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云寺在帝都金云城外,坐马车不过半个时辰,又是国寺,故而香火鼎盛,尤其是逢上初一十五这样的大日子。
城里的妇人多来此烧香拜佛,或是祈求福运,或是祈求康健,还有不少的,是来为子孙祈福,仕途坦荡,光耀门楣的。
襄国侯府的当家主母霁璃夫人就是如此,她膝下有三子,大儿在军营已是一员虎将,二儿也在朝中有了一官半职,唯有三子,已为舞象之年,却仍未定性,夫人为此忧心不已。
每每来到济云寺,必为三子求上一卦,欲探知天命,知晓其他日是何成就。
“小荷,子寅呢?”霁璃夫人拿着卦签从大殿里出来,神思郁郁。
跟在一旁的小丫头挎着篮子,只见她眸正神清,长的甚是乖巧灵动,听夫人问她,忙上前一步:“回夫人,公子说他觉得闷,要出去走走。”
“这孩子,总也不让人省心,”霁璃夫人就着小荷的手徐徐往下走。
见夫人眉眼间仍旧忧思不止,小荷问道:“大师言说夫人为公子求的签文,乃是极好的,怎么夫人还是愁呢?”
霁璃夫人幽幽地叹了口气,未及分明,就见一身着白衣的少年跑了过来。
“子寅,你这是又到哪里去了,跑的满头大汗的,”霁璃夫人拉过儿子的手,用藕色香帕为他拭汗。
韩叔晋通红着脸,扭头朝那大殿看了看:“母亲可是上完香了,咱们回吧,这寺庙实在无趣。”
霁璃夫人怨怪地睨了儿子一眼:“真就是个毛猴子,哪里也待不住。”
到了寺庙外面,马车早早就等在那儿了。
韩叔晋扶着母亲上了马车,自己则欲与马车夫一左一右,一同驱车。
霁璃夫人打起帘子:“子寅,万一不小心跌下去,磕了碰了可如何是好,快些进来。”
知道拗不过母亲,韩叔晋只得乖乖地钻进去。
马车刚走,济云寺里就响起了声声钟鸣,惊起了山林间栖息着的鸟儿,一时间,安静了半天的林子竟也热闹了起来。
霁璃夫人正奇怪呢,怎么这时候撞起钟来了,看到儿子诡异的神色,知道是他的杰作,不由得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一巴掌。
“是不是你在弄鬼?”
韩叔晋把脸一仰:“母亲明知故问,寺庙里实在无趣,若不寻些乐子,我可就要闷坏了,下次母亲再来济云寺烧香,便让大哥二哥陪吧,何苦要拘着我。”
“你这孩子,母亲烧香是为着你能早些开悟,你怎可不来;还有这济云寺是国寺,焉是你能胡闹的地方,若有下次,我定说与你父亲知道,叫你父亲好好罚你一回。”
“父亲左不过是叫我不许出门,在家帮您抄些经书,好让我平心静气,修身养性,这些法子使了多少年了,我才不怕。”
霁璃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一事,就笑起来:“那倒也不尽然,你父亲前几日说要与你请个先生来,好管教约束你,听说过两日就要到了。”
韩叔晋眼皮一跳,试探地问道:“父亲不是说说而已?”
见母亲摇头,韩叔晋长吁了一口气:“父亲如何责罚我都受的,又请个先生来作甚,不知是鹤发老翁,还是古板夫子?铁定是个无趣的,父亲是故意让我不痛快罢了。”
“这话怎么说来,你父亲自是希望你能够成人成才,像你两位兄长一样,光宗耀祖......”
韩叔晋把脸别向一旁:“我知道大哥武艺了得,二哥学识渊博,唯独我是个不成器的,眼瞧着就到了弱冠之年,仍旧一事无成,可我若与大哥二哥一样,父亲又要我做什么?”
霁璃夫人忙道:“又说浑话,好歹上过学堂,念过诗书,怎么言语间还是这般不知轻重......”看儿子确实伤心了,霁璃夫人于心不忍,也缓了口气:“你且宽心,你父亲这次为你延请的先生是从锦州来的,既不是什么鹤发老翁,也不是什么古板夫子,人不过而立之年,饱读诗书,又声名在外,听说京城里想请他当先生的,不计其数,其中还不乏皇亲国戚呢,但都被他给拒绝了。”
刚才不过是做戏给母亲看,没想到能套出这么多消息来,也省了自己费心去查了。
他保持着脸上的委屈,转过身来:“那他是如何被父亲说动的?父亲除了刀枪,也不擅长别的了。”
“你这孩子,哪有这么说自己父亲的,”这话把霁璃夫人给逗乐了,“这次是多亏了明先生,他修了一封书信过去,没想到那位先生看过书信,便答应了,想来是与你有缘。”
“没想到明先生的名头比皇亲国戚还好用。”
“不许胡说......”
