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许落也不敢逼得太紧，他就这么把人抱着，听完温文安的话心也不由得一紧。
他自己都皱了皱眉，似乎是没想过事情的原因这样：“不会，不会卖掉你的，不怕不怕。”
温许落轻拍温文安的后背：“没事了，哥哥吓你的，不会去，你不想去以后都不会去。”
温文安被抱回客厅，他眼框通红。
“对不起，我太心急了。”
“哥哥，我没有生病，没有生病。”温文安一遍又一遍地解释着。
温许落突然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了：“我知道，我知道。我们温文安只是胆子有点小。”
“那哥哥下次可以不要带我去见那个哥哥了吗？”温文安指的是程桓。
“不行。”温许落斩钉截铁，“你可能有应激反应，现在我在你身边，那以后呢？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怎么办？”
温文安“哇”的一下哭了：“哥哥还说不是要去卖掉我......哥哥以后都不和我在一起了......”
“我看上去很缺钱吗？”温许落把他放下来，“站好，你去不去？我不会和爸妈说，但是你要是不去我就得让他们知道了。”
最后是以温文安被威吓着妥协收场。
程桓第二次见到温文安的时候他配合多了。他惊讶于温许落连哄带骗的技术。
程桓本来是想用放松训练缓解一下温文安的压力，但是温文安闭上眼睛的时候又变得十分戒备，放松训练完全变成精神紧绷训练。
“我真的没有生病。”这是温文安今天重复的第三次。
“让你哥哥进来吧，我和他说。”
温文安如蒙大赦一般窜出咨询室。
程桓简单和温许落交代了一些放松训练的细节和其他的一些注意事项。
温文安离开医院之后翻到轻松不少，但他的精神还是很紧绷。
温许落见医院门口有好些卖糖葫芦的小贩，他买了一根递给温文安。
“我不喜欢糖葫芦。”如果说刚刚温文安是兴致不高，那现在就是跌进谷底。
温许落正想着哪里又得罪了小崽子，就听见他说：
“哥哥，我还没告诉你，我妈妈就是想用糖葫芦骗我去游乐园把我卖走的。”
——
两年前，温文安的亲生父母——也就是文峰和兰红梅两人，他们生意投资失败，欠了一屁股的债。
结果在他们最贫困的时候文峰又开始赌博。
刚开始确实小赚了一笔，文峰以为自己能凭借赌博东山再起，他到处找人借钱，把钱全部砸在了赌博上。可是天下哪会有这种掉馅饼的好事呢？不出意外地赔了个精光。
小时候的温文安是很喜欢吃糖葫芦的，每次看见都走不动道。
九岁以前，兰红梅偶尔也会给他买糖葫芦。可家里欠债之后，他就再也没吃过了。
但一个九岁小孩能懂什么呢？他还是想吃糖葫芦，每次看见都要缠着兰红梅给他买。夫妻两也总为这几块几毛的大吵一架。
最后兰红梅实在受不了了，想了一个好办法。温文安一吃胡萝卜就反胃，兰红梅就把胡萝卜切成一块一块，放进糖浆里转一圈，拿给温文安。
温文安只是吃一口就已经生理上的不适，但兰红梅觉得还不够，她把一整盘裹着糖衣胡萝卜硬塞进温文安嘴里。直到最后温文安在厕所吐了半个小时她才满意。
后来，夫妻俩被追债的打怕了，更坏的心思在生根发芽。
兰红梅带着温文安去了平常都不能去的游乐园，他开心得忘乎所以。
兰红梅还破天荒地给他买了糖葫芦，虽然他当时已经有些抗拒糖葫芦了。温文安并不知道他的妈妈正在和人贩子谈价格，最终人贩子出价5万，兰红梅很爽快的成交了。
她把不明所以的儿子带到人贩子面前。好在温文安很警觉，他被人贩子拉着的那一刻忽的哭了起来，他的哭声里似乎夹杂着绝望。游乐园里人来人往，很多人往这边看。
兰红梅没法，只能哄骗他，说临时有事让叔叔带他去玩，他还是哭。
路边打太极记录生活的大爷正好录下了全程，他对这两人也有些狐疑，上前来中气十足地质问：“你们是不是这小孩的家长啊？别是人贩子吧，再拽着他我可报警了。”
交易只能终止，兰红梅本来是想换个地方再把温文安交给人贩子的，奈何老头子正义感满满，跟了她一路。
她又正好在黑网站上看到城郊的一所孤儿院收小孩子，还给钱。温文安就这样被丢进了孤儿院。
孤儿院的孩子见到他手上的糖葫芦疯了似的，一窝蜂涌上来将糖葫芦瓜分殆尽了。
他也被那群小孩中最壮的一个小孩狠狠踩了好几脚，因为他身体不好，也很瘦弱，成为了孩子们欺负的对象。
再然后就是长达两年老师和孤儿院的小孩对他的各种虐待。
最后是因为有人要收养孩子，孤儿院不想留着这病弱得随时有可能死掉的小孩，也不想再出一条人命惹上警察，花了点钱送他去医院治疗，把他打扮成一个瓷娃娃模样送到了温家。
如果那天晚上有人仔细看的话就会看到他手臂上的不是灯光照在衣服上留下的痕迹，是一大片的淤青。
温许落回家时是最不待见他的那一个，所以他才会做出开朗乖巧的样子讨温许落的欢心，那只是他不想再被丢回孤儿院而卖力地示好。
所以他不能容许自己被检查出来任何心理上的问题，他不能被当成精神病，哪怕温许落不会把他送回孤儿院。
——
回忆给温文安带来的应激反应真是太痛太痛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流了满脸的泪，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温许落怀里睡着的。
或许是温许落的安抚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终于困倦上头，在温许落怀里沉沉睡去。
栀子花盛开在每年夏季，可它的余香沿着秋季裹挟着人的梦境，带着自己特有的清新的气息牢牢地把人包围，为不能安睡的人筑起一道安全的屏障，只要细听就能听到它在说：别怕，我会一直爱你。
经过这一番折腾，温许落给温文安请了一周的假。
