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大亮，地上雪融的积水已经干透了不少。
院内，仆人正在拆卸院廊上挂的红绸灯笼，将一旁花色雅致的素色灯笼又重新挂到檐廊上去。
司马彦和端木云颐给长辈敬完茶，二人一前一后地从暮苍斋出来。
男人悄声问道，“进了我们司马府，就是司马家的人了？夫人，你这出戏演的好生动人，为夫都快落泪了。”
端木云颐向前的步伐突然停住了，蓦地与他拉开些距离，然后说道，“本宫随口胡诌的话，公子不必当真。”
原本雀跃的氛围在瞬间像是掉入冰窟，司马彦脚步微滞，木纳地看着端木云颐的身影从自己眼前离去。
候在院门外边的随从看见自家主子从里面出来，便有序向前拥上，跟随在端木云颐的身后蜂拥而去。
沐眠的身影也从一旁飘入门帘，他望着端木云颐他们快步离去的大部队，又回头看看跟在后面略显错愕的司马彦，突然有点摸不着头脑。
于是便赶忙上前问道，“主子，可是敬茶时发生了何事不太愉快？”
司马彦从呆滞中回过神来，“何处此言，母亲方才开心得很，还将身上戴着多年的翡翠镯子赠予夫人。”
“那……”沐眠又用眼神瞟向人群远离的方向，“为何你二人像是闹了别扭一般，公子你是毫不知情，还是后知后觉，我看你是又把人惹生气了。”
最后一句像是他自己的耳语一般嘀嘀咕咕。
“何来‘又’这个说辞，本公子何时成了这等冤家了？”司马彦怒斥贴身小厮道。
沐眠连忙躲开主子抬高佯装要挥来的手，继续嘟囔道，“前日您非要上莲楼，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想到就是找秋姑娘买醉。昨日一大早才勉强赶回来，差点没错过大婚仪式！还有昨儿夜里，您又跑到席间乱喝了一通才回房，公主等您等到凌晨才去睡的，换做是谁，谁不生气您！”
“你这是听谁说的！昨夜的事情你又是如何得知……”司马彦缓缓地将手放下，搭在沐眠的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
沐眠躲躲闪闪地看向主子的脸色，还是忍不住继续念叨，“那是刚才我从桑知姑娘嘴中得知的，怎的，人家说的不对？”
“对，非常对，估计就是被你的臭嘴给惹生气了。”司马彦指着沐眠说道，犀利中带着一丝调侃，无理中带着一丝训斥。
“我……”沐眠没好气地指着自己反问道。
司马彦却甩开衣袖，大步迈向前，不再理会他，前头突然出现一阵熟悉的玉笛声，还未等沐眠快步跟上主子的脚步，转角处已然不见了司马彦的身影。
“哼，又不带小的去。”沐眠气的在原地跺脚。
“又不带你去哪儿啊？”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沐眠回头一看，是老管家身边的老酉。
“诶哟，酉管家，您怎么在这呢？”这院墙连着那篇连廊都是夫人避世用的院子暮苍斋，外人一般不会来，沐眠故意好奇地在周围打量一番。
老酉顿时察觉到小厮的意图，连忙抬步向前说道，“覃管家吩咐老奴来办点事儿，恰好路过此地，老奴来内院来得少，恐怕是迷失了方向，还请沐主管带一带老奴找到来时路。”
沐眠耸耸肩，这才做了个请的姿势，佯装恭敬地说道，“那就有请酉管家这边，您这边请。”
“沐主管，刚才说的不带你去，是往哪去？少爷又一个人跑去莲楼不带你了？”
“没有，没有，酉管家您听差了，少爷最近每次出去办差都带的别人，我这不一时心急叨咕叨咕吗，您可别出去说，少爷会不高兴我在外头瞎说话了。”
老酉顿时眼放精光，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连忙凑过来继续套话道，“那少爷最近都去哪处办差事不带你了？”
“这不，刚才进暮苍斋请早安茶就不让小奴我跟着，还有还有，这要回离秋园了，他也不让我跟着，小奴寻思着，我到底是哪处惹了主子不痛快了？”
沐眠边走边在路上跟老酉瞎扯，给老酉听得一愣一愣的。
司马彦循着玉笛声从转角的连廊处飞奔而去，来到一处罕无人烟的偏院。院外高墙耸立，院内杂草丛生，推开锈腐的大门，一声‘吱呀——’向四周飘去。
子靳和另一暗卫二人的身影在隐蔽的偏殿一角，司马彦走近才发现二人不是在原地踱步，就是焦急地在搓手。
今日竟是如此的反常。
“你二人今日怎么了？”司马彦走近后，直接开门见山。
“主子，”二人纷纷抱拳行下跪礼，“情报有误，北境边境动荡纯属故意制造出来的障眼法，实则真正在向帝都行军的是西隅！”
