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警边走边看经过的牢房，六张铁床是上下铺，一间住十二个人。
“进去吧。”
牢房里的班长笑着听狱警嘱咐，然后等人走了，转头打量新来的犯人，高高的个子，囚衣被肌肉撑起来，直到对上温和的眼睛，他才放心，应该不是刺头。
监狱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犯人之间的信息交流一般很频繁。
“兄弟，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抢劫偷窃？”
近几年，抢劫扒窃类的罪行特别多，但大部分混混都长得歪七扭八，没这么板正的好身板，这么俊的脸。
诚实是基督徒的基本要求之一，圣经上明确教导说谎是犯罪的行为，基督徒应当诚实敬主，弃绝谎言。?
“猥—亵。”
一部分人会对□□犯等犯罪群体有较强的排斥感，但大家都是罪犯，争取减刑早日自由才是真正重要的，所以他们也只是惊讶了几秒钟，便继续好奇。
“没事，他有病，认知跟正常人不一样，应该撑得住。别担心了，没事的，谁能欺负他啊？他不祸害别人就不错了。”
林念秋安慰着正在掉眼泪的温静言，他也很担心，可是老板生气了，牧师这次必然得吃苦头，求情也没用。
主要他不敢多嘴，唐明珠生气起来，大家连喘气都得轻轻的。
原本，唐明珠做好了安排，但等她见到挂着屎袋尿袋浑身没块好皮肤的受害者后，对褚裟很是不满。
“你们未免太无法无天了。”
因为褚裟不在场，唐明珠的怒气便落在了其他人身上，“我说过多少次了？最重要的永远是带受害者出困境，其次是让施暴者受到应有的惩罚。这个惩罚应该是合理的，由司法机关来进行的。任何事都要合规矩，绝不可以为所欲为，难道我们是罪犯吗？”
“不是。”
王继民茫然无措地看看林念秋，对方也一脸无奈，再看赵丹霞，她在假装自己很忙，低头擦着已经反光的桌面。
“让他来见我，立刻！”
“应该……来了。”
只看褚裟迈着缓慢的步伐挪进来，他穿着绿色背带裤棕色短袖衬衫跟黑靴子，目前正在跟踪一个富豪家里的园丁，于是他也应聘做了园丁，头上还戴了顶可爱的鸭舌帽。
这身蠢衣服让唐明珠更生气了，不过她看到褚裟什么样子都会更加愤怒，尤其褚裟还一副无辜可怜的嘴脸，事情是他做的，还有什么可装的？
“难道我亏待你了吗？你对我的承诺丝毫力度也没有吗？告诉我，你和那些施—暴者有何不同？”
“可能因为有你吧。”
唐明珠气到拍桌子，“你太让我失望了，出去！”
褚裟垂着头出了书房，叫他回来的是她，叫他走的还是她。
依照唐明珠的能量，她是能把褚裟安排进自家精神病院的，但她说团队必须要有奖罚机制，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其他人都沉默不语，怕一起被发配，想等她消气了再说。
班长督促大家起床跟叠被，他们排着队挨个梳洗，等收拾完自己，就开始打扫卫生，地面和墙壁都是好活儿，厕所是最脏的活儿。
“你去擦。”
褚裟叹了口气，他一手搭在最强壮的狱友的肩膀上，将其按进蹲厕坑里，对方毫无还手之力，他是练家子，手法极其刁钻。
“别闹，让狱警知道我们一起闹事，你们还怎么减刑？说不定得进小黑屋。”
“难道你能落好？是你先动手的，我们都能作证。”
“那就叫人来。”褚裟抓着一人的手扇自己巴掌，他露出真面目，“我是猥—亵男人进来的，这里算我的乐园吧，你们都不错。”
他不是一般的刺头，他是变—态。
“你去洗厕所，快去。”
褚裟觉得没意思，他的眼神扫过去，狱友恨不能挖个坑逃走，这种被流氓盯上的感觉太难受了。
监狱里有认真改造的，就有死性不改或者破罐子破摔的，他们通常自知无药可救，就想把其他人也拉下水。
“新来的？”
“嗯。”
“大家叫我荣哥，你叫什么？”
“荣哥好。”
荣哥看着褚裟满脸怂样，更加不屑，他把餐盘随意一丢，就要坐下……