这一周温许落在家的时候就给他补落下的课程，不在家的时候温文安就在院子和各个房间晃悠。
有一天，温文安在四楼的一个房间发现了温许落的小天地。
房间的左边有好些乐器，右边是一个展示柜，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相机。
左边的小桌子上还放着十块亚克力夹板，里面夹着钢琴考级证书。
温许落的钢琴考到八级，后面的两个夹板空着，底下压着一张字条：
爸妈不让我玩乐器了，可我想填满这十个展示牌。——2021年3月。
这张字条有点像从日记上撕下来的，温文安看完之后默默记下，又在心里给温许落道歉，他只是好奇看看，没想到还能看到疑似日记的内容。
温文安转身去看右边的柜子。
展示柜的那堵墙上有一些风景照，海边、沙漠、雪原......拍得很美。他忽然想起许冉之前说的一句话：
“他整天只会摆弄他那些乐器和相机。”
他身高有些不够，走进了只能看到下面两排的展柜，每一架相机都一尘不染，被主人好好地摆在展柜里。
温文安又回身去看那一张张装裱好的照片，细碎雪白的浪花在海水里勾出一条弧线，天上飞的不知是海鸥还是什么，混迹在蓝天白云之中，银色的沙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排柜子的正中间摆着一张三人合照。中间的那个人是温许落，他离左边的人更近一点，眼神里带着一些挑逗意味。左边的人面无表情，但是一看就能感觉到对方满脸怨气隔着照片透过来。
温文安觉得他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最右边的那个人笑得灿烂明媚，穿着很漂亮的蓝色小裙子，仅仅是看着她的笑，就能感受到她的气质和教养都是极好的。
他在里面看了好久，直到温许落在这个房间里找到他。
“怎么在这里？”
“想看看哥哥平常喜欢干什么。”温文安的指尖轻触到玻璃柜门。
温许落难得不想延伸这个话题：“喜欢有什么用，再喜欢也做不成。”
温文安好像在他眼里读出了那种情绪——难过。他不太理解温许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毕竟，温许落做什么事情哪怕达不到优秀，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怎么会做不成呢？哥哥拍出的照片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看着那些照片跟自己也亲眼看见了那个地方一样。”
“爸妈不喜欢我弄这些，我要上的学校，要学的专业，要任职的工作......这些早就被安排好了，我不能走别的路。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温许落似在自言自语，他蹲下来摸了摸温文安的头，“我们安安只要做自己想做的就可以了。”
温文安扑了他一个满怀：“哥哥可以给我拍一张吗？”
温许落拿相机的时候已经收敛好自己的情绪。他把相机调试好，对着窗户拍了一张，似乎是觉得光线不错。
“站窗边吧，今天的夕阳刚刚好，会很出片。”
温文安呆呆地挪到窗边，温许落觉得好笑，抓了一张，照片里的温文安有些不知所措。拍照这种事情在原生家庭那是几乎没有的，他不知道该摆什么样的姿势，做什么样的表情。
温许落从旁边拉了一张椅子，侧对着窗户，又从柜子里拿了CCD，递给温文安：“拿这个拍张照试试看。”
“我不会这个......”
“没关系，随便玩儿，图个开心嘛。”
温文安坐在椅子上认真地摆弄着CCD，朝着窗口的方向，能看见外面的江景，夕阳正好洒在他脸上，将发丝和虹膜都衬上金色。
温许落找了个正好能排到窗外又能拍到温文安侧脸的角度，“咔嚓”一声，他抓拍到了温文安对着夕阳拍照的画面。
虽然还没长开，脸有一些肉嘟嘟的，但看照片已经能看出侧脸的线条，侧脸也更凸显他的高鼻梁。
总之，这是一张完美之作。
温文安听到快门声才知道自己被拍下来了。他想看看照片的效果，却被温许落按回椅子上。温许落把花瓶里的粉玫瑰抽出来放在温文安手里。
温许落又把相机换成更有质感的CCD。温文安抱着一束花坐在椅子上，他又变得有些局促。
温许落这回背对着窗，把曝光度调低了些，要给温文安拍个正脸：“不要看镜头，看江对面那栋楼。”
温文安抬眼的时候温许落几乎是秒拍。然后又换了架相机，快门连着响了十几下，他挑了两张效果最好的留下来。
温许落半蹲着欣赏自己拍出的作品，刚才难过的心情一扫而空。温文安的小脑袋也凑到温许落旁边。
“这真的是我吗？哥哥太厉害了。”他看到自己拥有人生中的第一张这么好看的照片有些雀跃，“扑腾”一下环住了温许落的脖子。
“哥哥今天就是最棒的摄影师。”他的小脑袋搭在温许落肩头，“哥哥不要不开心。总有一天，哥哥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余晖洒在两人的身上，金色的光辉像一张温床把他们包裹起来。梦想吗？或许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感谢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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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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