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顾锦早早的来到了昨天夜里偶遇的那个长椅。
今天雪已经停了，化雪天温度很低，已经做足了保暖措施还是冷得他不时跺脚。
不时有人经过，向他投过来打量的目光。
想着她也许会经过这，顾锦心里期待又忐忑，脑子在构思着遇见了说些什么？
其实他并不太清楚怎么主动和女孩打招呼。
他知道学校一直传闻他有过很多个“女朋友”。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那不过是纨绔的标配。
和身边圈子里的人一样，遇到顺眼的，他从来主张不主动不负责的态度，和那些女孩子也不甚亲密。
如果她误解，要怎么解释才妥当。
这头苏芷正用湿帕子擦拭柜台桌面，抬头瞅了眼墙上的时钟，距离下班还有4分钟。
正准备收了帕子打卡下班，却见一个身着黑色棉服的男生走了进来。
男生高高瘦瘦的，五官很立体，丝丝缕缕的短发垂搭在前额，衬得一双黑瞳更加深邃凝重。他戴了一副黑框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的。
苏芷收回打量的视线，转身回到柜台前端站着。
那人往里转了半分钟，挑了一块三明治放手里。
眼神上移，又往旁边的货架拿了一袋吐司，转头朝苏芷望过来，举起手里的吐司晃了晃。
“这个是哪天的，保质期多久？”他的声音宁静而深沉。
苏芷把湿抹布往盆里一丢，抽了张桌上的抽纸擦了擦手。
“今天的，最好三天内吃完！”。
男子缓缓走过来，目光在苏芷脸上一闪而过，低声问了句，“你是广告系的！在这兼职？”
“对！你知道我？”苏芷有些惊讶。
“军训的时候你们连在我们隔壁，经常一起训练！”
“不好意思，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印象。”
苏芷附和，事实上她完全没有印象。
男子拿着刚刚选好的三明治和吐司往柜台上一搁。
“多少钱？”
“22，”苏芷抽了个塑料袋快速装好，递给他。
指了指柜台的二维码又道，“现金和手机支付都行。”
男子打开手机调出支付软件，对着二维码扫了扫，将支付成功的页面展示给她看。
苏芷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好的，你慢走！”。
随即蹲下端起盆就往超内厨走。
她洗完抹布出来，一边解下围裙又往墙上看了眼时间，已经下班三分钟了。
于是快速跑到前台，往身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后，用食指按了一下打卡机。
苏芷出门时，竟看见刚那男子还站在门口，她楞了一下，觉得有些怪异。
“看你准备下班，我也回学校，一起走吧！”看苏芷出来，他抬头望过去，温声说。
苏芷正愁下午没买到防身用品，对于昨天晚上那一幕心里还有些怵。
直觉对方不像坏人，于是点了点头。
长街很安静，只不时有一辆运货的小面包开过，卷起碎雪，留下一串轮胎印在路灯下亮发出冷白的光。
因为在化雪，路面很不平整，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学校走。
“陈默。”男子开口。
突如其来的两个字让苏芷诧异了一瞬。
“什么？”
“我叫沉默，我的名字！”
“陈...默...，你叫陈默？耳东陈，默认的默？”
苏芷闻声转头望向他，眼里像是燃起了一簇微弱的火光，语气有些急。
“对，怎么了？”陈默避开视线，脚步不停。
“我...我有个朋友的好朋友也叫陈默。”
不等对方开口，苏芷又问：“你是哪的人？”
陈默停顿了3秒，答：“芒市。”
左手在袖子里摩挲了一下衣料，这是他撒谎后的习惯性动作。
苏芷眼里的光黯淡下去。
“那可能是同名同姓。”她在心里暗笑自己。
