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此时并肩坐在客厅一角的地板上,女孩一侧的身体紧挨着他的,仿佛一伸手就是可以拥抱的距离。
她的视线落在不远处地板上散落的玻璃碎片,声音很轻的开口道,“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垂了垂眸子,手指无意识的相互摩挲着,“可能有的人知道的部分比其他人多一点,但是我没有讲过完整的故事。”她耸了耸肩,转头看向一旁听的认真的歌星,蓝色的眸子里藏着一丝不安,“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反应,但是我真的希望不会比现在更糟。”说完,她像是无可奈何一般轻笑了一声。
他想要触碰她交叉在一起的手,却在察觉到她在自己周围树立起的无形的屏障后犹豫了片刻,到底没有向她的方向伸出手。他抿了抿唇,“你可以相信我。”
她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难得带上了一丝温度,她开口道,“我12、13岁那年,就像我之前说的,因为我哥哥的缘故,我能够加入高年级的泳池派对。”她向后靠了靠,难得露出了一点笑意,“我从小一直都是书呆子的类型,你知道的,上课永远坐在第一排,在老师提问后第一个举手的那种。”她撇了撇嘴,“所以第一次能加入学校受欢迎的那群人的派对,我很兴奋。”她抬起手腕一边比划一边说着,“我哥哥和他那时候的女朋友Lizzy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人们都说他们是完美情侣。Lizzy太漂亮了,直到今天我想起来都觉得她像公主一样。”在看到男人因为她的后半句话而扬起眉毛时,她伸出食指,玩笑一般的瞪着他,“Hey,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同性恋,虽然我自己也觉得很可惜。”
Michael一边抿唇笑着一边摇了摇头,一点也没把她的话当真。
“Anyway,所以,uhhh,”她碰了碰自己的发顶,眼神中莫名带了一丝窘迫,仿佛在犹豫着如何开口,“我一直都很期待那一晚的泳池派对,但是我不想当一个拿着书本和作业去写的书呆子,我想要穿泳装加入他们。”她吸了一口气,“但是我遇到了一个问题。”她向下咧了咧嘴角,向一旁转了转眼睛,“我的,uhhh,生理期,会和那天重合,意味着我不能像大家一样穿泳装,享受派对,而注定成为那个在角落里写作业的小孩。”说完,她扬起头向上看了看,双手在大腿和膝盖之间上下摩擦着,神情中带着尴尬,“God,我不敢相信我会和你说这些…”
Michael咬着唇轻笑了一声,他黑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纯粹而温暖。
“在一个泳池派对上不能穿泳装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是天大的事,我是说,我不想让全校的人都觉得我是个书呆子。这很重要。”她弯曲着膝盖,身体微微前倾,“然后Lizzy就帮了我。”她顿了顿,方才好不容易点亮的那一点笑意逐渐从她的眼底消失,“你知道什么是POP吗?”她偏头看向他。
“Mmn-Hmn。”他摇了摇头,额前黑色的卷曲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晃动着。
像是被他的反应可爱到了,她弯了弯嘴角,眼神多了几分的柔和,“Progestogen,它是避孕药的一种,但是可以用来推迟生理期。现在普遍很多了,但是在十几年前并不常见。”她耸了耸肩,“但是Lizzy的姓是Lehman,我猜她有她的途径。”
Michael挑了挑眉,“雷曼兄弟的Lehman?”
