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睡着后最是不喜人打扰,小茵蹑手蹑脚的退门离开。
很久没睡这么香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
微风吹过,纱帘飘动。
月光钻入窗子,夜已经很深了,风摩挲竹叶,沙沙作响。
浑身暖洋洋的,没有一点力气。
甚至分不清是梦还是清醒。
水温没有那么暖了,但宁飞芸还是不想起来。
迷迷糊糊中,有一阵古怪的味道钻入鼻腔,宁飞芸皱了皱眉。
窗外微风拂了进来,味道又消失了,她脑子混沌的,没有多想什么。
她微闭着眼,淡淡的烛光钻入眼帘,只看见模糊的人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小茵?”
猫儿般唤了一声,换了个姿势,继续趴在汤池边上。
那人影又近了些,一丝声音也没有,悄然移到身后,宁飞芸懒洋洋的抬了抬眉:“小茵,再添点热水吧。”
奇怪的液体沿着头顶浇下。
温热的,粘稠的。
紧接着,一股呛鼻的味道钻入鼻腔,把她整个人惊得清醒过来。
抬头一看,浓郁的金黄色沿着木桶滚滚倒下,浇了她一个满脸满身。
什么味道?!
她抬手一摸。
居然....是....
屎?!
整整一大桶屎劈头盖脸的浇到她身上!!
滔天怒火骤然窜起,一把抹去脸上的粘稠,透过淡黄的视线,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此时,苍耳距离她半米,嘴角上扬,盯着她,鼻中发出低低的嗤笑。
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啊!!!”
宁飞芸几乎本能的喊叫起来,无尽的恼怒在体内燃烧撕扯,可还没等她从汤池中起身,苍耳一闪而出,跳窗离开。
“郡主,怎么了?!”
小茵和侍卫们闻声跑来过来,却被郡主更大的咆哮声堵在了门外:“滚!!都不要进来!!”
小茵试探的道:“郡主?…让小茵进来?”
“滚!!没听到我说的吗?!!滚啊!!”
飞芸郡主声嘶力竭的咆哮着,把小茵吓了一跳,再也不敢靠近,她骤然的反常没人知道,也不敢猜测,只能心惊胆战的守在外面。
“记住!没有我说话,所有都不要进来!!”
宁飞芸再次下令,没人敢忤逆。
一向体面尊贵的郡主自然绝不可能让那些仆从看到自己满身是屎的模样。
宁飞芸在池子里简单的冲了一下,就披上斗篷,把自己严丝合缝的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眼睛,从那扇苍耳离开的窗子跳了出去。
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她!
碎尸万段!
狼群闻着味道一路追踪。
月光穿透稀疏的竹叶洒下片片碎银,宁飞芸沿着竹林深入,月白色绸缎斗篷摩挲过树叶沙沙作响,终于在竹林深处见到了他们。
隔着一条浅浅的小溪,苍耳半躺在一条高高斜斜的竹子上,惬意眯着眼。
“你竟然还没死。”
狼群的撕咬凌虐就算没有当即死去,也必定是重伤不愈,宁飞芸以为苍耳决然不会存活下来,定然在哪个角落**发臭。
可她居然生龙活虎的重新出现在她眼前。
宁飞芸恼怒之余,亦然是震惊。
“托你的福,我们活得好好的。”
少女不咸不淡的说。
宁飞芸这才看清苍耳身边还有两个孩子,一位少年和一位少女一人一根竹子,高高的坐着看着她。
苍耳侧过头来,睨了她一眼,是居高临下的俯视。
先是被泼粪,又是被言语羞辱,宁飞芸急怒攻心,简直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根本没心思去想这心思诡谲的少女为何要深夜独自探访。
她一声令下,群狼冲过小溪,直奔对面的苍耳而去。
苍耳双目骤然一深,她松开绑缚高竹的细绳,高高的竹子猝然弹而起,她借回弹之力霍然飞跃过奔来的狼群,像弹弓一般被射到的对岸的郡主正前方。
簌~!簌~!簌~!
三人稳稳的落在了对岸。
苍耳拍拍手中的尘土,站了起来,清冷的眸子中翻涌着恨意。
“回来!”
狼群应声折返,奔狼的速度如同离弦之箭,可就在它们飞扑而来之际,电光火石之间,一柄竹伞凌空出现,旋转升起,发出一圈一圈的金光,把群狼罩在其外。
凌空而起的狼群,重重的撞到一片看不见的幕墙,哀嚎一声,坠落下去。
无形的幕罩从竹伞发出,犹如巨钟,把宁飞芸和苍耳三人倒扣在其中,把狼群隔绝在其外。
“你的死期到了。”
眸中无尽的恨意慢慢蔓延开来,苍耳一字一句,手中的短刀泛着刺骨的寒光。
这是什么?!
是法宝吗?是结界吗?
宁飞芸大感不妙。
为什么狼进不来?!
为什么?!
