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内有一处沁香园,园内奇花异草,春天里有百花争奇斗艳,无忧公主携众人在此处饮酒赏花,弹琴作曲。
这一入了秋,沁香园出最不起眼的一角开满了各式各样的秋海棠,秋菊,木芙蓉……以往这些花儿都被遗忘在这个角落,偶尔会有人来打理一番。
可今年却不一样,公主将花宴地点设在此处。
为此,公主府上上下下从昨日忙到今日早晨,待第一缕阳光照射在花榭顶端,方才把此处准备妥当。
花榭中摆上了金丝镶边卷云纹贵妃塌,三扇折叠屏风前的琴桌上,摆放好了一把焦尾琴,这是琴是府中叫春官的近侍的私物。
殿下爱听春官的琴音。
晚晴抬着香几放入屏风后的榻上,将凝神的香料点上后,便退了去。
“主子,花宴的请帖分明是在昨天,怎么今日你就开始赏花了?”
南宫翎打开方形妆枢,从中取出唇脂,从铜镜中抹上,方才看了一眼侍音道“让你玩就是了,怎么这么多话?”
这时晚晴从门外走来,开口说道,“主子,春官人虽未到,但已经将琴放入沁香园了。”
“夏官让我回主子一声,今日是陪不了主子了。本约好了是明日的,他就明日回来府上。”
“秋官方才在我回凌霄馆的时候 ,他便已经在花榭内候着了。”
“至于冬官儿嘛……”
晚晴笑道,“听说主子要办花宴,转身就跑去观星楼去买主子最爱喝的九坛春酿了。”
南宫翎听完后示意知晓了,低头看着妆枢里各式的金玉发簪犯了难。
她抬头看了一眼同她一般,一脸茫然的侍音,无奈地摇了摇头。
“晚晴,这些东西平日还是你懂得多一些,来帮我选吧!”
晚晴走了过来,看了镜中人一眼,挑了一把白玉做成的素雅发簪,替她插入发髻。
“主子今日这妆容实在华丽妩媚,需得要点东西压一压才好。”
一旁的侍音听了开口反驳道,“压什么压,我们主子就像是一朵漂亮的花儿,灿烂明艳,那东西只能衬得她更美罢了。”
“是是,就你会说。”
晚晴看着今日打扮得异常隆重的上官翎,不由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贵客,能让殿下亲**香梳发。
等到了沁香园内,南宫翎便懒洋洋地靠在贵妃塌上。
“不是说秋官早已经在这儿了?现在人呢?”
她话才说完,只听见亭外的小厮急忙回道:“秋公子原本是早已在此等候公主了。方才他同在下说:不远处滴着朝露的秋海棠很有一番风味,想来殿下会喜欢,等殿下许久未至,恐怕头顶的太阳晒久了,上面的露珠儿就没了。”
“于是秋公子便去摘花儿,还未返回呢。”
听他说完,一旁的侍音小声开口嗫嚅道,“好好的花儿,非得摘它了做什么……”
南宫翎不语,闭眼轻咻着空气里的熏香。
秋风微凉,熏香柔和温暖。南宫翎享受着秋日里所剩不多的阳光,也是惬意。
“殿下,裴相国府的小公子,裴淮到了。”
银甲侍卫通报后起身离开,上官翎睁开眼,起身整理着装,笑道,“本公主得去亲自迎接。”
踏出门槛,南宫翎果然瞧见了立于台阶下的裴淮 。
三尺台阶下,南宫翎居高临下地看着,秋风微微将她身后的长发吹到精致的脸庞,她抱着手,只见不远处的那人将自己裹在一件黑色的披风里,只露出了一截白颈和一张俊秀的脸,伫立在一辆看起来极其普通的马车旁。
“宴之,你来啦?”
南宫翎眉开眼笑,三步并两地走到他身边。
“裴淮见过公主殿下。”
恭恭敬敬的拜见之后,南宫翎复又看见了这张冷漠到极致的脸。
“来了就好。”
她这次也想去拉他的衣袖,一下子却又无从下手。
裴淮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又就退了一步,将两人距离拉开。
“殿下,请……”
裴淮弯下腰,示意让南宫翎走在前面。
南宫翎毫不客气地又靠他近了些,伸手拉住了他藏在披风下的手臂。
看着裴淮一脸震惊,忍无可忍的模样,南宫翎呵呵笑弯了腰。
“欢迎来到公主府,裴淮。”
“你……”
“我什么我?来都来了,走吧,宴之。”
裴淮实在咽不下去口里这口气,他重重地甩开南宫翎的手,准备转身离开。
“唉,裴淮,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看着快煮熟的鸭子要飞走了,南宫翎急忙朝着裴淮的背影喊到。
“裴小公子这么快就忘了请柬上的内容了吗?”