其实褚裟不暴露本性的时候，装老实也是有一手的，他惧怕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男人，没等发生什么，狱警就喝止了想要欺负他的荣哥。
褚裟悄悄地吐了口气，旁人以为他是松了口气，实际他是觉得可惜，还没有在监狱这种场景被人“欺负”过……
姓初的民族包括了土家、彝族、满族、保安族、东乡族和回族等，算他们常见的姓氏。
林念秋已经查清了初柳的身份，她母亲是被拐卖的，生了一个男孩跟女孩。
初柳不被允许读书，是奶奶怕女孩读书后心野了，村里有个铁匠铺，让她去给老光棍干杂活，她学会了打铁，用剪刀剪了摸她的铁匠的那东西。
从小见证生母被生父虐打，又目睹了母亲突然发疯，杀了父亲跟哥哥，满身鲜血，还要杀她，初柳也许就是在这种环境下疯了。
这经历太不可思议了，在如今的国家，居然还有这样的家庭，这样落后的思想……
林念秋年轻时没背景，就在乡镇做法律援助律师，有个带他的老师，还是镇上的妇女主任，为人豪爽热心。
有一次，杨老师帮助了被长期家——暴的妇女，她想帮对方打离婚官司，彻底离开那个没人性的恶棍。
结果在男人问妻子时，被家——暴的妇女向他告状，供出了杨老师，说外人都要她离开他。
汉子拿了砍骨刀，他冲到杨女士家中，一刀砍在脖子上，随后泄愤般又砍了很多刀。
世界如此野蛮，青草疯长的野外，望不到头的沙漠，万米悬崖峭壁，或者是只需要一些人，就足够可怕，比老天爷鬼斧神工创造出来的险境还要令人惊惧。
有这样的过往，林念秋对那些陷入困境的女人第一反应是愤怒，她们这样不争气为虎作伥的人怎么配让他那般好的老师牺牲性命？
他是男人，男人是不能理解女人的，正如女人不能理解男人，女人不能理解女人，男人不能理解男人，大家都是一样的。
“初女士，您还有什么诉求吗？”林念秋挥散脑子里的念头，他没有本事，同情不了别人，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
“没有。”初柳因为精神鉴定结果进了疗养院，对于她来说，没坐牢都是好的。
“为什么帮我？”
即使男人已经拿着武器要对她下手了，但初柳不是在对方实施犯罪的过程中打伤他，也不是在逃跑的过程中打伤了人，也不是被制服后打伤了他，她在没受伤的情况下直接用剪刀剪掉了男人生—殖—器，正当防卫跟防卫过当都算不上。
她不再是孩子，挥起剪刀伤人后，就要以成年人的身份面对，又好在不是孩子了。
“我说过了，我是法律援助律师，为无力支付律师费用的公民提供法律援助，保障他们的合法权益。?”
“哦。”
初柳之前都没有钱吃药，现在她总算得到了治疗，但人因为副作用呆呆傻傻的，反应慢半拍。
如果不是这样，林念秋都说不出会再来看她的话，他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十分想护住自己的裆部，不过好在他跟精神病很有相处的经验，在他们犯病的时候，还挺好说话。
“你想工作吗？”
“没人要我。”
初柳穷困潦倒很久了，她的病让她难以找到合适的工作，“先看病吧。”
“这是你的治疗费用，你没有医保，我给你补交了。”
去年城镇居民才有的基本医疗保险，初柳连工作都没有，更没钱交保险。
她非常疑惑，那个律师也好，这个精神病院的院长也好，为什么他们都在帮她？
“世界上总会有好人，你不要目光停留在伤害你的人身上。”唐明珠用唯一的手轻拍初柳的肩膀，“怎么这么看着我？”
“你像我妈，她是大学生，很聪明。”
“哦，我不会像母亲一样照顾你们，自己努力吧。”
“我能做什么？”初柳有些紧张，她的生活已经很窘迫了，可是她要镇定，不能让对方以为自己是个疯子，失去这次机会。
“你会锻造刀具，我需要你每周至少打出一把来，还要交给……”唐明珠想了一下，把验收工作交给王继民和赵丹霞，两位年长者也许能让这个迷茫的孩子看清道路。
赵阿姨失去了唯一的女儿，而初柳需要家人的爱，也许她们能相互慰藉。
鸟笼逻辑——人类难摆脱的十大心理之一。?
