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的美是承载着历史的鼎盛与衰亡,存留在前人浓墨重彩的印记之间的一种极具生命力的及时行乐的精神。
笔直而繁盛的热带树木与橙黄色的砖瓦建筑夹杂在蓝色的天空与灰黑色的砖瓦地面之间,勾勒着罗马独特而厚重的色调。
随处可见的艺术与街道两旁餐厅的桌布和鲜花融进行人的一呼一吸之间。
“我已经爱上这里了!”只见一个戴着墨镜,鸭舌帽外还罩着一层灰色卫衣帽子,留着络腮胡须的男人缓缓放下相机,轻声惊叹道,“我在陌生的国家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的…自在。”此时,穿着灰色卫衣和黑色长裤,脚上穿着亮黄色袜子和黑色皮鞋的男人灵巧的在原地转了半圈,“没人会给别人多余的眼神,大家好像都舒适的活在自己的世界,这一点和纽约很像…”
这俨然是乔装打扮后的大名鼎鼎的Michael Jackson。而此时,他正如普通人一般,漫步在繁忙的步行街上,与来来往往的人群融为一体,寻常却又难能珍贵。
他不得不承认,在走出酒店之前其实他非常紧张,甚至开始后悔自己这样肆无忌惮,毫不负责的跟着女孩来到陌生国度的举措。
在酒店的旋转门前,他还握住走在他身前的女孩的手臂,拦住了她的脚步,“如果我被认出来了怎么办?”他有些犹豫。
感受到他的紧张,女孩安抚一般的笑了笑,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但是,”望着男人紧皱的眉头,她笑得十分好看,“如果没有被认出来呢?”她眨了眨眼。
像是被她难得闲适的态度感染,电光火石之间,他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拦住她去路的手,下意识的跟着她迈向了阳光。
而此刻他十分庆幸他加入了这一场豪赌。
眼下,在看到女孩因为他提起纽约的话而从草编遮阳帽下投来的抗议的眼神后,他轻笑了一声,“我很喜欢纽约!好吧,我没有要说我们坐了9个小时飞机还仿佛在原地的意思…这里至少没有高楼!”
女孩翻了个白眼,摇了摇头,亮金色的卷发与绿色无袖长裙胸前的花边领口一同摇摆着,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耀眼,“你一定会后悔你将纽约与罗马相提并论的,我打包票。”她搞怪一般佯装用恶狠狠的语气说道,“事实上,”她的视线落在前方街道一侧绿色的“Giolitti”的标识,“你马上就要为你刚才的言论道歉。”
Michael是在咬下第一口Gelato之后就充分意识到了她是对的。
罗马是一座你可以为之打破很多惯例的城市。这其中就包括他对巧克力口味冰激淋的抵触。
当察觉到他在挑选冰激淋口味时跳过了一切与巧克力相关的,不光是女孩,就连店员都露出了一副被冒犯的表情。
女孩义正严辞的郑重道,“如果在挑选Gelato口味时你不选择巧克力,你就相当于没有来过罗马。”
店员附和的点了点头,用极不熟练的英语费力地说道,“她是对的。”
这让他感觉他下意识的避免高糖摄入的选择仿佛在触犯当地法律。他要收回之前认为这里的人不会多管他人的闲事的话。顶着这样的目光,他甚至没法说不。
然而,在他咬下第一口淋着巧克力的蛋筒上的冰淇淋球之后,他就明白女孩与店员的坚决,同时也在一瞬间仿佛切身体会到了当地人对生活的热情。
他偏过头,看向身侧的女孩。只见她眯着眼睛,嘴角沾着巧克力的印记,在阳光下显得慵懒而满足。
他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念头。于是,当女孩再一次抬起手臂将冰激淋送到嘴边的时,他也同时向上托起了她的手肘。
突然被冰激淋糊住了鼻尖以下的半张脸的女孩下意识地向后踉跄了半步。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Michael连忙举起了相机,“别动!”
