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里,越走记忆便越清晰,拨开那些云雾,往日完完整整的呈现在眼前。
莫三心自己都惊讶,她以为自己都忘了。
积着厚厚灰尘、早已损坏的雕花桌椅,还有很多很多。
每一物、每一幕。
眼前重演着过去,她看着不同年岁的自己,从这里,到哪里。
院中四季轮转、花开花谢,孩童也从牙牙学语、跌跌撞撞到平平稳稳地一路走到堂前。
时间的痕迹远比她想的要长久,莫三心后知后觉。
就好像是无法痊愈的伤痕,只能在表面粉饰它,却无法改变内里的疼痛。
细细密密,不易察觉,有时粗心会以为只是痒,发觉时才恍然觉得疼痛。
直到自己房前,莫三心才从记忆里抽身。
门上落了锁,用了术法莫三心进了屋,屋内是走时的模样。
莫三心蹲下身,新衣裳染上灰尘,她无暇顾及。
自己记得,有一个箱子,一直在床下放着。
箱子放得深,从前的莫三心小心翼翼的保护着。
“呼——”
灰尘飘飞,莫三心掩住口鼻,拨开了锁,将箱子打开。
“这些是......”
莫三心睁大了眼,她都记不清了,原来箱子里是这些。
拿起一只布娃娃,布娃娃脸上还有缝补过的痕迹。
“三心看,这是不是好了?”
五岁的莫三心破涕为笑,抱着布娃娃说永远不分开。
温柔娴静的妇人静静在一旁,随着莫三心一起笑。
还有这个册子,莫三心翻开,里面是歪歪扭扭的字,旁边还有纠正的痕迹。
“这个书法,讲究的是......”
“哎哎,莫三心你给我把砚台放下,那可贵——”,莫父拿着笔哀嚎。
墨香满室,六岁的莫三心拿着砚台到处甩,墨汁飘舞,挂在墙上的水墨画全毁了。
莫三心轻笑,当时书房一度禁止她入内。
自那以后,父亲就再也不许在墙上挂真画了。
还有这个,莫三心拿起,手里是一块玉佩,雕着一只蝴蝶,精巧美丽。
“三心,猜猜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莫母无奈看着自家仿佛拐骗小孩一般的莫父。
六岁的莫三心认真猜着。
“爹爹,是珍珠?”
水做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看得人心软。
“......玉吗?”
莫母笑着上前亲亲女儿软软的小脸,“对了。”。
“满屋名家画作认不得,金石珠宝倒猜了个遍......”
莫父想了想,觉得也不错。
“也好也好,三心猜对了,三心可得抓好了。”
莫父从怀中拿出护了一路的礼物,是块蝴蝶形状的玉佩,下缀着青色流苏。
蝴蝶栩栩如生,在光下,仿佛就要翩跹飞走。
莫三心在莫母怀里伸出手,接过那蝴蝶。
“谢谢爹爹!”
记忆里的光照到现在,蝴蝶停在掌中。
“我最喜欢的,就是蝴蝶了。”
莫三心轻轻碰了碰那蝴蝶,,轻声说着,对着光,一如记忆中那般美丽。
再往下寻,莫三心看见许多熟悉的事物。
“这个是......”
莫三心挪开上面的东西,那是一打厚厚的银票。
哪有没有矛盾的时候,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具体的事是为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次吵得很厉害,莫三心决定要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的第一步就是要打包行李。
莫三心收拾好久,包袱满满当当,她小小一只,根本背不动。
只能左看右看,将原先的东西按重要排序。
可每一件都很重要,莫三心收拾着收拾着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听见有人轻声言语。
“这个...这个...都塞进去。”
“夫人,哪能塞这么多。”
“那......这个...”
“塞钱...实用些...”
“路上雇人......你安排...”
等到莫三心醒来,包裹整整齐齐,她刚好能背上。
等上了自家马车,往城外走的时候,莫三心才从包袱里发现这堆显眼的银票,以及一些一看就知道不是自己选的东西。
离家出走的不安、慌张和没人阻止的失落,在那一瞬间飘飘摇摇,落到了实地上。
银票下还压着一张字条。
莫三心拾起,纸上是熟悉的字迹,只有四个字:“三心莫怕。”
“三心莫怕...”
眼泪不受控制落下,莫三心抚过脸颊,满手泪水。
自己这是,怎么了?
莫三心后知后觉自己在哭,可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难过。
准确来说是,她感受不到“难过”“悲伤”的情绪。
明明记忆是真实的,可情绪丝毫生不出。
主观上的不应该,身体却先一步落泪。
她,她应该觉得难过吗?
为什么?
大颗的眼泪打湿了箱子里的物品,莫三心站起身,心中满是茫然。
为什么她流泪却没有感觉?
为什么她不难过?
这些问题如利刃般,让她再不能自欺欺人。
莫三心眉眼间黑气闪动,她不曾察觉,自己周身已满是魔气。
眉心一道白光闪过。
莫三心晕过去前,看到的是林观影的面容,然后她落入一个淡淡冷香的怀抱。
师傅......
魔渊*大殿
“青青,你这次做得很好。”
“这是我该做的。”
左侧青衣女子淡声应答,眼里并无喜意。
是幻境中的林青青,却也不像幻境那般。
座在高位上的人并不在意她的回答,周边魔将恭维说上两句。
凭渊感受着魔渊深处传来的力量,高声道:“不必等待多日,离开魔渊,杀入上界的日子,就要来了。”
大殿下方有魔将上前道:“大人,何不直接将那魔种带回?”