虽未谋面,但韩叔晋与这位所谓的先生算是结下了梁子,听母亲说过两日这位先生就到了,那自己应该用心给他准备一份见面礼才是。
两日后,一辆简易的马车从城外进来,从主街一路直奔襄国侯府。
一位身着蓝衣长袍,面若冠玉的男子从车上下来,身旁还跟了一个随侍,男子立在门前,仰头看着漆红的大门上,悬着一块匾额,匾额上还有皇帝御笔亲题的“襄国侯府”四个大字,以彰显该府享有的尊荣。
等随侍付了车钱,男子才唤他:“阿言,去叩门吧。”
阿言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瘦弱的很,听到吩咐,连忙答应了上去叩门,很快大门被打开,有个小厮从里面探出头来。
“请问您找谁?”小厮看了看叩门的阿言,又看看立在外头的公子。
阿言道:“我家公子是侯爷请来给三公子教书授课的先生。”
小厮闻言连忙出来施了一礼:“今日侯爷不在家,还请先生稍候,待我去通报给夫人。”
男子还了一礼:“劳烦了。”
小厮马上跑进去,又关了门。
阿言站在男子身旁:“公子......”
“侯府就连下人都如此知礼识仪,有规有矩,看来此行,必定受益良多。”
阿言知道公子的意思,遂缄口不言了。
不多时,里头传来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随着大门被打开,只见一位雍容贵妇在一堆丫头婆子的簇拥下迎了上来。
“不知先生今日登门,真是有失远迎了,”霁璃夫人笑意盈盈道。
男子上前施了一礼:“夫人莫要这样说,原本定下的是明日登门拜访的,没想到这一路上倒是通畅便利,没有耽误功夫,今日便到了金云城了,念及明先生信中情切,故而在下不敢多作停顿,冒昧打扰,还请夫人莫要怪我唐突了才是。”
霁璃夫人见眼前此人身子虽单薄,但双眸正直,言语间又谦和有礼,是个颇有大家风范的雅士,心里不禁为幼子欣喜不已,若得此人调教,出人头地,必指日可待。
“先生客气了,请。”
男子在霁璃夫人的引导下进入前院,又走过长廊,后在会客室里落了座。
“在下姓姜名邑,字应兮,夫人直接唤我名讳即可,”姜邑道。
霁璃夫人点了点头:“姜先生请先喝杯茶,侯爷今日去了军中,晚些见也是无妨的,至于子寅,说是友人赠了一匹好马给他,所以一早就去了马场,我已经差人去唤他回来了,还请先生稍坐片刻。”
“不必麻烦了夫人,不如我去马场见见子寅,也好对我的学生有更多了解,便于之后的教导。”
没想到这位先生作风果然与其他夫子不同,听他这么说,表示他愿意在子寅身上用些心思,霁璃夫人自是高兴都来不及。
“那我叫人准备马车送先生过去吧。”
“那就有劳夫人了,”拜别了霁璃夫人,姜邑和阿言在管家的带领下,在门口上了马车。
阿言坐在车内,看着这辆镶金描银的马车,好不欢喜,“公子,你看,我们进京时的马车与这辆马车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还有侯府的府邸,我从未见过那样大那样好看的房子,就连那些丫头婆子,都好像是画里出来的神仙妃子,不愧是侯府,真是气派。”
姜邑笑而不语,任由阿言趴在轩窗上,拨开帷裳,看着外面繁华的帝都金云城。
马车出了城没多久就停下了,驾车的马夫叫了声:“先生,我们到了。”
阿言先冲下了马车,看着眼前这座恢弘大气的马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姜邑下车的时候,看马夫在和马场门口的守卫言语,应是让他们进去通报,果然,守卫很快就跑了进去,不多时,带了一个小子出来。
那小子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很是讲究,人看着也机灵,许是跟在子寅身边的随从。
果然,他走过来,没好气地吆喝了一声:“是给我家公子请的先生吗?”
阿言见他无礼,本欲上前理论,却被姜邑拦下了。
姜邑扬声应道:“是。”
“跟我来吧,”那小子挥挥手,然后径直走在了前头。
阿言跟在姜邑身侧,小声嘀咕着:“方才公子还说他们知礼识仪呢,没成想不过是金玉其外,人都说,知微见著,这小子若非善类,那他家公子,可见一斑......公子,咱们还是回去吧。”
姜邑不动声色地斜了阿言一眼,阿言知道自己失言,马上闭了嘴,默默地跟在一侧。
前面带路的小子,把两人带到阁楼的二楼,就晾在一旁不管了,而是转向旁边的两位华服傍身的年青公子,一位临窗而卧,不时地叫好,一位立在窗前,手握宝剑,两人都正聚精会神地眺望着窗外。
领路的小子俯首上前,指着姜邑二人,和他们小声咕哝着什么。
两人回头看看姜邑他们,姜邑稳如泰山,知晓二人身份不一般,遂朝二人施了一礼,二人微微一笑,便不再睬他,继续看向窗外。
“公子......”阿言看不过,奈何被姜邑压着,只能撅着嘴暗自生闷气,在锦州的时候,他们何曾受过如此怠慢,更不肖说被人指指点点了。
姜邑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而是留意到从远处策马而来的少年,少年一身红衣,骑在那匹黑马上尤为惹眼。
不过很明显少年驾驭那匹马极其困难,姜邑看的清楚,非是少年马术不精,而是那匹马,是匹还未被驯服的野马。
“是给我的下马威啊,他就是韩叔晋了,”姜邑暗暗腹诽,“十二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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