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秋忽然意识到，这声音直接来源于她的脑内。
像是系统的声音一样。
“我能听见，请问您是？”
她回答的瞬间，那头隐约传来几声“太好了”的欢呼。
与她联系的女声也立即提了一个调。
“你好，林女士。我是来自梦境管理局入梦部的部长，尹悦。”
“情况紧急，我长话短说。您现在不是在游戏中，而是错误闯入了一个真实存在的梦境，我们有小队正在这个梦境里追捕一种名为梦魇的生物。”
“如果您在梦境里死亡，现实中也会真的脑死亡，所以无论遇到什么，都请务必优先保护好自己的生命安全。”
虽然林未秋早就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太对劲，但对方突然的一连串说法还是让她感到怀疑。
“等会儿……这不是游戏的一部分吧？”
“这不是游戏，也不是玩笑，林女士。”
尹悦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如果您想确认的话，我可以报出您现在的居住地址和前工作单位电话，或者让您的前同事与您通话……”
“行，我知道了，你继续说吧。”
林未秋打断她，答应得利落干脆。
她对情况的理解和接受度都极快，让尹悦短暂地愣了一秒，勾唇继续道：
“好，您现在可以继续向前走。前面不远处应该有一扇门，出去后您就会见到我们派的两位守梦人，她们会尽全力保证您的安全，您只需要跟着她们，听从她们的指挥就可以了。”
“在梦境中，我们会随时和您保持联络。”
林未秋的脚步从未停下，她边走边问。
“你们刚刚说的梦魇是怎么回事？”
“梦魇是一种超自然生物体，只能在梦境中捕捉到实体，它们会侵入人的梦境，诱发各种心理上的严重疾病。”
尹悦回复得很快，像是背课文一样熟练解释着。
“被梦魇入侵的人统称为【深梦症】患者，而我们则是专门负责消灭梦魇的机构。”
“也就是说，现在我正在一个患者的梦境内，或者说是ta的大脑内？”
“意识上来说，是这样的。”
“对患者进行治疗本应是我们内部的工作，在进入前我们也已经和外部网络建立起隔离墙了才对，按理来说不可能出现其它玩家进入梦境的情况。”
“目前我们还在调查原因，所以对您造成的不便，深感抱歉。”
“等会儿……”林未秋捕捉到关键词，“你不会是说，你们这个机构，拥有远程进入神经连接游戏玩家脑内的权力吧？”
“是的。”尹悦直认不讳，“我们是官方组织，合法合规。”
她又补充道：“这也是为了保护普通民众，如果公开事实，容易引起恐慌。”
林未秋认可她的观点，但一想到自己只要连上了神经网络，就随时有可能被人入侵大脑，还是感到有些不爽。
但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科技的发展必然会伴随相应的弊端。
从21世纪开始，人的**权早就越来越难以得到保障了，过去是读取你的身份信息，现在已经是能够直接读取你的脑子了。
林未秋也曾设想过，假如某一天全世界的人都连接了神经网络，那万一有个坏人直接在所有人脑内植入邪恶念头，比如让大家都觉得甜豆腐脑最好吃，自此咸豆腐脑彻底消失，那世界岂不就完蛋了。
因为她两种都爱吃。
林未秋不禁打了个寒颤，难以想象失去任何一种豆腐脑的世界。
光路渐渐走到尽头，真的如尹悦所说，眼前出现了一扇门。
这是教室的门。
“推开这扇门，就能进入下一层意识区，我们的两位队员会在那里接应您。”
林未秋推开门，刺眼的白光自门内传出，当她再睁眼时，又已经坐在了熟悉的教室座位上。
耳边再度响起粉笔在黑板上书写的哒哒声。
有人从背后戳了戳她，和上次不同，这次似乎用的是某种尖锐的物体。
“能借我用一下橡皮吗？我的找不到了。”
林未秋回头，看见后桌的女生正用圆珠笔尖对着自己。
她没说什么，只是默默递去橡皮，女生照样递来一颗柠檬糖。
“谢谢，这个给你。”
林未秋将糖放进口袋，注意到教室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窗外的白光不再似先前那般刺眼，空气中浮动着少量细小的灰尘，老师写下的板书也比上次更多。
而且。林未秋搓了搓手臂。
空调的温度好像更低了。
教室里的同学还是没有变化，大家都没有脸。但林未秋发现，坐在自己前排的两人好像变了。
她们回过头来，脸上都有五官，是正常人。
左边的女生留着短发，眼神犀利，见到林未秋时就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
右边的女生扎着低马尾，一双杏眼眨动，压低声音对林未秋打招呼。
“你好，你就是林未秋，对吧？”
林未秋点点头，注意到两人的耳朵上都戴着一个类似通讯器一样的东西。
“那就对了。我叫何可可，她是于湛。”
何可可很热情地介绍了一遍，于湛只是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具体情况尹部长应该已经告诉你了。总而言之，我们的任务是追捕并消灭梦魇，现在又加了一项，把你安全护送出去。”
“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希望你能尽量听从我们的指挥行动，可以吗？”
