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施主莫要胡搅蛮缠,如今山路平坦,你又奴仆众多,请速速折返吧!”
回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师父勿劝,实话告诉您,信女来此是为了找人。”
阿怜话音未落,女僧神情微顿地摆手:“这里没有女施主要找的人!”
“如果有的话,师父要怎么赔偿我?”
眼前女子眸带狡黠,女僧无可奈何地说:“出家人不做任何缠赌,女施主找便是了。”
山上客房有限,没记错的话,今夜外眷仅阿遥一人而已。
阿怜明快地媚笑,哼着歌朝半山腰走去。
彼时甄遥正在梳洗,她依旧住在从前的小房子里,抬眸四望不由得悲从中来。阿娘还在的时候,自己有什么委屈酸楚,都可以同她倾诉。可现在,无人问寒暖。
昏烛摇曳,静女其淑。
寂默之际,隔壁无端响动起来,甚至隔空传来把熟悉的嗓音。
“出家人不打诳语,您不是说没客房了吗?这些又算什么,如此说来师父是故意与我作对了?”
阿怜气的要命,这个女僧简直可恶!
“姨娘,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
青儿话音未落,阿怜旋即抱臂拧眉:“好啊,你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如此看来,今儿这妙禅寺姑奶奶还偏住定了。”
女僧面露难堪,适才她并未有意欺瞒,只是这女子乃平溪苏府的姨娘。
若无要事,她极不愿同对方打交道!
毕竟不久前,方听香客说苏府来了位有孕在身的姨娘,嚣张跋扈不通世俗。
女僧蓦地想起甄遥,一时间阿弥陀佛紧挂于口。
“女施主究竟要找哪位?”
阿怜头也不抬到:“甄遥,我的主母!”
实在冤孽,可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屠。
“她许是下山了,女施主赶紧归家——”
闻言,阿怜闷闷不乐地打断对方:“我就是寻她来着,还能不晓得她在不在府上。我劝师父少啰嗦,否则我便要自己动手找了。”
“你这女施主当真狗咬吕洞宾!”
女僧恶狠狠地瞪了眼脸色煞白的青儿,见其在一旁支支吾吾不敢近前,不由得冷声呵斥:“你身为婢女,理应方方面面为主子操持,而不是任由她胡作非为。”
“是,师父。”
青儿乖巧答复,暗中却引起阿怜的狐疑。只是眼下她隐忍不发,异常急切地追问甄遥的下落。
女僧慈眉善目地摇头,始终不肯吐露半分。既如此,阿怜自有法子,众人谁都没料到她接下来的举动,但见她双手紧拢于唇畔,竭力清嗓朝四周嘹喊。
“太太,太太……阿怜被人欺负死了,你怎么还不出来为我做主呢!”
此情此景,看的女僧一个头两个大。
这苏府姨娘果真不识好歹,罢了,常言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一切皆因果报应!
就在女僧准备带她去甄遥所居之处时,忽见远处蜿蜒山路中走来一位聘婷佳人。
“太太……”
顺着阿怜委屈巴巴的目光,甄遥身披玄色披风,一身素白衣裳,云鬓乌黑地凝向她。
“你怎么来了?”
音色极冷的问询,但内里却是不为人察的怜惜。
夜路寒风起,阿怜肉眼可见的寒颤。就连她那双素来潋滟的桃花眼,也不似往日那般妩媚多情。此刻颔首低垂着,整个人像是做了错事的孩童。
一旁的青儿尚未开口,却听女僧深深叹气道:“你是苏家主母,本就该庇护无辜的妾室。禅寺不留夜归人,二位请回吧!”
“你这师父忒无情,我们今日偏要——”
“阿怜不可冒犯,师父在上,甄遥携妾拜别了。”
言毕,她们乘着马车匆匆离去。
归途星光寂寥,好在孤月高悬,一派明朗清华。
马车内,视线模糊难辨。
阿怜莫名有些瘆得慌,心底说不出的惶恐。因此思绪百转千回,纠结片刻后忙一把扯住对方的手臂,依恋至极地将软颊与之紧贴。
“太太自从上车便一言不发,阿怜自知不该任性出府,唯盼太太不要不理我。”
面对阿怜以退为进的哀求,甄遥并未出声回应。她缓缓抬臂,一点点地抽离。
阿怜顿觉不妙,今夜的太太很不一般,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薄光斑驳了美人面,使之一半隐于黑暗中,另一半则依旧秀丽淑慧。
“阿怜,你为何不听话?”