“Yep,”她眼神有些发直的看着前方,大力而缓慢的点着头,“就是那个著名的Lehman。我猜要是没有后面发生的事,我的哥哥很有可能会和她结婚,我不敢想象如果是那样,我的父母会有多高兴。”
“Gee,”男人轻呼了一声,“你不要告诉我你的同学都是什么Rothschild,Getty…”
“Uh-huh,”她松开紧抿在一起的嘴唇,发出一声轻响,“所以我的母亲说的是有道理的,我在这个学校的名声很差,基本意味着整个上东区和华尔街有头有脸的家族都会有所耳闻。”她扬了扬眉毛,“这对我的基金没什么影响,工作是工作,但是私人社交…他们的聚会从来不会邀请我。我是说,即使他们邀请我,我也并不想去。”
男人皱了皱眉,“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Well,简单地说就是我在吃了POP四天后,足够粗心的把药片放在了我房间的桌面上,然后我的母亲以为,”她耸了耸肩,“你知道的,我在吃避孕药。”
男人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气。
“我试图解释,但是…”她垂了垂眸子,“这件事变得很复杂。”她轻笑了一声,“因为我当时没到法定年龄,所以我的父母决定要彻查清楚。这个我可以理解,可能这么严肃的事情不能被我的一面之词盖棺定论,他们也不想我被利用还为罪犯打掩护…”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而且我的父母都因为不同的原因想要将这件事闹大。”她抬了抬手腕,“父亲那个时候的商业敌人的儿子也在那个学校,他觉得可以借我的这件事扒出任何关于他的劲敌儿子的丑闻,他大概坚信那一家人都不怎么干净。然后…”她偏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些许的无奈,“我的母亲发现了我父亲的情人Alice,她想要证明Alice的存在给我和我的哥哥带来了负面的影响,从而逼我的父亲放手。”
Michael皱着眉看着她,没有出声。
“所以,后来我的母亲决定去学校,和那个派对上以及和我有来往的所有男生都进行一对一的当面对质。但是你肯定很了解流言蜚语的发展,没到第二天传言就变成了所有被叫去谈话的人都和我有一腿。”她笑出了声,眼底却泛着水光,“在这之后所有人都开始叫我婊/子。”
“当然,这对他们的调查一点帮助都没有,后来有三个月的时间,我的母亲都以调查的名义每天在学校跟着我。”她耸了耸肩,“现在想想可能她只是需要从我父亲的情妇身上转移注意力。”她顿了顿,“那三个月,我是指无论走进校园,还是教室,亦或是食堂,都会被人起哄叫婊/子或者更难听的…”她皱了皱鼻子,像是难以启齿一般停顿了片刻,“你能想象到的所有羞辱性词汇。”她垂着眸子,“我想,在不知道青少年可以有多恶劣的情况下,就连我的母亲都相信了他们。”她扬起了声调,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忿,“她最后当然找不到那个假想的罪犯,因为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是在她的眼里,在听了那么久的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后,她认为找不到不是因为不存在,而是因为我跟很多人都…有一腿,而恰好只有这一次被她发现。”
“从始至终最相信我的人是Lizzy。”她放轻了声音,“她试图通过我哥哥和我的父母沟通,但是他只在意他在学校因为我而受损的声誉,所以比起和我站在一个阵营,他反而加入了那些造谣者,试图和我划清界限。”她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这些是因为Lizzy后来找过我。她和我哥哥分手是因为他没有坚守。但是我哥哥和所有人,包括我的父母在内,都觉得是因为Lehman家族不能容忍她和一个有我这样糟糕名声的妹妹的人交往。他们都觉得是因为我Charlie才错失了那么好的一个女孩。他们的分手让他一蹶不振了很久,也因此导致他在大学申请中发挥失常。从那以后他似乎把一切的失败都要归根到那次分手和我的头上。”
她闭了闭眼,神态中带着明显的疲惫,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再后来,在母亲停止在学校跟着我之后,我在那所学校待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她抿了抿唇,碧蓝色的眸子望向他,“你还记得举办泳池派对的那个全校女生的暗恋对象吗?他人其实挺好的,他还帮我解释和澄清谣言。但是也正因为他帮了我,高年级的几个女生把我在学校的厕所里关了一整晚。”她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裤子侧面的布料,“那天我没回家,我的父母找不到我快急疯了,最后甚至警察都介入了。”她顿了顿,“在那之后我就和私人教师在家上课了。”