“…”
她好脾气地对着相机扬起了下巴,将嘴角的弧度弯到了最大。即便脸上顶着三种颜色的冰激淋奶油,镜头还是捕捉到了她全然信任而松弛的笑容。
他没有见过这样毫无防备的Lily。在他的记忆里,她的眼神永远藏着比她嘴上说的更复杂的含义。
在他愣神间,只见女孩已经收起了笑容,她翻了个白眼,顺便从他手里抢走了多余的纸巾,仔细擦拭着脸上的黏腻。
他轻笑了一声,扯着女孩的胳膊让她面向自己,摘下她宽大的遮阳帽,“Hey,这里还有!”说着,他微微弯下腰,用手掌和四指捧住她的脸颊,又将拇指轻轻划过她的嘴角。
突如其来的触碰以及骤然拉近的距离让她晃了晃神,几秒钟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迎着刺眼的光线,她眯着眼睛凝视着他以假乱真的络腮胡须之间紧抿的双唇,耳边是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她是在看到他弧面墨镜的反射中自己宛如在哈哈镜中扭曲而滑稽的样子才回过神的。她垂下眸子,掩饰性的清了清嗓子,从他手里拿回帽子重新戴上。同时努力忽视自己那被他撩拨得轻易乱了节奏的心跳。
Michael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失神。他在想,刚刚,就差一点,他就要吻下去了。此刻,他非常庆幸自己戴了墨镜,不然他的失态一定会给她看出端倪。
如果是一般的情况下,或者在这样单独的旅行被默认为是一场约会的基础上,刚才的那一瞬间就宛如电影里为男女主角在街头拥吻提供时机一样的梦幻场景。
然而他非常清醒的告诫着自己,不能沾她的便宜,更不能不道德的趁虚而入,尤其是当她在那样的情景下将自己的过去全盘托出之后。
如果他真的在刚才吻了下去,或许她都不会拒绝。只是,他想,如果在今天目睹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的人不是他,而是她其他的男性朋友,或许她也不会拒绝。此刻她需要有人陪在她身边,而他只能做那个别无他求的朋友。
这时,他的思绪被一道陌生的女声打断,“Photo?”
他闻声看去,只见一对老年的夫妻正友善的看着他们,年迈的女人此时用手势做出拍照的样子,笑得慈祥而温和。
他第一反应是对方想要和他合影,“Sure,”他点了点头,就要走上前去。
在看到男人向她走来时,女人连忙摆着手,“No,”她用夹杂着意大利口音的英语努力交流着,“你们两个。”
“Ohhh,”像是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顿住脚步,有些腼腆地凑到女孩的耳边轻声道,“她想帮我们拍照。”
在他搂着女孩的腰对着老人不熟练操控的镜头微笑时,他在一刹那被一种不真实感包围。他习惯了被陌生人狂热的追随以及记者密密麻麻的闪光灯连拍,而像眼下这样被毫不相识的人友好而平静的拍照对于他还是头一次。
他在拿回相机时又道了一声谢。年迈的女人拍了拍他的肩,指着身后穿着绿色的女孩,“Bellissima!”她竖着大拇指,随后看向她的丈夫,简短的用意大利语交流了几句之后,年迈的男人接过女人的话头,用不怎么流利的英语解释道,“她想说你的妻子很漂亮。”
Michael愣了片刻,随后有些窘迫的咬着嘴唇,刚想解释,却见老人挥了挥手,道了一声别后转身离开了。
“他们真是好人,”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侧,只听她用一本正经的语气接着说道,“他们竟然觉得我们是夫妻而不是有钱的黑/帮老大和他的情妇。”
Michael拧着眉看过去,在发出夸张的吸气声后,终于没忍住大笑了起来。他扬起眉毛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高声叹道,“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当他们抵达梵蒂冈城墙外时,太阳已经斜挂在万里无云的蓝天上,不再向地面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炙热的温度。
Michael跟在向导的后面,看着眼前除了他们以外再无别人的空旷的长廊,有些惊奇地看向女孩,“你是怎么让他们只对我们开放的?”
她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我认识Mafia的老大。”她顿了顿,“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Michael听到后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气,“Gee,我们今天会见到他吗?”
在看到他的反应后,女孩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你也太好骗了,怎么可能!我上哪去认识黑手党,你疯了吗?!”她顿了顿,无奈的解释道,“他们是可以提供私人参观的,只要你付钱。”
Michael像是松了一口气,随后他小声附在她耳畔问道,“你付了多少?”
