渐清醒的眼眸里，无数泡泡汇聚在一起凑成一个大泡泡。
啵的一声，泡泡裂开了。
林秋遥从池水里给拽出来，空气悉数钻进她的鼻子喉咙里，胸腔大幅度起伏着，藏在里头温热的心快要跳出来。
被拖到岸上，林秋遥跪在地上手撑着地大口大口吸着气，身旁的人跌坐在地上，一样大口大口吸着空气。
“谢，谢谢你。”
林秋遥抬头，对上恩人的眼睛。
对上的刹那，林秋遥心脏漏了半拍，整个人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她愣住了。
这这这，这不就是小仙童吗！
踏破铁鞋无觅处，仙童自己找上门。
林秋遥愣神的时候，恩人已经起身，拧了拧衣袖的水准备走。
林秋遥伸手拉住他的裤脚，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松手，趁着现在没人看见，对你我都好。”
恩人的声音好冷，可能是因为刚刚在池水里泡过的原因也可能是别的。
林秋遥还在惊喜，并未细想，呆愣了一会儿后咧嘴笑起来，“我，找到你了。”
被拉住的恩人眉头紧锁，不太想搭理莫名其妙的林秋遥。于是恩人用力收腿，头也不回的抬脚要走。
林秋遥连忙起身，手上的泥还来不及拍落，站都没站稳就朝恩人身上凑。
“是我啊！是我！”林秋遥一时不知说什么，最为急切的是想要与他相认。
“你等等我。”林秋遥跑上前拽住恩人的手，满眼期待等着他回话。
结果林秋遥被重重地甩开，一记恶语砸在她头上。
“你是存心的还是故意的？又是那些小贱蹄子？”
林秋遥一愣，定定立在原地。
小仙童会说这种话？
借着月光，林秋遥近距离看清楚他的样子，剑眉凤眼，鼻梁高挺，面部线条流畅，是个上品的美人。
这张脸确实没错，性子吧……也没错。以前和小仙童相处他也是爱答不理。
但是，小贱蹄子这种词竟然从谪仙般的人嘴里说出来，太别扭了。
“又是这种伎俩。”
林秋遥问号脸，什么伎俩，扬州城一别之后没有和他再见面才对。
“你还记不记得我？”林秋遥越到他面前，眼里都是疑惑。
“滚。”
啊？林秋遥彻底懵了，这么讨厌为什么要把她捞起来。
他怎么变得这么奇怪了。
滴答滴答……林秋遥身上冰凉凉的水往下走，所立之处被打湿有了痕迹。
林秋遥看着恩人走远，有些无措。
“那个，你叫什么。”林秋遥上前两步，马上又定住。
嘭嘭嘭——
飞向天空的烟花相继炸开，将林秋遥的声音掩盖过去。
冷清的莲花池霎时间亮起来，林秋遥真真切切看着恩人走远，这个背影与记忆里的重叠。
那年林秋遥五岁半，攒了几日的铜钱去买糖人，想着给小仙童也买上一根。
因为林秋遥认为他们是相识快三年的朋友，按男娃女娃之间的关系算是青梅竹马。
阿娘说过不能亏待朋友，自然的，林秋遥要给他也带一串，不止，是两串。
林秋遥拿着糖在后街找了很久，不见竹马，找了半日，最后在大街上看见熟悉的身影。
林秋遥想要开口叫住他。
可是……该叫什么？他叫什么名字？
林秋遥不知道，以前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
只能满眼不舍地望着他，看他慢慢消失在是视线里。
“是我啊……”
林秋遥十分落寞地自言自语，她幻想无数重逢的场面，或许是激动，或许是相顾无言，又或许是悲喜交加。
唯独没想到会是恶语相向，不识故人。
林秋遥鼻头微酸，忽有一阵风，吹得她浑身哆嗦。
林秋遥无终而返，心里的期盼早就被不解给取代，其实应该追上去，至少问出来他叫什么。
是不是他没看清楚，所以没认出来。
林秋遥在池边蹲下，缩成一团，看着池水里倒映出自己狼狈的样子。全身都是湿的，头发湿哒哒黏着头皮和脸，像死不瞑目要拉人垫背的水鬼一样。