她加重了语气,接着说道,“我想要学的是数学、物理、哲学,而不是如何成为一名好的家庭主妇。我想要了解世界工作的原理,人类思维的局限,比如微分方程的解法,星体运动的轨迹,统计力学,量子物理,宇宙大爆炸…”看到男人下意识皱起的眉头,她的眼睛里终于多了一点笑意,“我知道你相信上帝,你或许认为这一切的奇迹不可能只是大爆炸后分子运动产生的巧合。”
他眨了眨眼睛,吸了一口气,似乎才刚刚跟上女孩突然转移的话题,“…当然,我不信宇宙大爆炸理论。你看一看你周围的世界,我不相信这一切大自然的美妙都只是巧合。”说着,他抬起右手,举到自己的眼前,“你看看你的手,每一处关节,每一寸皮肤的完美贴合和运转,我不相信这都是没有意义的随机拼凑起来的。”
她用手背抵着额头,笑得温和,“我知道你的意思。”她的神情逐渐生动起来,眼睛里多了些热情和光彩,“甚至你可以用物理的逻辑去反驳它—支撑宇宙大爆炸理论的是热力学和统计力学。但是如果统计力学是对的,它最核心的理论同时意味着宇宙在这一秒才刚刚出现的概率远远大于一个从大爆炸开始演变的宇宙。”她耸了耸肩,“意思是,关于过去存在的证据,报纸也好,录音也好,甚至包括恐龙的化石,都是在这一秒以当下的样子刚刚存在,他们所指向的过去却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男人张了张嘴,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你疯了吗”的疑问,“Ugh,”他清了清嗓子,“这远超出了我以为你会说的最离谱的话。”
她笑出了声,“没错,这正是问题的关键!如果物理,一个完全依赖于过去可重复的实验结果的科学,告诉你要不然过去不存在,这同时也使它自己成为了悖论,要不然宇宙大爆炸不存在。当然更简单的解决办法是直接否认宇宙大爆炸的存在。”
Michael看着她晶莹的眸子,以及她在侃侃而谈时聪明而自信的样子,感到自己的心跳在一时间变得震耳欲聋。
在她之前,他没有遇到过像她这样的女孩。她好像对一切都能侃侃而谈,思维敏捷而清晰,却有时又语出惊人到让他无比好奇她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他们的灵魂来自同一个地方。
她就像突然闯入一个一直只有他一个人孤军奋战的战场的盟友,让他孤独了太久的心突然得到了慰藉。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安心—仿佛在看到一个和自己经历如此相像的人在走同一条路上时,那些不被他人理解的晦涩和独特都可以被包容和接纳。
他蜷缩着手指,努力压下在心底叫嚣着的情感和冲动。
女孩没有看出他的异样,而是继续说道,“我们为什么会说到这个…”她思考了片刻,“Oh,我之前在说家庭教师。”她摊了摊手,“我的父亲是投资人,他认为女孩子学数学和科学没有必要,再加上私人教师很贵,他觉得这笔钱不如用来买昂贵的饰品,带我去宴会认识未来的结婚对象。所以他停掉了我大部分的课,只留下文学、历史这些。他觉得女孩子子没必要那么聪明。”她垂了垂眸子,“…我觉得最难的一点是,我没法恨我的父母。他们都不是坏人,甚至在按照自己的方式最大程度的对我好。某种意义上,我可以理解我父亲的做法,只是他们有他们的坚持,我有我的…”她的语气变得很轻,好像是一声叹息,“或许如果我能纯粹的恨他们,事情反而会变得简单。”
他向后仰了仰头,他想到女孩之前在面对她的哥哥和母亲时几近隐忍的态度,又想到自己家里的一团乱麻,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
“后来,Alice,我父亲的情妇,帮我联系了她女儿在的一所英国北部的女校。然后我就和她走了。”她耸了耸肩,“这与其说是冲动之下的离家出走,不如说是精心策划的逃亡。”她的眼神失焦的虚浮在不远处的半空中,“我攒了很久的钱,偷偷跟着我父亲买股票,炒石油。”她弯了弯嘴角,“然后我发现石油和金属这些大宗商品真的很有意思,而且我可以做的很好。”她眨了眨眼。
“我是在约克的一家很著名的下午茶餐厅兼职的时候遇到Harry Keith的。”她抿着唇,蓝色的眸子里染上了一丝温暖,“现在回想都觉得那大概是一场奇迹。”她笑了笑,“我记得餐厅里有一台电视,时不时会播放金融新闻。有一天油价涨到了历史新高,报纸和新闻都在预测这是价格的顶点了。”她弯了弯眼睛,“我那个时候在帮Harry结账,可能因为我一直心不在焉的盯着电视看,他就问我在看什么。在当时,我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就是个天才,所以大言不惭地说他们都错了,石油还会涨。”她笑出了声,“Harry那个时候快笑疯了,他后来和我说,他不敢相信一个在应该看卡通片年纪的小女孩会那么狂妄的预测价格。所以我们就打了个赌。他说如果第二天油价涨了,他就给我10英镑,反之,我要给他10英镑。”她耸了耸肩,“你不能小瞧一个小孩子无知的胆子,所以我说我赌10天,每天增加10英镑,第10天就是100英镑。他那个时候放长假看望家人,在约克停留两周的时间,所以同意了我的赌约。”
Michael被吊足了好奇心,他有些急切地问,“所以你赢了吗?”