她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在半晌的沉默后,她拍了拍他的肩,“多拍点照片,让你的相机帮忙值回票价。”
那只是一句玩笑话。有些艺术只有在身临其境中用肉眼去看,才能捕捉到其转瞬即逝的神性。
此时,夕阳的暖光从两侧的窗户照射进来,黄色的光线在柱子的最高处笔直的照射着穹顶的壁画,让一切都显得金碧辉煌。
Michael仰着头,在一幅画着有赤红色翅膀的天使画作前驻足了许久。
清晰的笔触与绚烂的颜色在灯光下格外逼真,那张开的翅膀超出画作的边框,与拱形的穹顶衔接在一起,栩栩如生的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墙壁中走出来。
他指着画中天使对面的男人,“你看他手臂的肌肉线条,甚至连他胳膊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他动容的摇了摇头,“这太完美了。”
空旷而安静的建筑里让一切的声响都显得格外的突兀,仿佛他们的存在惊扰了这一方天地间完美的艺术与历史。
Michael放轻了步伐,缓步踏过布满回型纹路的大理石地面,无声地欣赏着金色穹顶上的壁画以及两侧的地图挂毯。
在那之后,除了偶尔在听完向导的介绍后提出几个问题,他很少再怎么开口。
“人类,”在Rafael的《雅典学院》的画作前,女孩久违的出声道,“…人类占据了画的中心,出现在神的雕像前,”她顿了顿,“而且是思考者、学生、在无尽的知识面前有限的人类…”她像是已经放弃了组织语言来解释自己的逻辑,只是用名词努力概括着脑内的想法,“当你看了那么多刻画神迹的作品,这样一幅代表人类对真理至高渴求的画作反而很突出。Aristotle统治了一千年人类思想的理论还是被现代物理推翻了,Socrates的问题到如今也还是解决不了。”她的声音轻的仿佛是一声叹息。
但是Michael却听懂了她的意思。
在画作中,人类不管被怎样放大或突显,在永恒的神祇面前还是显得无比的渺小而脆弱。而这样的人与神的对比又以一种荒谬的形式存在于画作中刻画的神性与其创作者之间。仿佛人类试图捕捉的永恒与辉煌也只是可悲可笑的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是人们依旧在尝试。就像西西佛将大圆石运至山顶的唯一目的就是让它再次滚落到山脚一般,几千年来,人们周而复始的被跨越时空的统一的诉求驱动着,问着一样的问题,做着一样的梦。
在这样极度的空虚与无意义感的尽头,是自我的独特性和重要性与历史长河中所有众生消融在一起后觉醒的大爱与和解。
此时,他们进到了西斯廷教堂的内部,他们并肩坐在一侧的长椅上,凝视着教堂顶与墙壁上刻画的人与神的降生与挣扎,苦难与悲悯,谁都没有出声。
在半晌的沉默中,Michael起身走到教堂中央,仰着头仔细端详着《创世纪》的画作。
女孩看着他挺拔而削瘦的身影,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微不可察得有些颤抖,“我看着铺天盖地的米开朗基罗的艺术作品,我想,God,这太完美了。”她顿了顿,眼神里是暗潮汹涌的复杂,仿佛有无数情绪在此刻激烈的交汇在一起,却又尽数被藏在眼底,“然后我看着你,我想,God,你就像米开朗基罗和他的作品融为一体的化身。”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是说,你就像一副完美的艺术作品。”
在女孩的话音落下后,他皱着眉头,眯起眼睛,像是对她的夸赞无所适从一般叹了一声,“Ohhhh,”他向她走去,想要拥住女孩,不想他张开的手臂却被她按下,“先听我说完,Michael。我的意思是,你想象我是你最崇拜的人,比如Fred Astaire,或者James Brown。如果他们此刻坐在我的位置,和你欣赏这些画作,你的感受就会和我现在一样。”
男人在她身边紧挨着她坐下,半开玩笑道,“这很难,”他偏头仔细打量着她的面庞,“你们长得太不一样了。”说完,他笑出了声,黑白分明的眼眸格外的清澈而温暖。
女孩却没有笑,她半仰着头,视线落在半空中,轻声道,“几千年间,明明所有人的本质和底色都很像,但是时代背景,那些微小的差别又主导了一个又一个命运的参差。你以为所有的苦难和快乐一定会在以前被别人体验过,但是还是只有一个Michael Jackson,”她停顿了片刻,似乎意有所指。在Michael若有所思的神色中,她的话语出乎意料的扭转了角度,“…有一些快乐也只有通过你的歌才能感受得到。”
男人抿了抿唇。
“然后我就想,我以前总是问意义是什么,那些哲学家们追求的至高无上的终极意义只会指向虚无。但是如果你具体到每一个个体、每一个行为背后对他人的意义,一切又变的生动而重要。比如你看,James Brown用他的创造和艺术影响了你,而你又用你的音乐和舞蹈影响了全世界那么多人。甚至米开朗基罗400年前的艺术还在影响我们今天的对话…”她的手撑在椅子的两侧,低了低头,“我知道我好像在说很浅显的道理,但是我觉得我好像走了很长的路,才看到近在咫尺的答案。哲学家们总是在提问,但是或许有些问题本来并不是问题,一旦被提出,就会沦为无穷无尽的语言游戏。比如所谓的终极的意义,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人们靠语言和想象力虚构出来的概念?”