额……好像也不怪他那个反应。
林秋遥心情好了一点，小仙童可能是被吓到了。如此一想，林秋遥满血复活，重振士气，势必要再找到他。
不记得无所谓，慢慢想起来就好了。
在此之前，得先谢谢他，向他报恩。
林秋遥脑子越发清醒，失落的感觉一扫而空，她给自己打气：怎么能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失败就再来，阿娘和阿爹不就是这样，那我也可以。
“阿秋！”
林秋遥脑子里的海在破涛汹涌着，身上的温度呈直线下降。
不出意外的话，她会受风寒。
林秋遥抱住自己，想着暖和点就回去。
显然，她有点天真了。温度只掉不升，最后还是糖花找到她，一见姑娘，欲责骂。
却见姑娘可怜狼狈的样子，糖花也只能无奈叹气，将姑娘带回去。
林秋遥躲着人群，先一步回去，上马车前林秋遥有些紧张。她怕林霜眠在里头，要是给阿姐看到她这幅样子，肯定是劈头盖脸一顿教训。
糖花给林秋遥拿了披风，尽量让身子暖和起来。
一边给她穿一边说着，“姑娘，你怎么跑到那去了，还掉池子里，是发生了什么？”
林秋遥想到自己左脚绊右脚的‘伟绩’决定闭口不谈，只是含糊地回了声，“我没事。”
林秋遥低着头，忐忑不安地上了马车，余光发现空荡荡的，方才松了口气。
回到林府，林秋遥一边打着喷嚏一边从小门进去。
总算回到屋里，能把身上冰冷黏腻的试衣裳脱下，换上干净的衣物。换上的瞬间，林秋遥感觉生命真美好，活着真好。
入夜微凉，林秋遥开始发烧，整个人滚烫的像个火球。
正巧前院林霜眠回来，派人来传，让她到前院受训。
林秋遥有气无力地从床榻上下来，脑袋晕乎乎的，糖花劝她休息，奴婢去说明便好。
林秋遥默了一会，摆手道：“没事，我可以去。”
到了前院，主母也在，两侧坐着大姐姐林霜眠，还有三哥哥林杰松。
林秋遥暗叹不好，这是捅娄子了，娄子还不小。
“阿母，安。”林秋遥小心看了一眼顾如白，看上去和平常一样，一脸慈爱，没有生气的意思。
“你说说今夜都做了什么。”林霜眠先行开口，面色如常，语气却不善。
林秋遥二话不说就跪下了，这个动作她做了无数遍，早已熟记于心。
她道：“我，我不该喝酒。”
之后没人开口。
厅内静的出奇，林秋遥好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雷贯耳，震得她身子打颤。
她不喜欢被许多双眼睛盯着，很不舒服。会想起一些不愉快的过往。
两岁半时，林秋遥第一次出门，是江氏抱着她。林秋遥的世界第一次出现了那间四方小院以外的地方，明明在同一片天空下，可是外边就是比里边要明亮很多。
空气也新鲜，没有死气的味道。
林秋遥刚要好好欣赏有人的人间，可是一块块石头砸在她身上。有一块砸破了她的头，温热的血顺着肉嘟嘟的小脸流下来。
林秋遥哇哇大哭，把小脸埋到阿娘的肩膀里。
她耳边有阿母的安抚声，也有那些扔石头的混小子讥笑辱骂声。
血泪交加中，林秋遥被不安拖住，拽回到那间四方小院里。
脑子里翻出来的陈年旧事，让林秋遥快要站不住脚，她好像要倒下去了。
为什么他们还不说话。
“阿母的交代，你一字不记，我的提醒，你也是一点不听。你说说你，不听管教，目无尊长，是不是有错。”林霜眠开口了，慢条斯理数着林秋遥的罪行。
林秋遥仔细听着，压在身上的视线松了许多，她总算可以呼吸。对于阿姐的责怪，林秋遥欣然接受，这让她从窒息中逃出来，简直是救命稻草。
她顺势跪在阿母面前，低头应下，“我错了，我受罚。”
“霜眠，对你妹妹别那么凶。”顾如白看向林霜眠，悠悠开口。
林霜眠还想再说什么，也都吞了回去。
“女儿知道了。”