她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当然没有!”她笑着摇了摇头,“但是我当时真的快气疯了,我本来对我的预测很有信心…所以我拉了历史油价的数据,写了很长的分析论文,然后对到年底的油价重新做了范围预估。最后我把这几页纸交给他,我说我要赌这个范围。”
他瞪大了眼睛,“然后呢?”
她耸了耸肩,“他不和我赌,因为他同意我的预估。”她弯起嘴角,“然后他把我的100英镑还给了我,还说要培养我成为他公司的交易员。虽然后来他基本上变成了我的父亲。”她笑着垂了垂眸子,“我没跟他讲过太多关于我的父母的事,但是我相信他的背景调查应该会告诉他所有的真相。因为后来他帮我付了我的学费,再之后每一年的圣诞节和复活节他也都会邀请我去他家里过。他的小儿子也叫Charlie,这一切都让我觉得好像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哥哥,和对我好的家人。”她用双手撑在脸颊的两侧,弯着眼睛道,“我每次说要还他学费钱,他都会说我给他的基金挣得百万美元利润早都已经还清很多倍了。”她眨了眨眼,半开玩笑道,“虽然这是真的,但是我永远感激他。”
Michael抿着唇,专注而认真的看着她。
“我只在那个学校读了两年就完成了所有的考试和大学申请。主要是英国的中学只用学自己喜欢的三到四门课,而那些数学和物理都对我太简单了。”
听到女孩的话,Michael笑出了声,用夸张的语气开玩笑道,“我毫不怀疑这一点,爱因斯坦小姐。”
她瞪大眼睛抗议道,“Hey!”随后,她也跟着笑出了声,“我说的是真的…”她偏头看了他一眼,将垂到额前的发丝别到耳后,“我在那里认识了Alice的女儿Denise,还有Tracy。Denise比我大三岁,但是我们一起上的牛津。”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道,“你还记得那部话剧‘Nouns’吗,那个主演就是她…”
“Gee,我记得,”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发出一声夸张的吸气声,“所以她妈妈和你爸爸…”他顿了顿,“但是她喜欢你?”
她眯了眯眼睛,抬高了眉毛,“我知道,很夸张对吧?”她耸着肩调侃一般说道,“也许我的确和我父亲很像,她也和她妈妈很像,所以这大概就是基因的延续…”
男人听着她毫无逻辑且不着调的话,翻了翻眼睛。
“但是Denise,毫不夸张地说,她是我整个青春期最重要的人之一。我们会在图书馆一起读尼采,探讨人生的意义和道德的定义。她陪伴我走过了我最迷茫的一段时间。”她像是在回忆什么,眼神有些虚焦的看着不远处的地板,“我最喜欢的回忆之一是有一次大学罢工,我们的后康德哲学教授当然不会理会这些声音。所以在没有教室的情况下,他聚集了他所有的学生,包括我和Denise在内的二十几个人在牛津的一间叫White Rabbit的酒吧占了一张长桌。在周围满是欢笑、啤酒和披萨的情况下,我们一人面前一本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所有人都一脸深沉的探讨死亡。”她笑出了声,“这真的太酷了。”
Michael弯起嘴角,他看着女孩神采飞扬的模样,神情微微动容。他刚想说什么,却没想到女孩下一句紧接着说道—
“那段时间,Denise和我一起看了很多摇滚乐队的演出,还带我接触到了groupie的文化。”
Michael像是没想到故事的走向,他突然瞪大了眼睛,“…什么,groupie?!”他像是气笑了,音调扬得很高,听起来难得的有些尖锐。
“等等,不是,你听我说完—”注意到男人的反应,她改为在面朝他的方向跪坐着,她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覆在他摊开的手掌上,想要压下他半抬的手臂,仿佛这样就可以转移他审视的目光。
Michael反握着她的手,扬着眉毛,好看的眼睛里满是不认同,“你是在告诉我,Denise对你重要是因为她教你做groupie?”
不等他说完,女孩就一边笑着一边倾身上前试图捂住他的嘴,“Hey,等等,我没这么说!”