作为上帝的信徒,女孩口中的问题并不会困扰他,他一直清晰的知道自己生命的意义是通过音乐和艺术向世界传递爱。
但是他明白她的挣扎,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将女孩揽入怀中,用宽大而温和的手掌在她的背部上下安抚着。
在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他们的灵魂仿佛毫无保留地紧密贴合在一起,仿佛他们在最深层次理解了对方。
他突然想,或许他理解错了,或许从始至终,能让她敞开心扉的都只有他一个人。而即便如果不是他,而是任何其他人以相同的方式了解到她过去的全部,或许她也不会像今天这样与别人共度罗马的时光。
与此同时的,他感到女孩之前被她的哥哥和母亲的争吵与谩骂夺去的生命力又一点一点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他闭了闭眼,在片刻的安宁之间,他听到女孩在他耳边很轻的说了一声,“我们得走了。”
他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双臂,坐直了身体,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Hmm?去哪?”
她拢了拢金色的卷发,笑了起来,蓝色的眸子里沾染着夕阳的光泽,“快要日落了,我知道全罗马看日落的最佳地点,我们得在太阳下山前赶过去。”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女孩就率先站了起来,她向前走了几步,笑着回头伸出手,晶亮的眸子格外好看,“跑吗?”
他下意识的将手递上前去,与她十指交握在一起,他看着女孩逐渐被笑意充满的眉眼,感受到自己不断加快的心跳,弯了弯嘴角,“Okay。”他听到自己说。
他们一路穿过市中心熙熙攘攘的人流,最终停在了一个拱门前,只见门边上不起眼的牌子上雕刻着“La Grande Bellezza”的字样。
“等会,”女孩气喘吁吁的摘下帽子,头顶的发丝因为奔跑而有些凌乱,“我们进去之后还要爬该死的楼梯到屋顶,我走不动了。”
“Come on!”他看起来兴奋极了,他甩了甩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胜利就在眼前了。”说着,他改为环抱着女孩的腰,不顾她的抱怨将她半推着带入了门内。
等他们爬到屋顶的的时候,太阳已经变成了一个温和的黄色光点,悬挂在远方低矮的房屋与地平线之间的位置,将一角的天空染上了橙色。而在与太阳相反方向的远方,老旧的建筑在失去阳光的照拂之后,仿佛也不再有白日的魔力,砖瓦的颜色逐渐变深,就连巷子口的树木都仿佛不如白天一般繁盛。
然而,当你向下望去,街边的人声鼎沸以及街道两侧餐厅的烟火气却延续着阳光的热烈,靠着人与人之间的微笑与交谈传递着这座城市特有的幸福感。
从屋顶酒吧的服务生端来的第一杯Aperol Spritz开始,一整晚,女孩手里不断更换的酒杯几乎就没有空过。
像是有计划地放纵一般,她喝多了。
喝多了的女孩仿佛就像变了一个人,她不但失去了一贯的理智和分寸感,还直接在光谱上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Michael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让他头疼的境况。
在他没有留神的片刻间,女孩突然挣开他放在她肩上的手,走向了街边正在拥吻的一对情侣。只见她按着女人的肩膀,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硬生生地将他们分了开来,并出声道,“她根本不想吻你。”
“…”在场的其他三人神色各异的尽数沉默了片刻。
Michael一边强忍着笑意,一边有些尴尬的拉着女孩的胳膊将她向后扯了几步,带到自己的身侧。“不好意思,”他看向此时完全在状况外的路人情侣,刻意沉着嗓音,掩饰着自己原本的音色,充满歉意地解释道,“她喝多了。”说完,他礼貌地点了点头,在陌生男女反应过来之前,就拉着她有些仓皇地快步逃离了现场。