唐明珠要在偶然间将一个赵丹霞女士不需要的笼子送到她眼前，继续添加更多与之相关而她并不需要的东西。
人们按习惯思考与做事，并在自己的心里挂上一只“笼子”，然后不由自主地朝其中填满一些东西。
“这有啥用？”赵丹霞不会对雇主的行为指指点点，好奇也就一瞬间的事，她把漂亮的鸟笼挂在屋檐上做装饰，“你是？”
“老板让我做了刀送到这里。”帆布帽盖住了初柳大半张脸，她放下东西就想走，还有车等着她。
“等等，这是农场的玉米，特别甜，带着路上吃。”赵丹霞几乎强硬地把一袋玉米塞到初柳手里，饭量大的牧师不在，老板还要她把那么多玉米煮了，讲明吃不了就丢，她不能对着干，就尽量别浪费了。
“进。”
“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封则颜面容严肃地进了办公室，他拉上百叶窗，“你知不知道……”
“老公，我有点累了，如果不重要，还是让我休息一下吧。”
“有人用我们的患者做实验。”
“新药的临床试验不是一直有吗？”
“不是这样，那个实验是利用不同的家庭环境做对照，记录情感对患者病程的影响。人不是动物，不能被随便利用。明珠，你想要公司稳定，就一定不能放任这些事。”
“你说得对，我知道了，会处理他们的。”唐明珠露出浅笑，她握了握丈夫的手，“有件事我也想跟你说。”
“什么事？”
“离婚吧。”唐明珠疲倦地向后倚，“我不想连累你。”
乍听到离婚的字眼，封则颜觉得妻子不对劲很久了，她有事瞒着他，“怎么了？”
“我给你请了律师，多要点钱吧，这些年是我亏待了你。”
封则颜无法阻止离婚，他苦笑一声，怎么能指望唐明珠把他看得和事业同样重要呢？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彼昏不知徒自奢，一家荣华百家嗟……”唐明珠摩挲着礼盒丝带，她在林念秋面前打开，里面放着一颗子—弹，“今早有人送来的。”
“报警吧，这是谁……老板，把牧师给弄出来吧，他比较擅长处理这种人。”
唐明珠捏着子—弹在灯光下欣赏，她交给林念秋，“给我做成项链。”
“好，我们要怎么应对这事？”林念秋意识到自己有点急，但牧师进去有半年了。
这六个月，初柳差不多做了五十把刀，赵阿姨养的猪有百斤了，她整日无所事事，每次都追着林念秋问东问西，王叔跟小言在做他们以前的工作。
林念秋有预感，他再不着急，这团队就得散架。
“去看过他了吗？”唐明珠的目光落在想否认的林念秋的脸上，“别瞒我，你们那点小动作小心思，明显得很……他怎么样？”
“他很后悔，悔不当初，想要回头是岸，决心重新做人。”
“可我听闻他是乐不思蜀啊。”
“绝无这种可能。”林念秋震惊，怎么泄露出去的？
“一个囚犯举报他患有精神病，这人被他欺负了半年，因为没把牧师转移走，导致他中度抑郁，我给做的诊断。”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我用不着他，有保镖。”
“嗯，那我先走了。”林念秋离开时轻轻带上了门，他无奈地捏了捏眉头，自己还是去看看牧师，劝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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