他一边笑着一边躲闪着她的动作,另一只手不自觉的搭在了她的腰间。片刻后,她有些无奈的将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停留了短暂的几秒钟的时间,随后,她重心后移,重新跪坐在了一侧,没有注意到他还紧握着她垂在一侧的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骨肉皮的存在颠覆了我固有的对错和价值观。”她顿了顿,垂了垂眸子,“就好像长久以来折磨我的噩梦和痛苦的源头对于她们却是值得炫耀的事。好像我没有什么过去需要隐瞒的。”她半开玩笑地说道,“在她们面前,我不用担心有一天我的妈妈会突然来找我,指着鼻子把过去的一切都说出来。如果我妈妈指责我睡了一整个辩论队,我不会怀疑她们会为我鼓掌。”她不自觉的将下唇咬的有些泛白,“和她们在一起我感觉仿佛那快要压垮我的重担突然被卸下了。我甚至…”她沉默了片刻,“我甚至不是没有想过成为他们,我会想是不是如果我和他们做一样的事,我就能摆脱过去,我就是自由的。”
Michael收紧了搭在她手背上的手指。
“但是后来我意识到,如果我成为骨肉皮的一员,我反而在印证我父母还有那些造谣的人对我的想法,我在用行动证明他们是对的,这也会导致我向过去所有的抗争认输。更何况…”她清了清嗓子,“那也不是我,我真的加入不了她们。”
“那个时候我也意识到,真正的自由不是反叛,而是接纳并成为你自己。”她的声音很轻,却仿佛一记重锤,砸进了他的心里,“我几乎摧毁了我所有的信仰,又在一片废墟上重新找回了自我。”
她顶着男人眼神里毫不掩饰的惊叹继续说道,“这听起来很棒对吧?但是这样一件我拼尽全力完成的事在现实中没有任何作用。我甚至觉得当初我根本就没必要这么折磨自己。”
她耸了耸肩,“那年,我唯一有过的男朋友,well,我是说,除了Matt以外。在约会一星期后就邀请我和他妈妈一起吃午饭…”她扬起眉毛,“英国男孩是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会有人要带刚见面一个星期的女孩见你的妈妈?!”
他皱着眉,仿佛已经能够预见到事情后续的发展。
“我真的太害怕了。那些我以为的成长和心理建设在那一刻一点用都没有。”她重新弯曲着膝盖坐在地上,从他手中抽出的手搭在膝盖上,“我说了太多的谎话,我用练习过的标准英式口音假装半个本地人,我骗他说我的父母经常在伦敦和纽约之间来回…这些谎话让我意识到我的过去会一直成为我无法摆脱的阴影。”她的手指下意识的捏着裤子上的布料,半笑不笑的开口道,“我意识到,任何我可能建立的亲密关系,都会在触碰到过去和成长经历的时候破裂,而这些话题又不可能避免。”她低着头,神色难辨,“谁会在听到我的父母和哥哥对我过去的讲述后,相信我是无辜的呢?”她的声音带着几乎快要破碎一般的颤抖。
Michael突然出声道,“我会。”迎着女孩惊讶的眼神,他明亮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温暖和愧疚,“我欠你一个道歉,Lily。我真的很抱歉,我之前不应该那样说你…我没有想要羞辱你的意思。”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因为太过歉疚而无法完整表达自己的意思,他有些语无伦次,“我当时只是很生气,同时又不敢相信你会做出那种事。”他看着她,眉头紧皱着,“对不起。”
她的手几乎不可控制的颤抖着,她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堆积在眼眶里的泪水以及快要将她淹没了的铺天盖地的情绪。
她无法描述她此刻的心情。
仿佛一个一直被困在地下室里的人第一次看到了阳光,在男人短促而坚定的一声“我会”中,她第一次感受到当下的实感。仿佛她的生活不再是被待办事项填满的白纸,仿佛她也不需要靠辗转在一个又一个的目标之间而获得意义,仿佛她作为一个拥有不堪过去和破碎的灵魂的人被看到并接纳了。
她以为不会有人在知道了这一切后还愿意和她做朋友。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精致的眉眼,以及他透亮的眸子里的纯粹和温暖,凭借着一股不知哪里来的冲动,她开口道,“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但是我想你或许应该知道这件事。”
“什么?”他的声音很轻。
“这十几年间,我其实不是一次都没有在圣诞回过家。1979年的圣诞节,在我第一次在Met Gala的Afterparty见到你的几个月前,我去找过我的父母。”她垂着眸子,“或许是那段失败的恋情让我意识到我需要和过去和解,我想好了说辞,带了很多礼物,准备和我的父母开诚布公的谈。”她沉默了许久,无意识捏着裤子布料的指尖有些泛白,“…但是我的祖父母,我父亲那边的家人都在。我的母亲为了隐瞒关于我的过去以及我父亲情人的事,和他们谎称我生病了。所以她没有让我进门。”
