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尧啊，妈妈给你做了土豆炖排骨，中午早点回来吃饭。”
脸上肉嘟嘟的小江尧拿着小车回头喊道：“知道啦，妈妈！”
江尧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小江尧在烈阳下渐渐的远去的，江母站在门口直至望不见小江尧的背影方才回家，江尧心头一颤，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家中的摆设好像都是自己记忆里的样子，可是又好像不太对，不等江尧细看，母亲已经走进厨房。
咚！——厨房发出一声巨响。
江尧迅速跑进厨房，只见母亲原本洁白无瑕的衬衫上布满了猩红，原来整洁亮丽的秀发正凌乱的散落在身体的四周。
江尧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她，想要大声喊人来帮忙，可是嘴巴却好似被黏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手触摸到了母亲的手臂，他想抱起母亲，发现无论如何也不能移动母亲分毫。
心跳逐渐加快，江尧双眼模糊，泪水晕染开一滴猩红，他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嘴好像能张开一点。
“救——”
江尧快速地睁开了双眼，胸腹急速起伏中，缓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身居何处。
捂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后江尧才感觉到自己此时像是一个火炉一样，不断的发热，嘴巴里一旦张开就能感受到撕裂的疼痛，江尧坐起身来看了眼感冒药的日期，发现这些药已经过期两个月了。
看来他应该庆幸吃了过期的药没事，江尧看了眼手机，决定还是请个假。
嘶哑的声音从嘴中拉出，“喂，孙尚，我要去趟医院，店里就麻烦你了，回来我和你换班。”
孙尚被他这嗓音吓了一跳，连忙道：“不麻烦不麻烦，怎么感冒这么严重啦，要不还是我换个班陪你去医院。”
江尧还是不想因为这些小事麻烦孙尚，拒绝道：“不用了，不要到时候你也被传染了，待会我打完针再给你回电话吧。”
孙尚只能无奈答应了，“那行吧，有啥事记得打电话给我啊！”
江尧昏昏沉沉的迈入医院，强打起精神挂了号后，终于轮到了他看病，一番诊断下，医生开口道：“呐，发烧加扁桃体发炎，拿着单子去拿药吧，你一个人来的？头很晕的话就让人帮你去拿药。”
不是医生不信任他，实在是他此时还发着39℃的高烧，脸烧的通红，医生害怕他一个人出去晕倒了怎么办。
“嗯，谢谢，没事的，我一个人可以的。”
医生见他拒绝也不再多说什么，“那行，出门右转拿药。”
拿到药后，护士让他随便找个地方坐准备给他扎针，江尧发着呆看着医院的走廊，一瞬间仿佛回到母亲重病的那年……
每次小江尧在外面偷偷哭完站在病房门口抹眼泪时，总能听见病房内母亲饱受病痛折磨的呻吟，可江母一旦看见了江尧又会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
“怎么啦，快来妈妈这里，眼圈怎么红红的，是不是爸爸又骂你了，”江母擦了擦未擦净的泪花，忍着身体的疼痛将其拥入怀中，“妈妈待会替你教训他，好不好，我们小尧也不知道妈妈会晕倒对不对，是妈妈吓到小尧了。”
听着母亲的轻声安慰，小江尧眼眶又红了红，抱着母亲的腰，摇头道：“不是妈妈的错，是小尧不乖，妈妈要好好吃饭，都比小尧瘦了。”
江母被他的话逗笑了，疼痛好像被缓解了那么一下，揉了揉他的脸道：“好好好，妈妈好好吃饭，小尧也好好吃饭，等妈妈病好了，妈妈给你做最爱吃的土豆炖排骨好不好。”
小江尧又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已经长大了，我是男子汉，我要做给妈妈吃，以后妈妈吃我做的饭。”
江母故作可惜道：“可是在妈妈这里小尧一直是个小孩子，如果长大了妈妈就抱不了你了，那妈妈会很伤心的。”
小江尧眼眶更红了，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他觉得自己总是惹妈妈伤心，是个坏孩子，江母正要安慰他却被打断了。
“你不知道你妈妈生病了吗？这么大了还不懂事吗？待在你妈妈怀里像什么样子！”