甄遥冷眸倏抬,猛然间用力地将她揽在怀中。一时间阿怜姿势怪异地后仰,不受控制地倒在甄遥怀里。彼此距离甚近,几乎呼吸可闻。
“妾身对太太从来言听计从,此番着实冤枉呐!”
“冤不冤枉,我自有定夺,说来说去只怪你太贪心。”
甄遥的话虽模棱两可,却一语惊醒梦中人。阿怜霎时脊背生寒,头一次想要迫不及待地挣脱对方的怀抱。
“太太的话,阿怜不明白——”
“是吗,那你为什么要去参观库房,反正早晚都会是你的。”甄遥玉容骤凌。
这下子骇得阿怜脑瓜飞转,很多被她无意忽略的细节亦纷纷闪现。
比如太太看上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她熟读经书了解舆图,甚至文墨书写比陈容都要好。除此之外,帷帐之内她并不羞涩胆怯,更多的是冷眼旁观自己的种种做戏。
一刹那,阿怜生出个极恐怖的念头,那就是太太其实早就发现她不对劲儿了。
“我……贱妾糊涂,贪慕虚荣,罪该万死。”
“过来!”
甄遥不以为然地长指弯曲,神情淡漠地朝她勾了勾。
阿怜万分想逃,但苦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格外温柔地顺遂。
“妾身百般懊丧,愿凭太太任意发落。”
怀中温玉暖香,袖间锋芒毕露。
甄遥思忖再三,何尝不是天人争斗:“那日你说你从江南来,孤苦无依需要个庇护之地,我自问不曾亏待你毫分。”
“是是是,太太对我极佳。实不相瞒,西陵初见我便知您是个好人。”
“好人?”
甄遥蓦然轻笑,而后俯身咬住了她的下巴,嗓音低沉暧昧:“自古好人没好报,阿怜我最不想当什么劳什子好人!”
危险,挑逗,悸动,欲念,失控。
阿怜眼珠子乌溜溜地转,而后素白的嫩手牢牢箍住甄遥的脖颈,胡乱狂吻着讨好:“有好报,贱妾现在就报答您——”
解衣松襟,坦诚献忠,引颈待戮。
“住手,我没你想的如此色急!”
此话一出,阿怜立刻愁眉不展,甚至完全没意识到甄遥的弦外之音。
“太太,权当您积善行德,好心放了我吧!”
任务完不完成已经不重要了,眼下保命要紧。毕竟留得青山在,总归不怕没柴烧。
可阿怜想的倒美,甄遥可不比陈容好糊弄。
“你有我们苏家的子嗣,欲归何处?”
高岭之花渐露鸷意,直教人悔不当初!
“左右没了死鬼,我留这块肉也是祸患,太太放心您的地位千秋不倒。”
小狐狸咿呀讨好,总算有几分真心本色。
“黄泉地下鬼暂且不提,只这块肉是你我的仰仗,阿怜我很欢迎她。”
甄遥勾唇擦去她眼角的盈珠,徐徐抿在胭脂口。苦涩之余,更多的是无端酸楚。
“呃,太太!”
阿怜猛地扑到她怀中,闷头哭了个酣畅淋漓。
她肚子里哪有东西啊,彼时恨不得甄遥能够塞给她一个孩子。
“我……别哭了。”
阿怜眼泪仿佛泉眼,堵也堵不住。
寂夜鸟惊飞,甄遥开始恨自己为何要吓唬她!
不就是爱撒个小谎,偶尔贪慕虚荣,这些算得了什么。
“我对不起太太,愧对八辈子祖宗。我宋阿怜不配苟活人世,且让我死去吧!”
阿怜是装的,她眼眸焦急地上瞟,迟疑着往车厢硬角撞。
因为她知道有些人不能硬碰硬,更何况现在局势对她极其不利。夹起尾巴做人,比潇洒走一回强多了。
小命能苟则苟,再说适才摸到太太胸口,那里简直是剧跳如雷。
阿怜由此断定对方对她绝有不轨之谋,如若是这样的话,以她的姿色定会让甄遥舍不得辣手摧花。
果不其然,在感情上形同白纸的甄遥,随即投降服软,虎口不由分说地掐住阿怜的细腰,俯在她侧髻示弱:“对不起。”
哼,这些屁话值几个钱!
