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并未阻止百姓信奉神佛，为了蛊惑百姓，更是将道教作为国之教。
但佛教传入之后，也有不少百姓开始信奉佛教。京城的慈安寺也因此开始兴盛。
在出发去慈安寺之前，林清特意先向林旭借了百两银子，林旭并未多问，直接派人将银子取给她，只是心中有些担忧，但面上并未显现。
慈安寺是整个京城极为出名的寺庙，前去的人络绎不绝。除开皇家贵族，平民也有不少前去祭拜，不过最多只能去大殿中拜拜，给些香火钱，至于求签之类的，一般都是平民百姓家负担不起的。
林夫人宋氏特意选了一个天晴气爽的好天气，不能怪她迷信，天气好出门的心情才好，心情好自然觉得万事顺遂。
直到林清带着婢女们走出坊市门，看着眼前的牛车，一脸无措。
既是为林旭祈福，府中女眷和林旭都一同前往，不过女眷们都得戴着幂篱①。
林旭刚出来就有小厮牵来马匹，林旭翻身上马。
大魏国力强盛，平民也尚供养得起马匹。
只是，林清再度从白薇白芷处确认她要坐的就是牛车。
不是，这怎么跟影视剧不太一样？先不说牛车还是马车，这车怎么只有一个轮子？说好的四轮车呢？
许是林清的表情实在是有些难言，宋氏也看了过来，“我儿，可是有何不妥？”
林清忍了又忍，实在是没忍住：“阿娘，为何要坐牛车？”
宋氏笑了笑，耐心地解释：“我儿不太出门，为娘倒是忘了。家中只有一匹马，你阿兄不便同我们一起坐车，自然是得骑马的。三娘、四娘年龄尚小，慈安寺在城外还有一段路，牛车平稳些，不似马车一般颠簸，自然是选择牛车出行。”
林清有些生无可恋地上了牛车，仆从婢子们则是跟在牛车之后，林清只想在心中大喊：影视剧误我！
然而，出城也不是随意想出就出的。
须得有“公验”②。
验证身份之后，一行人总算是顺利出了城，不过大魏实行宵禁，须得在亥时之前赶回来，若是过了亥时，那即便是皇亲贵戚，那也是入不了城的。
正值春季，一路上几乎没有断过花香。林清伸出头去使劲吸了好几口空气，这样毫无污染的空气可是难得。
然而随着越来越靠近慈安寺，气温也渐渐降了下来。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林清即便是绞尽脑汁，脑子也只能冒出这句白居易的诗来。
怪她学识太少，看见美景有所感触也只能用上古人的诗句。
一行人在山脚下停了车马。有仆从专门看管马和牛车，宋氏带着女眷们则是徒步上山。
慈安寺在山腰上，本来不是特别出名，但随着魏朝的建立，定都长安，慈安寺的香火也渐渐旺了起来。
随着山路走上去，一路上种植的都是些古柳高槐，林清看着漫天飘扬的柳絮，再看着周围不少掩面打着喷嚏的众人，心中好一阵感叹：春季柳絮喷发，现代都有不少患鼻炎之人，更别说古人。这般折腾，能活下来可真是命大！
今日出门之后，林旭格外注意林清的神色，他看着自家妹妹神色一会一个变，但眉目之间并无燥色，想来应当是极为满意的。
看来以后想让二妹妹开心，只需多带她出来玩玩。
不过林旭心中也有些诧异，二妹妹以往最是坐得住，生了一场病之后反而变得活泼了些，也好，多些俏皮，总比每日死守着医书好！
对于林旭心中所想，林清自然是不知道。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宋氏一行人才走到寺门前。倒不是她们不愿意坐车上来，只是林家是平民，并不可坐车上山。
以往是没有这个规矩的，但随着慈安寺的香火越来越旺，人人打挤，不得已才定下这个规矩。
林清抬头瞧去，墙面略显粉色，血红的一座朱漆门，上悬金书匾额，题着“慈安寺”三个字，墙边停着不少空轿，稍微朝前一步，就能闻着刺鼻的香火味。
许是这一停顿扰了后面人的路数，一个同林清差不多大的姑娘撞了上来。
林清尚未开口，只听得那姑娘“哎呦”一声，随后不见踪影。林清匆忙看去，微风拂过，恰好将幂篱吹开，林清只看见一张见之不忘的侧脸。