果然,此话一出,裴淮刚准备踏上马车上的脚步停了下来。
“呵呵,本公主就知道,你裴淮怎么可能弃……”
南宫翎话还没说完,直觉身前冷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松木香,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喉咙早已被人锁住。
是昨日里,她看见的那只修长有力的手,此时正在她的喉咙处,慢慢收紧五指。
“奉劝殿下,不要惹我。”
裴淮手里的力道并不大,眼角早已猩红。
他还在忍。
南宫翎直盯上了他的一双凤眼,一只手握住了脖颈上冰冷的大手,另一只手微微抬起示意府中的人不要动。
“宴之,你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呢。”
她盯着他笑得明媚,低头的气息似乎带着身上的奇香沾染在了他手腕处。
小他一倍的芊芊玉手似带毒藤蔓攀岩而上,吓得裴淮缩回了手,后退一步。
看着裴淮愤怒的脸上带上了几分惊恐不定,南宫翎又低声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看你,这么经不起逗可怎么办?”
“你!”
裴淮咬牙手指着她,浑身气得颤抖。
这时只听见一人高呼:“祈安公主到。”
两人一同转身,便看见了不远处缓慢走来的一行人。
只见走在最前面的人,一身乳白月华裙,流苏轻晃,缓步走来。
“芷儿见过姐姐。”
“你怎么来了?”南宫翎一改春风和煦的笑脸,皱眉道。
南宫芷没有立刻回答,只看着裴淮轻笑一下,温声道,“裴公子也来了?”
“裴淮见过祈安公主。”
南宫芷欠身回礼,举止文雅。
“妹妹听说公主府这几日开花宴,很是热闹,便想着来瞧上一眼。”
“我这里没什么看的,你回去吧!”
南宫翎毫不客气说道。
“姐姐知道的,妹妹在宫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和父皇讨了恩,方能出宫见姐姐一面,说说话……”
“找我说话?”
南宫翎冷笑着转身离开,头也不回道“你今日怕是出门脑子被人拍坏了,回去找太医院的人瞧瞧吧!”
有南宫芷站着的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停留,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回了。
这位祈安公主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安贵妃生下的孩子,自从皇后薨后,安贵妃便住在了先皇后的翎坤宫。
虽然未正式封后,但其后宫地人们早就心知肚明。
这位祈安公主,行为作风深得她母亲真传,一副悲戚柔弱的面具在母女脸上用处发挥到了极致。
……
看着南翎离开,南宫芷立刻走到裴淮面前,露出了一个天真灿烂的笑容,她拉着裴淮的手,激动道,
“裴淮哥哥,好久不见你了!”
裴淮冷着的脸终于也笑了一下道:“许久未见了,小殿下。”
南宫芷听了,立刻不开心了。
“你不要殿下殿下地唤我了,我们还是如同从前一般,叫我芷儿吧!”
裴淮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拉开,欠身回道“毕竟君臣有别,尊卑有序。殿下记得臣就已经是万幸了。”
“芷儿怎么会忘了裴淮哥哥呢?”
看着裴淮回避自己,南宫芷知道自己的行为无礼了,收回自己的手,开口转移话题说道,
“听闻姐姐府里有天底下所有好看的花儿,想必裴淮哥哥也是来赏花的吧!”
裴淮抬头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公主府大门,门前的两头铜狮也油光锃亮。
他冷笑一声,开口道“可糟蹋了那些干净的花儿。”
“裴淮哥哥这意思是芷儿可听不懂了。姐姐性子虽与这世俗格格不入了些,可许多事情也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只是他们乱传的而已。”
“无风不起浪,小殿下久居深宫,心性纯洁,还是太不了解你这位长姐了。”
“姐姐做事情自有她的道理,哪里是我能评判的。”
南宫芷莞尔一笑。
“既然都来了,那我们便一同进府看花吧!”