林未秋没有犹疑：“可以。”
“但我也希望你们能再告诉我一些更详细的信息，比如梦魇这种生物的存在状态及特征，是否具有攻击性，如何消灭等等，这样我在关键时刻也能更好的自保。”
何可可听见她的话，眼睛微微一亮，笑得更开心了。
“就喜欢你这种冷静又聪明的。”
她用指尖轻轻敲了两下耳机：“部长大人，那个那个。”
没多久，何可可就从口袋中摸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通讯器，和一把美工刀。
“这个通讯器是我们自带的系统，你戴上就能随时和总部那边联系，里面还有梦主的信息，我们等你看完。”
林未秋戴上耳机，再次唤出系统菜单，这次果然多了许多新东西。
除了何可可说的能和总部联系的按钮以外，还多出一个【背包】系统，一共有十个格子。
林未秋试了试，柠檬糖和书都可以放进去，一样物品占一个格子。
“活物是不能放进背包的哦，别的都可以。”似是注意到了桌上书本的消失，何可可适时补充道。
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总是笑眯眯的，说话也很甜很温柔，但观察力十分敏锐。
林未秋淡淡看了她一眼，又将注意力转回系统里。
打开了【患者信息】那一栏。
【患者姓名：廖静】
【性别：女】
【年龄：14】
【职业：学生】
【相关信息：患者为景明第三中学初二三班学生，为留守儿童，家境普通，父母在其它城市打工，生活由奶奶照顾。患者平时在学校成绩中等，较显孤僻，目前未发现有遭受校园霸凌或教师歧视的迹象。】
【景明第三中学曾发生一起恶性伤人案件，嫌疑人为初二三班的女学生，被害人共四人，和嫌疑人皆为同班同学。调查结果显示，嫌疑人长期遭受来自被害人的欺凌，心生怨恨，便自行携带家中水果刀来到学校，在被害者五人对其进行暴力殴打时用刀捅伤其中两人，致使两人当场死亡。而另外两名被害人试图逃跑，却由于教室门窗被提前上锁、用杂物堵住而无法离开。最终，嫌疑人将四人都残忍杀害，并在离开教室后前往学校顶楼，自行从楼顶跃下，当场死亡。】
【事发后，调查组走访了嫌疑人和被害人的人际关系圈，尤其重点关注嫌疑人张一文的同桌廖静——即患者本人。】
【但患者表现出了强烈的回避及惊惧现象，并十分抗拒提及有关张一文的事，出于对患者的心理健康的考虑，调查组只好停止询问，并为患者提供定期的心理治疗。】
【最近的一次心理测评结果显示患者存在中度抑郁倾向，并可能伴有轻度躯体化和中度偏执。目前为止，患者仍能正常生活及上下学。】
看完这些信息，林未秋瞬间茅塞顿开，弄清楚了这场梦境的场景、细节、人物，以及一些那名求救的少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可可似乎在和于湛说悄悄话，注意到林未秋关闭系统的动作，便转回来问她：
“看完了？有什么感想吗？”
林未秋单手拖着下巴，右手转起了桌上的圆珠笔。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廖静和张一文应该是很好的朋友，但廖静或许做了什么自己都无法原谅的错事，所以才会回避调查组的询问。”
何可可莞尔一笑：“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呢？”
“刚刚我在梦境里总共经历过三个场景，课堂、街道、厕所。”
林未秋竖起三根手指，掰下第一根。
“课堂上的大部分人都没有脸，这和平时人们在做梦时的情况很像，能够记住梦境的主要场景、主要人物，但对一些不重要的细节总是模糊的，尤其是人脸这种细致的东西。”
“整个教室里，只有窗户边的那名女孩有脸，她身边的座位空着，所以我推测，她应该就是梦主——廖静。”
“至于她为什么不是张一文，是因为街道。”
林未秋掰下第二根手指。
“街道是学生们平时放学回家的路，我在前往反方向后，见到了一位浑身是血，不断呼救的女学生。”
“她应该就是廖静潜意识中的张一文，长期遭受霸凌，不断求救，却始终等不到人来救她的那个张一文。”
“在和张一文交谈后，我被带到了一个厕所隔间里。”
林未秋左手竖着最后一根食指。
“门外是校园暴力的现场，而我在门内却怎样都打不开门。”
“这样的梦境场景，要么是廖静亲身经历过——她就是躲在隔间里，听着外面的动静胆战心惊，却没有勇气冲出去阻止的那个人。”
“要么就是潜意识投射，暗示她存在沉默逃避，对张一文见死不救的行为。”
“所以她一直都觉得，导致张一文杀人及自杀的元凶是她自己。”
“她将自己视作真正的杀人凶手，一直在逃避，同时又在不断自责。”
听完这些话，何可可的表情明显兴奋了起来，拽了拽身旁的于湛。
“你看，她的结论跟你差不多诶，我就说心理学家很厉害吧。”
于湛也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看向林未秋的眼神变得赞许起来。
“很精彩的推理。”
“谢谢。”林未秋欣然接受。
“所以……现在能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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