司马彦连忙追问，”此事从何得知？昨日明明抓到北境来的玄甲卫细作，消息怎会出错？”
子靳二人连忙跪下行抱拳礼，紧张地解释道，“请主子责罚！”
司马彦看着两位从小就开始追随他的司马家府兵暗卫，顿时陷入了沉思，二人忠心耿耿，除了沐眠之外，救属他二人最得力，而他们也是祖母亲自挑选培训出来的人。
想到司马靖，司马彦连忙回过神来，摆摆手让二人起身，道，“祖母可知道此事？”
想必没什么事是可瞒住老太夫人的，虽说她老人家年龄大了，常年在闻鹊斋不太出门，但天下大事无一能逃脱她的手掌心。
若不是当年先皇听信谗言，曾削弱司马靖老将军手中的兵力，收回虎符，老太夫人如今端不可能这般受荣科登拿捏住。
而近些年免于征战的奔波，埋伏于边境的司马府兵也都开始就地成家，混入当地掩饰身份，久而久之，这武力兵力自然就慢慢散去。
子靳接过话匣子道，“老太夫人早前已收到风声，恐北境兵变有诈，但西隅防范甚严，我们的人迟迟递不出消息来，这才没声张。”
“那今日北境兵变之事还有什么消息吗？”司马彦继续问道。
“大部队还在边境集结，但是有些小部队化妆成各地的难民开始往都城方向涌入，这些人所到之地无不烧杀掳抢，当地百姓苦不堪言。”子靳说到动情之处，情绪激动，双拳紧攥，恨不得将这些人碎尸万段。
“看来蓟州不日即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我们得提前实施我们的计划，早日将祖母和母亲送出去为好。”
司马彦踱着步在一旁念念有词，在布满灰尘的青石板地面留下了密密麻麻、毫无章法的错乱脚印。
子靳和暗卫二人也随着主子来回踱步的身影不停转动，直至最后他停下来。
“子靳，你负责重点监视西隅的异动，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汇报！”司马彦停下身影，望着脚下的痕迹陷入沉思，接着又道，“让子谏继续负责北境的兵变，蓟州被夹击看来是迫在眉睫的了，不能卫国，但是至少得保家，我不能让祖母和母亲陷入这种境地！”
“喏——”二人顿时‘噗通’一声，单膝跪地，行抱拳礼的身姿挺拔，丝毫没有想象中的慌乱。
“西隅的异动，可是出自……”司马彦停顿片刻，看向二人的眼神带了些意味深长。
子靳率先点头回应，接着说道，“正是出自西隅的戎族，除了戎族，西隅境内没有如此有势力的团体。”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鸟鸣，子靳警觉地向门外审视一圈，接过话题说道，“西隅自从在大裔建国初期，被太祖皇帝削了蕃族势力之后，从此就成了一个荒漠，直自百年前戎族的突然出现才开始有序发展。”
“先祖皇、先皇也没想到这些势力竟是前朝的戎族。”
“主子，外面似乎有人。”
“很好，那就按照刚才的计划进行，今天就先这样吧，有事园里联络。”
几人也同时注意到门外的异常，互相交换了眼神之后，便四下分散离开秘密基地。
子靳和那暗卫二人从屋后飞身而起，悄然离去。
司马彦再次从破败的大门走出来，院墙转角一个青色衣袍的身影转瞬即逝，他轻点脚尖掠步跟上，那人瞬间就踩上屋脊处的琉璃瓦朝远处奔去。
那人熟悉的身影，顿时引起司马彦的注意。
司马彦从屋顶下来，朝观澜阁的方向望去，“我们国公爷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看来这里日后不能再来了，但是离秋园现在又有了新主人，离秋园也不能去……”
他自言自语面露难色，无奈地摇了摇头后朝离秋园的方向走去。
回到离秋园，屋里静悄悄的。
春杳从门外进来，见了他连忙屈膝行礼，“公子安。”
“夫人去哪了？”司马彦忙问道，春杳闻言先是一愣，木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忙答道，“夫人回来换了身衣裳，就带人出去了。”
“去哪了，可知？”
“奴婢不知，只听闻御车的小厮多言说了一嘴朱雀街。”春杳说完之后忙施礼离开，留下身后满脸错愕的司马彦。
秋葭从卧房出来，见到自家主子一脸错愕的模样，忙上前询问道，“公子？”
司马彦低头见到秋葭手中抱着的被褥正是昨夜的大红色鸳鸯被，不禁遐想连篇，昨夜丢失的记忆似乎在脑海中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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