凭渊笑了,那魔将见他笑了,也露出讨好的笑容来。
下一秒,就被撕裂。
冥火一瞬即灭,仿佛无事发生。
周围立马无声,幽暗灯火跳动。
“心急可不是件好事。”
凭渊瞳孔猩红,他比任何人都急切,却不会自大地认为,现在的自己能从天衍宗手下抢人。
不过,魔种已经现世,正在一步步走向魔渊,成为他大业的棋子。
魔渊力量增强,就是最好的证明。
想来,这一天不会太久。
天衍宗四季并不明显,杏花梨云的景色是常态。
莫三心醒来时恍惚一瞬,看着窗外百年不变的景色,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场噩梦。
有人推门而入,莫三心看去。
莫三心低着头道:“师傅。”,声音里带着愧疚。
林观影走上前,伸手摸摸头,安慰小孩子般道:“没事,不是你的错。”
莫三心在旁人前的没心没肺、看似不在意随着摸摸头的举动消散,就像是躲进避风港一样,委屈地问:“师傅,我这是怎么了?”
天衍宗上下,若问谁的剑术第一,当之无愧是林观影。
她的一生都是传奇,从孤儿到如今的妙花长老,无人知晓她一路走来历经多少磨难,等人们发现时,她已经成了少言寡语的天衍宗长老。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林观影习惯了一个人。
万事万物易变,没有什么永远,林观影双眼里从来没有这世间任何一物,她愿意为天下苍生流干身上最后一滴血,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她并非没有情感的圣人,只是习惯了不去表达,对于弟子受伤,她做出的举动也不过是摸摸头,简单安慰而已。
旁人或许会觉得她无情又冷漠,可莫三心不是旁人,她是师父的徒弟,是和师父共同生活百年的人。
心中的冰雪一寸寸消融,她也学着去如何对别人好。
她没有那么无私,只是一个人时,她被赋予太多身份,无人敢上前。
人人都畏惧她的剑意、害怕她的冷漠。
而她的徒弟们似乎各各都看穿她表面的冷漠,毫不畏惧地上前,站在她身侧。
需要她、也保护她。
所以当莫三心靠在自己肩膀,委屈又害怕地问,林观影伸出手揽住了她,那一瞬间,她做了一个决定。
林观影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她决定好了,就一定要做到。
莫三心察觉到师父的举动,她很喜欢师父带着保护意味的举动,这举动常让自己心安。
林观影开始解答莫三心的疑惑:“百炼心境收走了你的情感,它预测到,这样会更有利于你修道,”
“至于情感如何回来,没人能说得准,三心,你道心动摇,有入魔的迹象,你入道不深,无法凭借自身驱赶未成形的心魔。”
莫三心直起身,信息太多,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受。
林观影淡淡:“自今日算起,你需得在静心湖待满一个月,这一个月,不要因外物动摇心神,守住道心。”
莫三心感受到林观影的严肃,应声:“是。”
林观影伸手拍拍莫三心,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得快些做准备。
莫三心行礼,目送师父远去。
她现在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只知道自己眼下自己要收拾东西,去往静心湖。
天衍宗*掌门居所
林观影持剑进入,里面的人早早设下禁制。
拔剑,斩灭,不过一瞬间的事。
感受到自己设下的法阵一一被人暴力破解,林鹤声叹了口气,他已经没有少年时的意气风发,满头白发,即便容貌依旧年轻,心却老了。
林观影似乎不会,毕竟她的剑意从来没有改变过。
林鹤声看着闯进来的人,一如年少时。
林观影上前几步,又突然顿住,行了个礼道:“掌门。”
林鹤声摆摆手,他不喜欢林观影这么称呼他,却也不会说出不满,他在她面前向来是没什么话语权。
这番礼和这声掌门,多半也是她有事才想起说。
“我已经决定,三心的事,我来承担。”
这不是商量,而是告知。
林鹤声看着她,叹了口气:“你要如何承担?难道你真要为她神形俱灭、魂死道消吗?”
“天衍宗需要你,天下亦需要你,”
“师姐。”
百炼心境早就给出解决办法,那办法他也觉得过于无情,可那确实是唯一方法。
林观影直直看向他,眼里寒芒逼人,她却不觉:“天衍宗需要的不是我,而是妙花长老。”
“莫三心我一定要护。”
林鹤声偏过头,天衍宗灵气氤氲,宛如云彩。
这般如画景色,数不清的人守了百年,可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明白其中艰难。
他少时从不信命,深信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百炼心境预言他会成为下一任掌门,他不信,于是去往凡间斩妖除魔。
他不喜欢繁琐的事务,更不想像师父那样为宗门思虑未来。
他那时还年轻,向往话本里说的江湖。
可在凡间经历的种种,让他看清这天下需要的不是一位勇士,而是一位登上高位,仍能心怀天下的掌门。
师父离去时,他跪在床榻旁,听着师父的遗言:“鹤声,你做掌门很好,”
“观影固执,有些事...不必阻止,自有命数。”
他那时还不懂,现在却有些明白了。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无法更改。
“你不后悔就好。”
林鹤声叹息着说,他老了,再没有以一人之力改变天地的想法。
也无法阻止有这样想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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