南宫芷催促道。
裴淮一瞧见南宫翎,就气不打一出来,又气又恼,居然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看来今日这公主府,他是不去也得去了。
何况,他还遇到了南宫芷,这位小时候曾经最亲密的玩伴。
七八年前,他们还是皇宫里藏在黑暗油灯下偷吃糕点的顽童,南宫芷那时母亲,如今的贵妃娘娘还在冷宫中,在宫里的地位不似今日,南宫芷自然也成为了被忽视的那一个。
现如今看见她出落得亭亭玉立,天真无邪,裴淮心里替她高兴。
可如今二人已不再是当初可以肆意妄为的年纪,隔在他们之间的不只是身份。
早在分别时产生的裂痕,随着时间的推移已成为一道鸿沟。
“走嘛。”
裴淮看着她,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他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他最终还是跟着南宫芷进入了公主府。
“裴淮哥哥,我们还不容易才见面的。你知道,我没办法经常出宫。你入永安城那天,我知道的,可是我没法跑出来见你。”
“无妨,殿下自有难处。”
“若我能像姐姐一样,在宫外有自己的一座府邸就好了,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天天去找你玩耍。”
裴淮走在上官芷身后,沉默不语。
论才情名声,走在面前的这位公主殿下,哪里比不过现如今公主府里这位?
公主开府,历朝只有一次,也只有一位。
能开府的公主对于陛下而言,重要性不言而喻。
可是陛下为何就偏偏选中了南宫无忧?
想到这里,裴淮竟然有一丝地明白了父亲的心。
无德无能,怎堪大用?
“好在姐姐这里我之前有来过,还记得清哪个园子里有花。”
“看,就是前面了。”
南宫芷停下脚步,手指一方牌匾,上写上了三个穹劲有力的鎏金大字:沁香园。
牌匾下是一圆形大门。
只听门内琴声悠扬,细听有男音唱和,清脆入耳,裴淮眉头一皱,欲转身离去。
“我们进去瞧瞧吧!”
南宫芷转身拉着他,踏入园中。
进园后,两人才走上几步,就闻到一股陌生的香味。
不似花香,倒像是一种熏香。
“这味道以前的时候姐姐给我闻过。”
南宫芷继续说道,“是南疆进贡的婆罗香,听闻制此香的婆罗花,需要女子血泪浇灌,方能出开出最美丽的花朵,结出的婆罗果才能做香料呢!”
“姐姐喜欢在晚上的时候燃上一点这种香。此香真贵无比,没想到如今白日里也用上了。”
这公主府的夜夜笙歌竟是用他人之血换来的。
裴淮五指紧握,并不言语。
等穿过鹅暖石铺陈的小道,绕道假山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此处风景似乎与假山外的世界隔绝一般,一簇接着一簇的花朵从脚前开始,一直无序地生长得看不见尽头。
花从中央,有一四角亭。
青石板直通亭口台阶处。
“姐姐在那儿呢。”
南宫芷停下脚步,她俩此时站着的位置,恰好能看见斜靠在贵妃椅里的南宫翎。
一块玻璃折叠屏将亭内空间分为两部分。
悠扬的琴音便是从屏风外一男子出传来。
只见那男子宽衣广秀,面容清秀,嘴角噙笑,低头抚琴的同时也不忘注意屏风里的人。
屏风内,卧榻上的人早已褪去头上珠钗,长发松散,慵懒地斜靠在在软塌上。
就在不经意间,裴淮瞥见了卧榻上人露出的白皙的脖颈上,似有一处微红。
眼角含笑,一如她平日里见他一般,睁开眼的南宫翎望向前方,眼神似早已穿过那层薄纱,放在了拨弄琴弦的男子身上。
“那位叫春官的公子,姐姐最爱他的琴音。”
南宫芷笑道。
无忧公主名声在外,见此公主府内见此情景该是见怪不怪才是。
裴淮却默默在衣里捏紧了拳头,看着亭内春香艳景,肚内烧气的怒火快从一双凤目里喷薄而出。
“不知羞耻!”
他怒不可遏地咬牙吐出几个字,又回想到之前南宫翎对自己的种种行为,平日里一向冷静自持的他,此时紧绷了脸。
南宫翎竟然视自己为她手里的玩物一般,把自己和这些人等同在一起!
简直恶心得要命。
南宫芷看着裴淮脸上至极厌恶的表情,低头勾唇一笑。
这时又听一童音响起:
“公主姐姐,我给你带酒来了!”
只见连着花榭的一出游廊上,一红衣小少年手里提着两个玉壶,一蹦一跳朝着亭内跑去。
都说当今长公主,南宫无忧,好男色,养男宠……
“恶心。”
裴淮长袖一甩,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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