蒋礼一开门就看见江尧窝在江母怀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天他一直因为江母的病忙得焦头烂额，一边去找医院找床位，还要应付那些亲戚地打探，江念宛父亲还在不断施压，让他一定不要放弃救江母，可他们也不看看她生的啥病。
胰腺癌，这可是癌症不是那些小感小冒，这半个月每一次治疗下钱都打水漂了，不是他不想给她自私而是这对他们家本来就是一笔极大负担，况且他们还有个孩子要养。
蒋父严肃地命令道：“江尧，你先出去，爸爸要和妈妈说些事情。”
小江尧看了眼母亲，江母点了点头，揉了一下他的头，待小江尧离开关上房门后，蒋父叹了口气，眼眶微红的看着江母，“念宛啊，我今天去问了医生，你这病最多还能活一年，可是你也知道我们家庭情况，要是像这半个月一样再去治下去，我们家迟早要去借钱，我们可以借钱，可是小尧还这么小，他以后怎么办啊，爸他一直让我不要放弃，接济了我们不少，可是也治标不治本啊，我们哪还有这么多钱啊，难道再去找爸要点？”
江母皱了皱眉，“不行！爸已经帮了我们家太多了，不能在这么麻烦他了。”
江母不禁泪流满面，没想到自己这个岁数还在为父母增添负担，只能不断责怪自己怎么生了这个病啊。
蒋父抱住哭泣的江母，拍了拍背安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念宛啊，我们家实在没这个钱了，那些亲戚你也知道，大姐和弟弟的德性你也明白，怎么可能会借那么多钱给我们，要是没有小尧，我去贷款都行，可是小尧还这么小，万一我还不上，岂不是把债都给小尧背了吗？”
江母想到自己年幼的儿子，一想到自己没能陪他长大也就罢了，因为生病还会让他过得不再幸福，下定决心道：“不治了！就这样吧，能活多久是多久，爸那里我去说，我只希望你在我走后好好孝顺我爸。”
蒋父眼见劝动了江母，心中一喜，“你放心好了，你知道的，我入赘时就发了誓，一定好好对待爸，你也知道我从小就没父母，有爸这么好的父亲，这是我一辈子的福气。”
江尧站在门外只能隐约听见病房内的声音，虽然腿站麻了，可他一点也不想离开，他害怕一走开，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小江尧脸差点着地，突然一只大手拉了他一把，站稳后，小江尧抬头看发现是蒋父。
蒋父许是因为劝动了江母，心情异常的好，“好了，妈妈在和外公打电话，爸爸带你去买晚餐，”许是怕他坏事，蒋父又加了句“你妈妈吃到我们一起买的饭，肯定特别开心。”
小江尧就这样的被父亲带走了，后来，他只记得病床上数不尽的鲜红，满目的赤红仿佛要刺穿他的眼，病房里，无尽的混乱……
大厅渐渐喧闹了起来，江尧身旁的小孩一直在哭泣，等到针扎入后，才慢慢平息了情绪。
“阿妹乖，是不是不疼了，阿妹最勇敢了对不对，奶奶奖励你吃糖好不好？”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抱着一位穿着花裙子的小孩哄道。
小孩被她哄得分散了心神，渐渐地不再哭泣，“嗯——阿妹最勇敢了！我上次还帮小美打跑了虫子！”
“是的，我们阿妹最勇敢了，来，这颗糖就是奖励给勇敢的阿妹的。”老人从兜里掏出了一颗糖递给了小孩，可是想到刚才的哭闹，孩子嗓子已经哭哑了，不禁心疼的想要去接杯水，可是又不放心孩子一人在这。
看着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男孩，老人喊着：“小伙子，小伙子。”
江尧睁开眼看了过去，老人瞬间眉开眼笑道：“小伙子，能不能帮我看着小孩，我就去接杯水，马上回来。”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江尧点了点头。
看着奶奶离开的背影，小孩大胆的自我介绍道：“哥哥，你好啊，我叫桃桃。”桃桃想伸出右手握一握，可是发现右手还有针头，只能换只手握。
江尧忍俊不禁，伸出右手轻握了一下桃桃的手，“嗯，你好，我叫江尧。”
见江尧这么认真地对待自己，桃桃拿出了刚才奶奶给她的糖，“哥哥，给你吃，这是奖励你帮我奶奶看着我。”
看着小孩认真眼睛，江尧觉得接下她的这颗糖，她会比自己吃下糖更开心。
“谢谢。”
见江尧收下糖果，桃桃的腿不禁晃悠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她觉得自己是个有非常有礼貌的小孩，等她回学校，她一定要告诉张老师今天为了感谢小哥哥照顾自己，把自己最爱吃的糖果给了出去！