“Hey,等等,你为什么道歉?我说的是实话,那个女孩的肢体语言非常僵硬,我在帮她!”没等他们走出几步,只听她一边回头,一边急不可耐的大声说道。
“Shhhh,”Michael连忙一边捂住她的嘴,一边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仿佛生怕看到对方的表情后造成更令人尴尬的局面。
当他们转过弯,来到一面古老的城墙下后,他才重新慢下脚步。他一手揽着她的肩,另一手揉着她的发顶,长叹了一口气,“Gee,求你了Lily,别跟陌生人说话了,我快要被你逼疯了。”
而女孩的目光却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Hey你看!”她拍了拍他的手臂,指向不远处的城墙,语气有些兴奋,“那里有个人可以穿墙!为什么我不行?我要去问问她!”说着她就要向前走去。
Michael翻了个白眼,想也不想的开口反驳道,“不可能,你看错…”他刚要说什么,却在目光不自觉的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去的时,定住了脚步。
原因无他,只见在女孩手指的方向,一个身穿黑纱,身披锁链的女人正漂浮在半空中,以一种诡异的形态缓缓没入城墙坚实的砖瓦中。她的面部、手臂、小腿慢慢消失不见,紧接着,余下的躯体也消散在墙壁之中。不等他来得及反应,下一秒,女人那被黑纱遮盖脸颊又再次从城墙中出现。只是这一次,她的位置离他们更近了。
他缓缓按下她伸得笔直的胳膊,目光中带着极度的惊恐,他听到自己用颤抖的声音以一种因为过度克制情绪而显得格外僵硬的语调说道,“我觉得我们得跑了。”话音落下后,他快速扯住女孩的手臂,以他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狂奔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一路上,他一直谨慎地留意着身后以及漆黑的街角,生怕再看到披着黑纱的女人的身影,亦或别的什么无法解释的现象。
当他们终于迈入酒店大堂令人安心的水晶灯下时,他们才得以喘上一口气。
此时,酒店大堂的前台坐着一个年轻的打着哈欠的服务生。这是他们这一路见到的第二个人。
他闭了闭眼,尽管他听过的鬼故事不少,亲眼看见却是第一次。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强行维持着面上的镇定。
女孩此时喘着粗气,看向前台,打了一声招呼道,“晚上好,”她的声音因为剧烈的呼吸而有些断断续续,“你听过这附近闹鬼的传闻吗?”或许因为醉酒,她的语调中不但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还带着难掩的兴奋,“我们刚刚在城墙脚下看到一个穿着黑纱披着锁链的女人穿墙。你有听过关于她的传说吗?”
前台年轻的服务生似乎没听懂她的话语,他有些犹豫地用蹩脚的英语问道,“有什么可以帮你?”
女孩像是被点燃了好奇心,她走上前,双臂撑在前台的桌子上,饶有兴趣的问道,“你们这里经常会闹鬼吗?那你们有巫师捉鬼吗?”她用手掌托住下巴,皱着眉,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们看到了鬼,所以也想见见你们这里的巫师。”
迎着前台男孩困惑的目光,她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手势,“你知道的,巫师,就是那种念一个咒语,就可以变出一个南瓜车的人。”话音未落,她就显示吹了一口气,紧接着用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形。
“…”Michael撑着额头,一边想笑,一边又觉得他因为长时间奔跑而发紧的太阳穴更疼了。
他打赌前台的服务生绝不可能猜到他在说什么。
然而,当她在一通冗长而复杂到双方都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的对话结束后,递给他一张所谓写着巫师地址的纸条时,他在感到匪夷所思的同时,起了一丝捉弄的心思,“你确定你想去?”