顾如白看向地上跪着的林秋遥，放软了声音，“遥遥，你也不必跪着，坐下说话。”
“是。”林秋遥慢吞吞起身，等到仆人搬来椅子，她又小心地坐上去。
“你再说说今夜宴席上，还有什么事。”顾如白道。
林秋遥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女儿醉酒，不慎掉到池子里，是糖花将女儿捞起，之后就不大记得了。”
“你还掉到池里了？”林霜眠神色严峻起来，眼神犀利，像是带了把刀刺过去，“可有人看见。”
“没，没有。”林秋遥慌忙摇头。
“眠儿。”顾如白加重语气，眉眼微沉。
林霜眠立马收敛，微微低头。
林秋遥紧张地攥紧了手，揪着裙子大气不敢出。
顾如白看回林秋遥，又是放软语气，道：“没人看见就好。你落了水怕是身子回受凉，来，我摸摸你的脑袋，看看可有烧起来。”
林秋遥没动作，回道：“女儿已经烧了，便不近阿母身边，以免染了病气给阿母。”
顾如白当即神色变了，紧张起来，“嗳哟，病了怎么还来，你现在该好好歇息。我让竹风去找个郎中给你好好看看，这事可不小。”
林秋遥：“多谢阿母关心，女儿见过郎中，并无大碍。”
顾如白松口气般，“那就好那就好。”
“你快回去歇着，你们也是，大半夜的都安生些。”顾如白起身，她身旁的与妈妈也动起来，主仆二人先一步出了门。
接着是林霜眠，瞪了林秋遥一眼，无可奈何只能作罢回去。
再接着是三哥哥林杰松，他从林秋遥身边经过，目光在她身上稍作停留。
林秋遥感受到视线，顿时紧张。
不过三哥哥什么也没说，走了。林秋遥只是庆幸没有与她搭话，并未多想。
今夜是个平安夜，林秋遥回屋喝药睡觉，没受罚。
林秋遥身子还不错，一夜的休息基本没了病气，翌日起床依旧精神饱满。
请安，吃早饭，学女红。
这是林秋遥前半天的安排，后半天她是个闲人。
坐在书案前，林秋遥开始计划怎么找恩人。
昨夜莲花池昏昏暗暗，没瞧清楚穿着……主要还是林秋遥光顾着看脸，没注意其他。
但是他腰间有一块白玉，白玉圆润有光，是极品。
看来是个大户人家，不是商贸，应该是个官宦子弟。
还有什么特征呢……
林秋遥想破脑袋想不出来，趴在桌上，想啊想，想……
最后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昏地暗，林秋遥懵圈地抬头望天。
“……”该吃晚饭了。
“姑娘，你怎么还在这。”糖花有些着急地找上林秋遥。
林秋遥看着糖花，“怎么了？”
糖花扎进衣柜里翻找衣物，抽空回她：“前边来了客人，家主让大姑娘和九娘你到前边去。”
林秋遥接收到了话里的意思，这是阿爹物色觉得不错的英年才俊。
“非得去吗？”林秋遥不想，她心里有人选了。
糖花找出林秋遥素日爱穿的粉衣，塞到她怀里，正正说了句必须去。
林秋遥叹气，行吧，又不是见面了就得嫁。
说不定是给大姐姐看好的，自己就是去当个绿叶，把大姐姐衬得突出。
林秋遥换好衣裙，梳理整齐头发，选了喜欢的红色发带，发带上有几颗白色的珠子。她和江氏的喜好很像，都是喜欢热烈，夺目，美好的东西。
一到前厅，林秋遥就被她喜好的人勾去了目光。
昨夜一别，今日又见！
是缘分！他们之间是有缘分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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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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