阿怜喜欢苏太太,可这不意味着要被对方拿捏一切。
掌中之物,最好物勒其主。
“太太管我作甚,阿怜命苦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来苏府前更是为了一块点心就与人摆尾祈求。似我这种卑贱之人活着也是浪费物什,还不如早早投胎寻个富贵人家去——”
“你何必妄自菲薄,我不曾轻视于你。”
“可你怀疑我,这让我一个纯真女子生不如死。你起开,我要死要死!”
阿怜演戏炉火纯青,遇到甄遥这种看似高岭之花,其实不过虚张声势的老实人,她势必狠挫对方的傲气。
“千错万错,都是甄遥一人之错。阿怜,我任你罚,莫再执意伤害自己了。”
呆瓜,这才够乖!
阴差阳错宛如无心之失,实则乃精心设计的一个热吻,很快蝴蝶展翅般落在甄遥唇角。
“我罚……哼,你不是口口声声称我虚荣嘛,那我要很多很多的钱。”
“不要乱动,回府我给你开匣子。”甄遥忍得额角香汗直冒。
闻言,阿怜偷偷得意,但这远远不够。既然要玩,就要来个大的。
“阿怜虽然见识短浅,但在江南随富人游船饮宴之际,也听过一些名贵首饰,太太给我买!”
“说来听听。”
甄遥借着一抹月华,替她将袒露半肩的外衣细心穿好。
怎奈陈容清单上的东西太多,阿怜横竖无法圆满完成任务,眼下索性能收一件是一件。
“松玉宝石做的耳坠,赤粉缠丝金镶玉头面,鸳鸯双栖发簪,还有——”
“你口中之物,每件都寻常难得。”
即便甄遥素来镇定,亦被阿怜的胃口惊住。
此女娇养起来绝非易事!
“太太这便嫌弃了?”阿怜也恨不得掌自己的嘴。
一时激动,怎么就犯了老毛病。
“你要的太多,我办不来。”甄遥一向坦诚。
“吓住了吧,其实我就是逗你玩儿呢。太太,阿怜什么都不要,日思夜想的也唯有一件珍宝而已。”
“但凡我有——”
闻言,阿怜霍地直起身子,头一次郑重其事地敛神。接着对待神明一样捧起甄遥的脸,一字一句道:“我要你的一颗心!”
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甄遥是孤儿,纵使得到过暂时的母爱,但后来又被人肆意掠夺。不知从何时起,她就不再相信任何人。
“阿怜,不要骗我。”她轻声低喃,几乎哀求。
然而阿怜毫无察觉,因为她爱甄遥也爱自己,至少彼时她不可能为对方彻底昏头。
“那太太喜欢我吗,是真心或假意?”
阿怜能够轻而易举说出这些话,甄遥却是打死也诉不出口。
有些人,深藏在余生葳蕤里。有些话,湮灭在三寸之舌间。
面对格外安静的甄遥,阿怜不满地撇嘴,但还是选择原谅她。
谁让她生的那么美,举手投足亦风情万种,就连说狠话都诱人万千……
“太太,到竹山岭了。”
红儿冷不丁地提醒,甄遥瞬感大事不妙。可眼下改行太迟了,因此她果断将青儿红儿赶下车。
“这里有乡野人家,老妪你们也素来相熟。事不迟疑,我与姨娘暂时改道而行。”
“是,太太注意安全。”
一行奴仆恭送她们离去,甄遥执缰赶马,神色凌峭。
阿怜听得满头雾水,可她不傻,余光透过车帘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为何改道而行?”
“竹山岭归西山,再往里走,就是你说的土匪老巢,所以咱们轻车便路容易逃离。”
难怪呢,因此阿怜也不再多问。
“你赶车累了吧,换我来!”她说着撸起袖子,一副女中豪杰的模样。
甄遥欣慰的同时,更多的是竭力婉拒。
“还是我来吧,你好好睡一觉,天亮就到府上了。”
“可我睡不着,要不坐你旁边陪你闲聊?”
甄遥表面不为所动,其实早就心花怒放。
“那你解开我的披风戴上——”
“何必麻烦,喏,我进来了!”
阿怜眉眼盈盈地钻入她怀中,二人同穿一袍,亲密无间。
道路越走越黑,不久苍穹乌云蔽月,一道闪电霹雳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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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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