女孩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他抱着胳膊,“那无论如何你明天都不能反悔,我们上午就去。”他想,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女孩明天清醒后想到此刻尴尬的表情。
他甚至有些好奇纸片上的地址到底指向哪里,最差就当是一场特殊的冒险,他想。
然而,出乎意料的,纸片上的地址指向的是极为市中心的位置,店面在西班牙广场一侧的巷子内,甚至紧挨着Tiffany。
“…”女孩咬了咬牙,神色有些无奈,“我已经道歉了一早上了,你能不能忘记昨晚,我们去逛逛别的景点不好吗…”
“Mmh-Nmm,”男人坚决地摇了摇头,“你答应了的,不能反悔!”他眨了眨漂亮的眸子,恶作剧一般扬着嘴角,语气里是不容商量的果决。
与此同时,他的余光看向不远处的Tiffany蓝绿色的店面,思量着想要找时间进去买一件礼物送给她,感谢她对这次旅途行程安排。或许,他抿了抿唇,他可以正式问她愿不愿意和他约会。
“这真的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正经地方…”她转过身子,向前一步,打量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被刷成了黑色的古朴大门,以及被遮挡的密密实实的橱窗。
不等她的话音落下,门突然在她的面前打开,只见一个红色头发的女人从门里探出头,十分热情的向他们打着招呼,“你们是来见巫师的对吗?快进来!”她的英语带着浓重的口音,却不妨碍他们理解了她的意思。
女孩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瞪大眼睛凑到男人耳边小声道,“…你不觉得这有点奇怪吗?”
尽管这么说着,他们还是跟在女人的身后,迈进了店门。
房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合上的一霎那,店内的光线突然变得很弱。她注意到,明明是白天,门店内却用几根蜡烛作为唯一的光源。“你们为什么不拉开窗帘用自然光照明?”她问出了声。
“Oh,”红发的女人耸了耸肩,十分自然的解释道,“店里有很多水晶和草药都不能见阳光,前几天又断电了,所以我们不得不先点着蜡烛。”
过于朴素而平常的理由似乎放松了她心里绷紧了的弦,她也同时松开了不自觉交握在身前的双手。
“你们先坐,”女人指了指一侧的沙发,“巫师一次只能见一个人,请问你们谁先来?”
“…”差点忘了,他们真的是来见巫师的。她有些头疼,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再也不能喝成那个样子。
Michael惦记着礼物的事,有些心不在焉地开口道,“你先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眼前的店在她的心里已经与一般的塔罗店划上了等号,因此她不在意的耸了耸肩,“好啊,那就我先。”
Michael买了礼物回来之后,又等了半晌才看见女孩从店内的一间屋子里走出来。
他交叠着双腿,语气里满是好奇,“怎么样?”
“我觉得这是一家魔术店。”她在他的身边坐下,递上一张印着花体字的卡片,“巫师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女人。她会让你先问问题,然后她会拿一张白纸在蜡烛上来回转动,在这之后,会有字在上面显示出来。”她耸了耸肩,“我觉得这是用类似特殊的依靠温度显现的墨水提前写在纸片上,你得到的可能跟你的问题毫无关系。”
男人低头看向她递上前的纸片,只见上面是墨迹未干的四行英文:
Not all means lead to an end so it was told
Yet the old song is good as gold
Will you be there to behold
How the fruit of thy doings will unfold
在男人低头阅读的片刻间,她补充道,“还有,你看,这里既用了‘you’又用了古英语的‘thy’,文字都不统一,或许是哪个意大利诗人写的押韵的诗被拿来作为魔术道具。”
Michael偏头看向她,“所以你问了什么问题?”