随后想到还没介绍自己，便道：“我叫苏芷。”
“嗯。”他有些心不在焉的答道。
两人安静的走了一会儿！陈默再度开口：“你每天自己回去不怕吗？”
“我准备买个防狼喷雾来着！”苏芷心道这人莫不是有读心术，却也如实回答。
陈默轻轻了笑两声，“以后一起回吧！”
说完又自觉不妥，解释到：“我没别的意思，大家都是同学，我在市区兼职，每天也是基本这个点回，路过顺道的事。”
苏芷虽然最近有心神不宁，却也实在不好麻烦别人。
于是半开玩笑的拒绝：“哈哈别了别了，这地方治安这么好，大概不会有狼。”
“行。”陈默看她有些抵触，也不再勉强。
很快到了学校，两人从学校后门进去。
不一会便到了分岔路口，两人分别朝各自的寝室走去。
这边顾锦扑了个空，看着时间过了十点，十点半，十一点也没见到人。
一直等到宿舍楼开始稀稀拉拉的熄灯了才离开，手脚已冻得麻木，心里空落落的。
后面的一段时间，他如法炮制，却始终没等到她经过。
沉闷的冬日午后，阶梯教室门窗紧闭，外面风雪交加。
室内的热空气飘到玻璃窗上凝结出朦胧的水雾，教室因为人多发出嗡嗡的声音。
刘薇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放在桌子上将手里的一支笔转得出神入化。
眼睛百无聊赖的看着讲台正讲得激情往我的人，这位秃顶老教授在学校很有名，能将枯燥的思修讲得生动有趣。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他讲到激动处会喷口水。
学校贴吧里有同学夸张的形容说，当他低头讲课的时候，第一排全湿了，抬头讲课的时候，前三排全湿了。
想到这，刘薇闷闷的笑出声，转笔的手指因为没有掌握好力度，直直的朝着一旁的苏芷飞了过去，啪嗒一声落在她桌子下。
“抱歉！”
刘薇看着苏芷，带着笑意讪讪的低声说，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
苏芷皱了皱眉白了她一眼，却也放下手里的笔，缓缓蹲下身去寻那只掉落的笔。
室内灯光暗，桌子几乎是黑的，她摸里好一会儿才找到。
等她从桌子低下钻出来的那一瞬，顾锦的眼神刚刚从那张桌子上移开。
初遇的地方始终没见到人，顾锦开始那段时间整天抓耳挠腮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后来便调转了方向，开始上一些大的公开课，期待在能在课堂寻见那人，却又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他不知她的姓名，也没有照片，她就像是一滴水汇入了江河，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不是当晚董溪也在，他甚至都怀疑那晚的惊鸿一瞥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一晃眼来了寒假。
云乔村位于福城，是东南地区的一个小渔村，这里算是全国年味最浓的地区之一。
每个村都保留了完整的保留着敬奉祖宗神位的祠堂。
时年八节，宗族大事都会举行祭祖仪式。
腊八开始，城里被红色笼罩的街道几乎条条爆满，街道两边的铺子售卖着各种各样的年货。
除夕这天，苏芷正提着一只卤鹅费力的从人群中挤出来，就看见小舅舅抱着一颗一米长的金桔树往这边过来。
小舅妈抱着两箱炮竹和一小袋散装摔炮跟在后面。
8岁的黄卓野一手拉着舅妈的衣服一手拿着半截糖画在啃，15岁的小少年黄卓昀提了一箱饮料走在最后面。
“小舅舅，在这！”苏芷提着卤鹅朝着他们晃了晃。
黄伟闻声把手里的金桔树往上提了提，眼角带着笑意。
走进了才说，“你外婆交待的都买完了，这最后几件，其他都在车里了，回吧！”
随后几人一起往停车的地方走。
回到车里，果真不止后备箱，连后后座位都塞了不少东西，她和黄卓昀、黄卓野三个勉强挤了进去。
