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游海还没想好，黄逐喜还没知道游海到底是藏着什么事，但该来的总会来。
铃声一响，讲台上老师就开始往下发试卷，“都自己做自己的啊，别四处看，看了也没用，就算抄对了，那也不是自己的……”
黄逐喜在动手写自己名字之前，转头看了游海一眼，喉咙有一瞬间发紧，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有什么话要说的，但在触及到游海也在偷偷看着她的时候，她忽然就不想说了。
在看到黄逐喜收回目光开始写题的时候，游海是有一瞬间的失落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期盼黄逐喜对自己说点什么。
考试的这两天里，两人之间的氛围更加奇怪了，虽然不像前两天一样的互相装作不会说话一样，但眼下两人说话，谈天谈地就是不谈最近的考试。
偶有几次，黄逐喜感觉“这次考试”这四个字都已经跑到自己舌尖了，但最后还是随着口中津液一起消散。
而黄逐喜也在这一次次的欲言又止中想明白了自己要说什么，她想问问游海，这次的考试你到底是怎么写的，按真实情况？还是故意藏着，继续任由成绩下降。
不过很快，只不过一个周末过去，黄逐喜就能知道答案了。
周一的第一节课就是苏智的课，她把试卷分到各组组长去分发，自己站在讲台上说着，“这一次的考试毫无疑问的，逐喜还是第一名”，说到这里，她朝着黄逐喜微微一笑，“同时，逐喜的同桌，游海同学也值得夸奖，这一次也是很有进步的。”
黄逐喜心下一喜，在游海拿到试卷之后，她比他更加着急地探过头去，去看他的成绩。
九十分，比起上次确实是进步了，但在满分一百五十分的卷子上，其实是连及格都没有的，而且，就黄逐喜的猜想，如果他连“换底求体积”的题型都能做出来的话，这九十分说不定他还是没有发全力。
游海拿着试卷的手微微用力，视线却紧张地瞄着黄逐喜，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神情。
在这一次考试的时候，他就犹豫了很久，到底是要放任自己继续下降，还是按照自己的能力，全力以赴，但在最后，他还是中规中矩地选择了一个中间方案，不放任，但也不拼尽全力。
但就目前黄逐喜的反应来看，她好像并不满意。
并且就在接下来的每一节课，每一张试卷发下来的时候，游海都更能察觉到黄逐喜对于他这一次成绩的不满意。
这一个不满意的情绪，在看到成绩排名单的时候，游海彻底确认了。
不知道是哪一个虽然对成绩并不在意但对于成绩排名却极其感兴趣的人，在自己班里尽管还没下发排名单的时候，却硬生生从理科另一个班里弄来了这一次理科的成绩排名单。
纸张前传后传，游海在心底默默祈祷，但还是阻止不了那张排名单到了黄逐喜手里。
黄逐喜看的时候，游海就在一边偷偷凑近，也跟着看。
黄逐喜的名字是不用找的，就在第一张第一排，所以，在游海看见黄逐喜往后翻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是在找他的名字。
终于，在第七十二名的位置，看到了游海的名字。
游海上一次的排名是七十六。
游海很确定，自己听见黄逐喜轻轻呵了一声，莫名的，他感觉到后背一阵阴风吹过。
看完了成绩单，游海能看出来，黄逐喜应该是准备还给刚刚借她看的那个同学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一顿，而后换了个方向，把名单递给了游海，“你要看看吗？”
她明明知道自己刚刚也在偷看的。
游海不敢接，摇摇头，“不了。”
黄逐喜没再说什么，把排名单还给了同学，而后，就再也没有说话了。
眼下这一回，黄逐喜的不说话比上一次更可怕了，从两人去吃午饭，游海时不时地在黄逐喜边上说一句什么，试图引起她的回应，但都无果，再到两人坐在图书馆里，黄逐喜一坐下就翻开书开始看，似乎心无旁骛，但游海就是知道，她心底似乎藏着一把火。
在黄逐喜再一次把那页书翻回去重新看的时候，游海再也坐不住了，他知道黄逐喜根本没有她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淡定。
“逐喜。”游海喊了一声。