她张了张嘴,半天没发出声音。
她想到自己刚才一半真诚一半试探的问出的一连串“什么是我的现实?”,“我的梦境到底是什么意思?”,“那是未来吗?”,“我怎么改变既定的结局?”,“我应该如何完成我想要做的事,救我想救的人?”。
片刻的沉默后,她言简意赅的总结道,“我觉得她应该没听懂我的问题。”
她的话音刚落,只见先前红色头发的女人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她笑得依旧热情,“到你了,这位先生。”
在男人起身之前,她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没有看到她和巫师同一时间出现,或许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正如女孩所说的那样,进门后,他看到了一个身穿黑纱的女人此时正坐在桌子的后面。
他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紧接着,只见女人将一张纸放到桌子的正中,上面是用大写的一句“问出你的困惑”。
Michael犹豫了片刻,像是担心交流障碍,他最后只问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他问的是自己的命运。
出乎意料地,桌子对面披着黑纱的女人在听到他的问题后,又递过来一张白纸和一杆笔,用标准而流利的英文说道,“麻烦写下你的生日,准确到以24为总数的小时,先生。”
他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却还是一板一眼的写下了“1958.8.29.19”这样一串数字。
接下来,正如女孩之前形容的那样,只见女人的手里拿着一张空白的纸片,在桌子一侧的蜡烛上方来回转动着,随着她的动作,一行行的花体字逐渐出现在了纸片上。
他想,女孩是对的,这根本就是用特殊墨水作为道具的魔术把戏。
在他接过巫师递来的纸片后,女人再次开口道,“如果你有任何的问题,请看第九句话。”
他道了声谢,没再逗留,而是很快就转身离开了房间。手中的字条并没有让他对其产生多大的好奇心。他想,这无非就是提前写好的模棱两可的话语。
他是在走出店门,站在街道上之后,才认真端详手中的字条的。
只见上面是用湿润的墨水印着的九行被分成了三段的花体字:
Late in the century after the giant divides
Infinity is glimpsed upon from the side
O thy life was to wither in the light
Deeds in years seen and bought more time
Heart of gold grows cold as the old king who sings
Irreversible yet the number flips after nil doubling
Seer of the future plans and never ceases calculating
East of Eden is where fire of the past brings a second ring
All to be known is now in thou hand
随着他目光的下移,他的表情逐渐凝重。
察觉到男人表情的不对劲,她皱了皱眉,“怎么了?”
“这首诗对我可不怎么友好,”他耸了耸肩,“你看第三句,‘O thy life was to wither in the light’,是在暗示我的死亡吗?”
女孩愣了愣,上前一步站到他的身侧,将视线锁定在他手中的字条上。
“你看第二句话,‘Infinity is glimpsed upon from the side’,从侧面看到无限,”他挑了挑眉,用手指在空中描绘着代表无限的符号,“从侧面看…”他歪了歪头,“是不是8的意思?”
他看向女孩,眼神流露出一丝复杂,“我猜第一段是在预言我会在带有数字8的年份死亡。1988?那就是明年…”他垂了垂眼眸。
她皱着眉,指着字条的最上方,“但是第一句说‘Late in the century after the giant divides’,这是在说本世纪末。1988年不会被称作世纪末。”她摇了摇头,“Michael,我觉得这就是一个魔术把戏,没必要当真…”
“那也许它说的是1998年。”男人耸了耸肩,表情里满是认真,“如果我只能活到1998年,这意味着,”他想了想,“我会在我40岁的那一年死去。”
“Come on,”女孩安抚地碰了碰他的手臂,神色轻松,“别这么想,我打包票这是一个唬人的黑店。或许她们的商模式就是通过危言耸听来制造焦虑,然后等着我们回去在她们店里购买水晶、草药什么的。”
男人似乎并没有听进去她的安慰,仍然继续研究着诗句的含义,“你说第四句是什么意思?‘Deeds in years seen and bought more time’,”他抿了抿,“这是说如果我做些什么,我就可以避免自己的死亡?”他用食指摩挲着下巴,“你看这句话是过去式,意思是我注定会做可以避免我在这一年死亡的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女孩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Michael,”仿佛是因为短短的几句话中带着太多“死亡”的字样,她活跃气氛一般半开玩笑地说道,“你怎么做到这么快就能读懂谜语一般的句子,你是和巫师说同一种语言吗?这种模棱两可的恐吓信你没必要…”
不等女孩说完,Michael打断了她,他的眼神依旧紧锁在纸片上,“第二段的第一句,‘Heart of gold grows cold as the old king who sings’的意思是,如果我在1998年没有死去,我会在未来像Elvis Presley一样死去吗?”他顿了顿,“我想’old king who sings‘是指Elvis。”
女孩的脸色突然之间变得莫名有些发白。
“在下一句,也就是第六句…‘Irreversible yet the number flips after nil doubling’,”他轻声低喃着,“这句话在说两个0后面的数字会翻转,”他沉思了片刻,“第六句,6…”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开口道,“只有数字6翻转之后会变成另一个数字。这是指2009年?”他抬头看向她,“所以我真正的死亡在2009年?”