Michael皱着眉,刚要说什么,只听女孩继续说道,“那段时间我的油价和股票对冲的效益并不好。”她耸了耸肩,“在开放市场上你不可能一直占据稳赚的站位。但是那个时候我年纪太小了,我怕Harry会对我失望,我怕他说他看错了人。”她抿了抿唇,有些犹豫的开口道,“看不到前程的未来,和来自过去的解决不了的问题,再加上纽约不见天日一般令人不适的寒冬夜晚,”她顿了顿,“然后我就发现了101 Park Avenue那栋全纽约唯一没有前台的高楼。就是我之前带你去过的地方。”她两手的手指交叉着握在一起,扬了扬嘴角,“你当时问我是怎么发现那种地方的,现在你知道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不确定女孩此时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来的话是不是他想的意思。
然而不等他说什么,只听她继续开口道,“你很难想象在50层的高楼,街道上的车水马龙还是那么的清晰。我记得有一辆车在大声播放你的Off the Wall,”她轻笑了一声,“然后我就想,我还没来得及看过你的演唱会。”
她话语间暗含的令人不敢深思的意思让“你为什么要去找高楼”这样的问题都显得多余。仿佛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却也什么都说了。
她侧头看向他,清澈而深邃的眸子里是难得的郑重,“所以你不用向我道歉,Michael。”
她用视线描绘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几乎无法控制在心底疯狂滋生的令人无法忽视的爱意。那几乎是一种混杂了所有爱的形式,坚定而无条件的爱。一种沉重而庞大到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爱。
“Ohhhhh,”男人闭了闭眼,仿佛再也承受不了令人窒息般的痛苦,他在长叹了一声后,伸出手臂,将女孩紧紧的搂在了怀里。他的手掌覆在她的后背,上下安抚着。
与此同时,一个如闪电一般突然的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想法让他在一瞬间明白了,这冗长的坦白是她在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将她过去所有的爱和痛苦**的呈现在他面前。
好像她生怕来自过去的事件再造成任何误解,进而带来万劫不复的后果。就像发生在她和她的父母以及哥哥之间的那样。
因为她害怕再有任何类似的关系破裂,所以对于过去,她只有全盘托出和只字不提的两个选择。
他用指尖触碰着她柔顺的发梢,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们家不过圣诞,所以你可以来找我,我们去哪里都行。”
他的话音落下后,她突然挣开男人的怀抱,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她的眼神格外的晶亮,“你现在想和我去一个地方吗?”
“Hmm?”他愣了片刻,“哪里?”
她眨了眨眼,卷起舌头用弹音发出一声极不标准的“Roma”。
他看起来困惑极了,“你说什么?”
她咬着唇笑了起来,切换成英语道,“罗马。”
男人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扬起了眉毛,“Huh?!意大利?”他的眼神里**裸地写着“你疯了吗”,他拔高了音调,“现在?”
“Yep,”她听到自己毫不犹豫地应道,“我们今晚飞,当地时间周六中午之前就能到。我们可以在傍晚,梵蒂冈对外关闭后,私下单独参观。然后周日晚上飞回来,怎么样?”
怎么样?他从来没有听过比这更疯狂的提议。
他用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她,坦诚而直言不讳地说道,“我觉得你疯了。”
但是当他在女孩的陪同下回到自己的酒店房间,拿着行李跟她坐上私人飞机后,他觉得他才是真正疯了的那个。
关于宇宙大爆炸真的是宝贝的观点
这章起名True Faith一是想说宝贝是女主的true faith,二是同名曲的有一句歌词我觉得超级符合女主的心态:
“My morning sun is the drug that brings me near
To the childhood I lost, replaced by fear
I used to think that the day would never come
That my life would depend on the morning sun”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True Fa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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