“怎么这么开心啊，阿妹。”
老人拿着两杯水走了过来，看见奶奶回来了，桃桃差点就要跳下座椅，还是江尧拉了一把才没扯掉针头。
老人瞪了一眼桃桃，感激地冲江尧笑了笑，“谢谢你啊，小伙子，来，这杯水是我打给你喝的。”
江尧接过了水杯，“谢谢。”
身旁的老人正听着桃桃给她讲糖的事情，逗得老人乐呵呵地笑，江尧抬头看了眼吊瓶才发觉要打完了。
解开胶布后，江尧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打算起身去缴费，桃桃看哥哥要走了，急忙喊道：“哥哥再见！”
老人也说了声：“小伙子慢走啊。”
“再见。”江尧挥了挥手。
刚出医院，在回复了孙尚狂轰滥炸的消息后，闻着街边美食的味道，江尧才发觉肚子早已饥肠辘辘，正思考要吃些什么，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接通后，“小尧啊，中午有没有时间和我吃个饭啊，就咱们爷俩聚一聚。”
蒋父此刻的样子丝毫不像之前在电话里趾高气昂的模样，现在倒是在电话里透露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请求。
江尧直觉蒋父不安好心，刚才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提着药揉了揉紧皱的眉头道：“什么事电话里说不了。”
蒋父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回答：“哎呀，我这不看你外公走了吗？我去体检了……然后，然后医生说我有个肿瘤，要做个小手术。”
江尧心想果然是这样，苦笑了一下回道：“在哪吃？见面再说吧。”
“好，我马上发你位置，你早点来啊。”蒋父着急的生怕江尧反悔。
到达饭店门口后，江尧还在想今天自己是不是水逆，一件顺心的事都没有。
服务员打开包厢门后，江尧看着坐在位置上颓唐的父亲，上一次见他这副稀奇的样子还是在江母去世的时候。
蒋父殷情的拉开椅子，邀请他坐下，招呼道：“小尧啊，快看看，这是我专门给你点的菜，都是你喜欢的。”
江尧放下袋子，靠在椅子上看着碗里不断堆高的菜，忍耐道：“我先看看检查报告，饭待会再吃。”
蒋父小心翼翼地递上检查报告，江尧仔细看了一遍在看到肿瘤是良性的后，松了一口气。
“这个手术也没啥风险，你还专门找我来吃这顿饭干什么？”
蒋父脸红了红，“那个……那个还不是要做手术嘛，你也知道……念宛当时的样子，我就有点担心，所以想要你陪我去一趟。”
江尧眉头跳了跳，直接气笑了，按耐住脾气道：“呵，好了，我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做，我和苏姨讨论一下陪床问题。”
蒋父神色顿了顿，尴尬的挠着头道：“啊哈哈，那个我不想麻烦你苏姨，阳阳快要高考了，他们这时候知道这事，肯定会瞎担心……所以能不能就咱俩去？”
江尧忽然觉得这人很可笑，明明什么也没吃，可是江尧看着这些佳肴却想吐。
江尧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只能严词厉色道：“我店里也有事情，今年还要开分店，没那么多时间陪你，我可以陪你去做手术，但是之后我会给你找个护工，你答应最好，拒绝的话我就直接告诉苏姨。”
蒋父觉得自己权威被挑战了，江尧身为长子为父亲做这些是应该的，他应该要理解他这个父亲的想法，阳阳是他的弟弟，他该为阳阳还有苏姨着想。
一想直接气急败坏道：“老子生病了，你不该为老子尽孝吗？老子忍你很久了，你一进来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给谁看，是不是巴不得你老子没了？！”
江尧拿起药袋起身回道：“等你老的动不了了，我们再谈尽孝吧。”
说罢，直接转身出门，几个服务员时不时探头看着这边，江尧听见了包厢里响起瓷器碎裂的声音。
折腾了一圈什么也没吃到，江尧摸索了一下裤兜，剥开了桃桃给的“奖励”放入口中，一股水蜜桃味蔓延整个口腔，安抚了他这一整天的坏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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