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女孩的脸突然失去了全部的血色。
紧接着,只见她转身重新回到黑色的大门前,像疯了一般握紧拳头不停地砸着巫师店的门,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可惜无论她敲得多么用力,那扇古朴而沉重的大门却纹丝不动。
“Hey,”他试图安抚女孩过激的反应,“就像你说的,这可能只是用一种特殊墨水制造的魔术把戏。”
然而女孩却对他的话无动于衷,无比执着的想要再次撬开那扇大门。
可惜那扇大门再也没有向他们敞开。
他有些无奈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执着地询问一个又一个的当地人以及周围其他门店的店员关于那家店的联系方式以及来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没有一个人听说过那样一家门店,甚至都声称她指的位置只是一间废弃很久,一直没被人租下的屋子。
Michael这时也意识到了蹊跷,他们又急忙赶回酒店找到昨晚的服务生,当面与他对质。然而,在大堂经理的翻译之下,他却说他丝毫不记得给过她什么纸条,更不知道有什么巫师的存在。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幻觉,如果不是两人手中捏着的两张纸条作为唯一的物证。
但凡这几句预言来自一个可以找得到的真实存在的塔罗师或者巫师,或许他们都不会对其产生如此剧烈的反应。
这一场梦境一般的经历仿佛就像是一股来自天空之上的力量,以不可反驳的超自然的方式告诉他们各自不可规避的未来。
而Michael对于字条上关于自己的预言的态度远比女孩的要放松的多,甚至还开玩笑一般说要从此在自己签名的后缀加上“1998…”的字样。
“我不敢想象2009年51岁的我会是什么样子,我一直觉得我不会活很久,Lily。”他反过来安慰着女孩的情绪,“再说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我不觉得这会是结局,Michael,”女孩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同时也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般,她笃定的说道,“如果整首诗在第六句就是结局,那后面的三句又有什么必要呢?”
垂着眸子,她思考了片刻,“你能不能从头再说一遍你在进到屋子之后都发生了什么?巫师又和你都说了什么?”
Michael极有耐心地又讲了一遍整个过程。
“她问了你的出生日期?特意说了24小时制?”她沉思着,“你写的是1958.8.29.19?”
男人点了点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吸了一口气,“对了,我差点忘了。在我走之前,她还说了一句话,”他此时靠在返程飞机机舱内舒适的沙发背上,“她说有任何问题就看第九句。”
她的视线落在纸片的最后一句话上,“All to be known is now in thou hand”。
然而,当飞机舱内的光线逐渐变暗,她的大脑因为疲惫而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之时,她在一瞬间突然灵光一现。
195882919。预言诗有九句话,而他出生时间正好有九个数字。
像是顿悟到了什么,她猛地睁开眼睛,拿过一旁自己重新抄下的九行诗句,开始尝试验证自己的猜测。
她一行一行的看下去,在每一行寻找对应数字的字母。
第一行第1个字母 - L,第二行第9个字母 - I,第三行第5个字母 - L,第四行第8个字母 - Y。
Lily。
她握着纸片的手指开始不可控制的微微颤抖着。
第五行第8个字母 - G,第六行第2个字母 - R,第七行第9个字母 - E,第八行第1个字母 - E,第九行第9个字母 - N。
Green。
Lily Green。
在看到自己的名字时,她近乎情绪崩溃一般捂着额头,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一遍遍无声无息的不断在嘴里重复着“All to be known is now in thou hand”。
如果这句话的意思是Michael想知道的一切问题的答案都指向自己,是不是意味着她有改变结局的机会?这首预言诗是不是在告诉她,在他的命运既定结局里,还有一线生机?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重新拿起自己收到的纸条,想要探究关于自己的预言是否有她想要的答案。然而,即便再次读了数遍,她也仍然毫无头绪。
甚至,潜意识里,她并不想知道关于自己的预言诗句是什么意思。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要试着改变结局。
这是她生命的全部意义,她想,她不可能放弃。
你以为见鬼的事很离谱对吧!!是Prince亲口说他和他爸在爱尔兰的经历!!这里改编一下
1998这件事真的是宝贝见了一个数字命理学大师,然后那个大师预言他活不过1998年。所以宝贝很长一段时间在签名上都加1998。我的理论是宝贝做了太多善事所以寿命延长到了2009年…
预言诗真的是我编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写出来的东西—既要起到预言的作用,又要打哑谜云里雾里,还要押韵,还要玩数字猜名字的游戏,真的头秃
不会出现Lisa/Debbie的婚姻,second ring不是指第二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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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探求者与预言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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