黄逐喜的手明显一顿，但还是没抬头看过去，只是应道：“怎么了？”
游海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迟疑了一两秒，还是只能从眼下的情况出发，“你……生气了？”
这句话倒像是触发了黄逐喜的某一个按钮，她终于抬头看向游海，“真聪明。”
游海莫名觉得这是在讽刺自己，他心里多少也知道原因，“今天的成绩……”
黄逐喜一把把书合上，“我问你一句话。”
游海忙不迭点头，“你问。”
“这一次的考试，你尽全力了吗？”黄逐喜直截了当问道。
游海一听就明了，果然是因为这个，他咽了咽口水，从早上一直紧绷的精神在这一刻，终于松懈下来。
黄逐喜显然也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眉头微皱，不知道游海是为什么，明明自己在逼问他了，他反而是放松下来了。
游海微声叹了口气，“某种角度来说，应该算是尽力了的。”
黄逐喜眨了眨眼睛，“我不明白。”
什么叫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尽力了，从哪个角度，又是为什么。
游海知道黄逐喜最关心的是什么，于是直白地说道：“我知道，今天这一次考试，我的成绩其实还可以更好。”
自己最关心的事情是一个事实，黄逐喜反倒松了口气，这一瞬间，她莫名地跟游海刚刚的松懈共情了，她仿佛知道了游海为什么松懈下来了。
就像是压在自己心底的一块石头被搬开，他在为自己要跟黄逐喜坦白而轻松，意识到这一点的黄逐喜心如被投了一颗石子的湖面，泛起涟漪。
“那是因为什么，所以只能在七十二名？”黄逐喜问道。
游海抬眸，看着黄逐喜，仿佛是为了把自己剖开放在黄逐喜面前一样，直视着她，说道：“我上学期请过一次长假。”
黄逐喜当然记得，“两个星期那一次？”
游海点点头，“是，那一次我没有告诉你原因，今天我可以告诉你。”
“我去做手术了。”游海说着，黄逐喜心里猛然一震。
黄逐喜声音有点颤抖，“什么手术？”
游海却在这个时候，逃避了她的眼神，“你知道的，我身体素质其实一直都不太行，那是因为我身体本来就有病，好几年前一直持续发作，一直到初二的时候，大病了一场，我爸在我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妈为了给我治病，几乎掏空了家底，所以我来四中上高中的原因，也算是跟你殊途同归，因为没钱，只不过你的没钱是家里不愿意给，我的，则是因为，家里真的没钱。”
跟游海认识这么久了，第一次听见他说起自己的事情，黄逐喜不由得默然，心里没由来地纠起来一块，疼，她甚至开始反思，自己从早上就那样一直冷脸对游海，是不是过了。
游海：“上学期的请假，是病情再一起复发，我看着我妈为了我，忙前忙后的，而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说到这里，游海没有再说下去。
图书馆里一片寂然，等了漫长的好一会之后，黄逐喜重新拾起话题，“那你不应该更好好学习吗？”
“好好学之后呢？要是我考上了大学，我的学费，”游海说着，顿了一下，“我知道，她还是很想让我读上去的，但我不想让我妈太劳累了，反正，上不上大学，对我来说，并不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黄逐喜在这瞬间忽然想起来游海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他说“考有考无，听天命”，原来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这个“天命”，是他给自己安排好的。
“所以，你就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一场戏，成绩慢慢下降，下降到让你妈妈习惯，觉得你肯定考不上大学，然后自然放弃？”黄逐喜温声说着。
游海却笑了一下，像是自我放弃一样，“这不是挺好的？”
黄逐喜却逐渐正色起来，“那你初中那会呢？杨润哥说你以前成绩很好，那你初中的时候，也是用这一套来骗过你妈妈，还有杨润哥的吗？”