可长着这张脸的主人并未多作停留。
“娘子，走吧。”白薇白芷急忙护着林清朝寺内走去。
一进寺门就能瞧见“大雄宝殿”，据说里面供奉的是释迦牟尼，除此之外还有观音殿、罗汉堂等等，为了照顾女眷们，还另外设有专门的精室。
林清先是同宋氏打了招呼，借口自己要为哥哥祈福，实则是让白薇出面寻得住持，她有一肚子的疑惑想要问问。
当然，她并不是将所有的寄托都放在这上面。只是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总会寄希望于神佛。
两百两花了个干净，林清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终于有小沙弥带她去净室，白薇白芷自然是陪同在她身旁。
林清等人在小沙弥的带领下，弯弯绕绕，终于抵达净室前。
林清命白薇白芷在门口等候，自己则是做了一番心里准备才踏步走进去。
净室里面没什么东西，墙上有一个巨大的佛字，屋内有一个几，上面放着檀香，袅袅青烟升起。几里面坐着一个老和尚，身着红色袈裟，面容亲切，见着林清，低声道：“阿弥陀佛”。
林清在老和尚对面盘腿坐下。
大魏并没有坐椅。
“大师，奴③有甚多困惑。”林清开门见山，看着老和尚的模样觉着他应当是个得道大师。
“施主不妨说说，贫道自是能帮则帮。”
林清不敢直接说异世，只能慢慢开着头：“大师，人可有魂魄？”
“佛曰：凡有所相，皆为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真我。④”
林清内心很无语，除开真我，还有本我、自我、超我，“大师，若是一个人身死，她的魂魄会回到原来的地方吗？”
老和尚来了兴致，以往他替人解惑无非是问一些仕途或是婚嫁或是家族运势，对方想听什么他说些什么就够了，但现在，老和尚睁开微眯的眼睛，看了看林清的模样，不是达官贵族，面貌也不甚艳丽，但一双眼睛很是沉静。
“施主可是觉着身死魂灭？”
不等林清回答，老和尚又自顾自地回答：“非也非也，身死怎会魂灭？你既已存在，那些痕迹自然是抹灭不掉的。若是能够回到原来的地方，又怎会有‘爹娘锅中煮’？妄图寄情于神魂，施主不妨注重眼前。”
“若是老衲没猜错，施主舍了这具身体，又能去哪？”
含笑的声音落在林清耳边宛如平地惊雷，林清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僵住了，她竟是忘记自己在现代早已身死！那，那会不会有其他可能，如果她再回去，那具身体是不是能够重新活着？
林清转而换了想法，有些着急又带着些慌乱：“那，那会不会是重来一世，避开所有的挫折痛苦，顺遂一生？”
老和尚脸上的笑意更甚，眼中的悲悯却多了几分。
“施主莫不是话本子看多了来寻贫道的笑话？”
“大师，奴并非……”
“施主，这世间悲苦之人数不胜数。埋骨他乡的将士、缠绵病榻的病人、乱世之中的枯骨无数。倘若真能重来，只怕是人人都能问鼎九五至尊，这世间的真龙天子应当是这诸位神佛才对！”
“施主口中的重来，不过是死前不甘，迷惑自己的幻想罢了！施主何苦迷惑自己？”
“这世间的运行法则施主可莫要忘了，施主同贫道交谈的短短几息，乃施主花了价钱结了善缘，贫道同施主才能有此一面。”
佛不渡穷人。你瞧慈安寺的巍峨牌匾，你瞧这室内的诸位佛像，哪个不是用金漆涂制而成？
“施主早慧通透，何不将此看作是新生？”
林清蓦然抬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和尚。他如何知晓？
老和尚面目之中并无恶意，只是笑着，“施主，既已解惑，老衲就先告辞。”
老和尚并未多作停留，起身离开。
林清瘫坐在净室好一会。