她一遍一遍的号令,可狼群犹如飞蛾扑火,始终徒劳无功,被隔绝在外。
她故意的,故意引自己出来的!!
等明白已经太晚了。
飞芸郡主煞白着脸,步步后退。
袁源和铃兰拿着弩机,守在身后两个方位,她退无可退。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宁飞芸中气不足的咆哮着。她加强了对狼群的号令,群狼不知疼痛般的冲向结界,然后哀嚎倒地,一遍一遍的重复,却未曾撼动结界半分。
“你不需要知道!”
苍耳飞刀一掷,斗篷被扯下,飘落一旁。
彼时高高在上的飞芸郡主此刻浑身湿漉漉,还没来得及擦洗干净,狼狈不堪的模样尽数落于苍耳眼底。
苍耳扯了扯嘴角,嘲讽道:“看你那恶臭的模样。”
一遍一遍的挑衅让宁飞芸彻底失去方寸,她嘶吼一声冲了过来:“臭老鼠,我杀了你!!”
这次出来,她没有带任何兵器,也没有带任何御器。
她拼尽全力朝着苍耳一掌劈来,少女的速度太快,光影一闪之际,短刀白刀从手腕刺入,径直划到手肘,鲜血淋漓而出。
“这一刀,是替阿春。”
刀划得很深,擦着骨头而过,几乎砍断了一半的手肘,宁飞芸痛苦的惨叫声惊得竹叶一片涛涛摆动。
“啊!!”
她捂着伤口,踉跄着后退。
此次,就犹如一块鱼肉在敌人刀俎之上。
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
彻底的惊慌失措了。
“不..不..不要…”
下一秒,刀光一闪。
尖锐的疼痛从膝盖内侧腘窝传来,清晰的痛感,在头颅中崩裂开来,小腿再也使不上半分的力气。
苍耳挑断了她的脚筋。
“这一刀,是替嘉嘉。”
额头豆大的汗水密密麻麻的渗透出来,趟在地上和鲜血混在一起。
宁飞芸绝望的撑着身体慢慢后退,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血迹。巨大的惊恐笼罩了她,所有的尊严,体面都抛之余脑后。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平日里的骄纵荡然无存,此刻的宁飞芸如同街边摇尾乞怜的狗,涕泪融在脸上,又被鲜血模糊成一团。
“那你求求我看看?”
好似垂死人得到了一丝的希望,宁飞芸尊严全无,拖着被挑去脚筋的腿瘫跪在苍耳身前,搂着她的衣:“我求你!我求你!不要杀我!”
“啊!”
尖锐的刀尖划割裂了肩膀,宁飞芸重重的倒在地上。
群狼撞破了头,爪子也是鲜血淋漓,仍然不知疲倦的一遍一遍的抓着结界。
“这一刀,是替阿杰。”
….
“这一刀,是替小蒙。”
….
“这一刀,是替祈风。”
…
“这一刀,是替祈雨。”
… ….
苍耳杀人从来是手起刀落,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缓慢的杀死一个人。
她砍了她六十七刀。
念出十三窟六十七个孩子的名字。
火红的血光之中,她仿佛看到了鹤颐楼那场火舞,孩子们言笑晏晏,火光如烛龙窜起,映得满堂红灿灿。
“尹春姐,快许愿望!”
嘉嘉拉着尹春道:“生辰对着火舞祈福的愿望最为灵验!”
尹春笑了笑,听话的合手,闭眼,低声道:“希望十三窟的所有人都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
… ….
苍耳躺在宁飞芸的尸体旁,胸口上下起伏,望着头顶隐匿在云层中的月,虚脱一般大口的呼吸。
我替你们报仇了。
“姐…”
苍耳累得闭上了眼,像卸力的气球,耳旁是铮铮的琴鸣,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些日子,神经紧绷,实在是太累了。
时时刻刻提防被别人杀死,时时刻刻筹谋怎么杀死别人,实在是太累了。
但终于报仇了。
十三窟的鲜血,我替你们讨要回来了。
但同时她知道,以后的路更为漫长,也更为辛苦。
因为她要代替宁飞芸,去星烨山。
“姐…”
袁源又唤了她一声,
苍耳终于听见了:“怎么了?”
“姐,狼群都走了。”
“走了?”
太过疲倦,以至于她没有看见在宁飞芸咽气的那一刻一个小小的浅蓝色光球从她身体逸出,再隐入自己身体。
苍耳收了蔽天伞,狼群也没有回来。
真的走了啊。
虽然她很想再休息,但没有时间耽搁了。
苍耳借着溪水洗干净身上的鲜血,处理了尸体,然后和袁源铃兰交代清楚事情之后,披上了那件月白色绸缎斗篷,隐入月色,朝着石鼓山驿站小楼而去。
月白色绸缎斗篷比较显眼,守卫看到郡主穿斗篷出去又回来。
没有人知道,斗篷下悄然易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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