游海抿着唇，像是不知道为什么黄逐喜为什么忽然问到了以前，他迟疑着，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而后又转了回来，继续看着黄逐喜，否认，“不是。”
“我刚刚说过的，初二的时候大病过一场，因为住院，落下不少的功课，回来之后就跟不上了，不是故意。”
黄逐喜心底闪过一丝怀疑，毕竟如果成绩真的很好，那肯定是因为初一初二的基础扎实，既然基础扎实，那不管中间落下多少，也不至于流落到四中来上学的，但眼下，她也无从考证，只得相信游海的话。
“好，就当你之前确实是落下了，跟不上，那现在呢？”
游海哑然，“什么？”
“你现在想要用这种方法让你妈妈觉得你上不了大学，你不觉得很蠢吗？”黄逐喜直接骂了出来，她顾不得那么多，“大学四年的学费，再多能多到那里去，那天我还跟苏智老师说过这没问题，大不了就是助学贷.款，怎么样都能解决，非得用这样的方法来帮你妈妈减轻负担吗？”
“什……么？”游海显然是被黄逐喜的强硬态度给震惊了。
“你难道不觉得，如果因为你的成绩上升，能给你妈妈带来希望，带来快乐吗？”黄逐喜说着，声音又低了下来，她微微靠近了游海，“游海，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你再仔细想想吧，上了大学，跟高中毕业，以后的路肯定是不一样的，你觉得是再苦四年，然后就能带着你妈妈走向更好的生活好，还是就在高中止步，免一时的苦好。”
理智告诉游海，黄逐喜说的都是对的，但是，但是……
他扯了扯嘴角，他知道自己还有一点事情，没有完全告诉游海。
但是最终，游海还是答应了黄逐喜的要求。
“你试试看，游海，”黄逐喜说着，“先把成绩提上来，到最后，到底要不要考大学，你可以在高考做决定，甚至就算拿到了录取通知书，你都能考虑到底要不要去。”
游海承认，说这话时候的黄逐喜循循善诱，他很难不答应。
-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黄逐喜第一次拧眉不是因为刘芳娥的呵斥，而是满心地想着游海的事情。
她的想法很简单，先把这人骗起来，考好成绩，只要他答应了，至于上大学的事情，她可以在接下来一年半的时间里，再慢慢给他“洗.脑”。
她就不信了，不过四年的学费，能难倒谁。
就这么想着，黄逐喜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问什么事情了。
晚饭过后，黄进鑫又一次来找黄逐喜问题目。
黄逐喜正心烦意乱着，想着看看题目也不错，把自己的心思拉回来，给黄进鑫讲完一道题目之后，黄进鑫正要离开，这时候他忽然想到什么，又停住，把一个本子放到了黄逐喜面前，“姐，你看，这是我跟我同学一起刚买的重点笔记，是我们接下来要讲的内容，老师还没讲呢，但是我看这个就都快看懂了。”
黄逐喜被他这话逗笑，闻言也起了兴趣，顺着他那本子一看，扫了一眼，内容没看多少，但却觉得这字非常熟悉。
她在学校没有多少能看见别人笔记的机会，有的就是各科目老师给她作业的批改，但是老师们的字，一个个恨不得连笔连到天上去，所以眼前这个一笔一划的笔记，肯定以及绝对不会是老师们的。
忽然之间，像是有一道闪电劈进黄逐喜的脑袋里，她心想，这笔迹，她肯定熟悉了，毕竟几乎是天天看见的啊，这是游海的字！
意识到这一点，黄逐喜终于认真起来，看着那笔记。
越看就越觉得不对劲，中午的时候，那人跟自己说，他初二的时候住院，落下不少的功课，但是眼下，黄进鑫这初二的功课，他做的笔记倒是一笔一划，全是精华。
黄进鑫看着他姐盯着笔记，时而扯着嘴角笑了一声，翻过一页，又不笑了，不禁觉得有点吓人，“姐，你是不是学得太累了。”
黄逐喜把笔记还给黄进鑫，“没事，你回去吧。”
黄进鑫怀疑地走出房门，留下黄逐喜一个人在房间里，呆坐了一下，而后忽然又笑了一下，“还骗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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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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