林清离开净室时有些失魂落魄，她只是一个异世之人，同这里格格不入！她原本想着若是能够回到自己的家，就算是身死她也毫无波澜，可现在不确定，即便她寻了死，但也不一定能回去。
林清心中涌起无尽的害怕。尽管老和尚已经将最优解告知于她，可她仍是恐慌，害怕自己不能掌控自己的未来，害怕囤于后宅，害怕成为家族的牺牲品。
就好像是一只被剪断翅膀的鸟儿，关在笼中，活得不好，也死不了。
失魂落魄间，林清没看清楚路，同来人又撞了撞。
这是撞得很了，两人的幂篱被撞落。
“哎呦”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清抬头看了来人一眼。但也就这一眼让她难以忘记。
鹅蛋脸、柳叶眉、桃花眼、丹唇外朗，皓齿内鲜，眼含秋波，好一个大美人！即便她不过身着素色，可却将这素色衣裙穿出别样的风味来。
“又是你？”大美人微微皱了皱眉，林清眼舍不得离开，虽然白薇白芷将她扶了起来，但还是直溜溜地盯着大美人看。
顾芸之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莫不是将她撞坏了？一声不吭的，多吓人啊！
“嘿嘿！”顾芸之伸手在林清面前挥了挥，林清才恍然回神。
“对不起，对不起，不小心又将你碰到。”
顾芸之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是她自己跑得太快才会撞倒，“也没什么，是我自己不注意路，不怪你。”
两人还未说什么，只瞧见一个有着胡人血统的婢女咋咋呼呼地朝顾芸之跑来，嘴里还喊着：“娘子，娘子！”
顾芸之任由婢女将自己扶起来，婢女有些不满：“娘子，你又乱跑！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吗？”
林清和婢女们被顾芸之婢女的态度惊住了，这是对主子说话？
顾芸之毫不在意婢女的态度，面上隐隐有些委屈：“我说了我想吃包子！”
“蒸饼！那叫蒸饼！”
“我不管，是你说慈安寺的包子一流我才来的，现在我没吃到，我就不回去了！”
顾芸之一脸无赖的模样，即便如此，可也美的惊人。
包子，林清的脑子像是在刹那间被击中，手比大脑快一步，回过神来时她已经拉着顾芸之朝净室走去。几个婢女急忙跟着她们。
净室早已空无一人，林清拉着顾芸之一进去就关上门，徒留婢女们在外面。
“娘子？”是白薇的声音，
“娘子！”是顾芸之婢女的声音。
“无事！不准进来！”
“无事！不准进来！”
得到一样的答复，三个婢女在门外大眼瞪小眼。
“姑娘可知我为何带着姑娘过来？”林清率先发问。
顾芸之神色并无变化，“你想带我来我就来呗！”
“你不害怕我是坏人？”
顾芸之斩钉截铁回答道：“不像！”
林清知道自己的行为甚是不妥，可她在听见“包子”两字时就断了理智，她既然能来此地，那是不是其他人，其他人也能来？
“你可是来自异世？”林清问得有些艰难，她有些害怕自己得到否定的答案。
顾芸之满脸笑意带着些惊诧地看着她，“你也是？！”
①幂篱：唐朝时女子出行须得带上轻纱，笼罩全身，唐玄宗时期由笼罩全身改为只笼罩脸部。
②公验：证明身份的东西，在古时很是重要。
③奴：对自己的称呼。
④：来自佛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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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西江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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