舅舅舅妈还在吐槽人多，车子很快远离街道往村子里的老宅开。
往窗外望去，近处是大片大片的农田，远一些的地方能看见一个不大的渔港，水里停满了船只。
云乔村是外婆的家，她的母亲是在高一那年没的，原来的家也就只剩下她自己了。
父亲有了新的家庭无暇顾及她，只在逢年过节看她孤零零可怜让她去他的新家庭，苏芷并没去过。
上大学后，苏芷每个长假都来这和外婆舅舅一家一起过。
车子开了不到一个小时便到了村口，大老远就看见红砖红瓦的高大老宅前立着一个身子微微佝偻的老太太。
苏芷的外婆今年70几了，精神头还很足，逢人都是一脸慈眉善目的模样。
小舅舅一家前几年已经在市里买了一套小三居，租了个铺子卖鱼丸。
黄卓昀和黄卓野一个在市里上小学一个在市里上初中。
平时这个老宅里就住了她一人，小舅舅夫妻俩多次让老太太去市里和他们一起，都被拒绝了。老太太坚持留在老宅，说怕外公一个人没人陪孤独，外公已经过世了很多年，就埋在后山上。小舅舅夫妻俩没办法，只能逢年过节回老宅子来陪老太太。
回到老宅，小舅舅和小舅妈跑厨房里给老太太打下手，开始忙活今晚的年夜饭。
苏芷趴厨房门往里张望，试图帮忙。
“小孩子出去玩儿，快别在这添乱。”外婆拿着汤勺在赶人。
“妈，苏苏现在是大姑娘了，基本的生活技能要会，你让她干点活没坏处。”
舅舅正在刮鱼鳞，说着回头从墙上取出几头蒜往苏芷怀里一搁，冲她挤来挤眼睛。
苏芷会意，接过就往厨房门口的餐桌边一坐，安安静静地拨起了蒜。
厨房还在就这件事有一搭没一搭的讨论。
“你和爸那会儿对我和姐可严了，记得她初中那会儿已经能做一家子的饭了。”
黄伟脱口而出，说完厨房瞬间安静了下来，才意识到说错话了。
他无措的朝舅妈看了一眼，对方立即会意的打圆场，将话题转移到菜上面。
黄琳也就是苏芷的母亲，是这个家的禁忌话题。
当年村里连续出了几起未婚男女甚至未成年的丑闻。
受到影响，外婆老两口从小就??对两个孩子很严格。
特别是大女儿黄琳，生怕教育不好长大了在外面吃亏。
只是对女儿越严格也导致了女儿越来越叛逆，这叛逆让她家里就像个牢笼，只想逃离。
所以早早就辍学出去了汉城打工，不到两年便跟厂里的一个外地的农村小伙谈起了恋爱，并很快怀了孕。
当年未婚先孕是很不光彩的事情，老两口匆匆赶到汉城却扑了空，黄琳恋爱脑上头，挺着个大肚子就跟男方回了老家。
那个地方算得上是偏远山区，和父母断了联系。
后来苏芷到了上学的年纪一家三口才搬到城里。
后来男方做起了生意，正当家庭条件好转的时候，黄琳才发现男方早已出轨并在外面有了一个好几岁的私生子。
伤心欲绝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远在故乡的父母，联系上时才得知外公当年在她和那男人私奔后便心里郁结，没几年便病逝了。
黄琳悲痛欲绝，当晚便跳了河。
老太太很自责，总觉得是因为当年对大女儿太严格造成的悲剧。
所以见到这个和女儿小时候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外孙女时，便将她所有的愧疚都弥补在了她身上。
老太太像是要将苏芷这个外孙女当作女儿再重新养一遍，只是这次却管得格外宽松，凡事都不让她动手，出去串门也总会时不时捎一些零嘴回来。
也只有和外婆在一起，苏芷便有了做回小孩的感觉。
剥完大蒜，苏芷拿起手机出门。
黄卓野在门口玩儿摔炮，边走边捂着耳朵给父亲回电话。
直到傍晚，一桌子琳琅满目的菜摆得满满当当，争相菜冒着热气勾动着大家的味蕾。
几人欢欢喜喜的围着大圆桌一边开始吃年夜饭，一边齐乐融融的讨论大年初一初二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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